外籍兵團中國兵(二十四)
軍中同袍-三
前面說到過捷克人索博達告訴我波蘭在歷史上曾經三次被外部力量打敗而滅亡,雖然索博達是用蔑視和嘲諷的口氣來說的,但回顧一下波蘭的歷史,也難能不說是歷史的輪迴或報應。因為波蘭在1610年曾經攻陷了莫斯科,差點讓強大的俄羅斯也亡國滅種。其實有些時候民族的命運同民族的個性和群體的選擇也不無關係,拋開中世紀時期的非理性和強權政治的影響,到現在好多東歐陣營國家的人,比如匈牙利和捷克,仍然視波蘭是一個粗暴的民族,像我們說俄羅斯是戰鬥民族。
一名在德國達濠集中營倖免於難的波蘭歌手格熱修克(Stanisław Grzesiuk)1963年寫過一首歌曲,當中說華沙混子是世上最厲害的混子。歌曲的反諷風格被許多波蘭人樂於接受,可能它反映了一個歷史上歷經磨難民族的生存之道。我有一個烏克蘭戰友說,在東歐陣營國家中,相對來說烏克蘭人比較願意不加質疑地服從規定,而波蘭人尤其是華沙人似乎對規則更多的置之不理。
也有波蘭戰友自己承認,波蘭人,尤其是華沙人並不那麼太把規章制度當回事,而且華沙尤其為甚,人們經常以半合法或不完全誠實的方式把事兒做成。就連二戰時期納粹大規模迫害屠殺猶太人,在德國的猶太人選擇忍受和逃跑,其他歐洲的猶太人也大抵如此,只有波蘭華沙的猶太人敢於武裝反抗,因為他們抱定怎麼都是死的信念。
一個蕞爾小國,從來都不安分,非要把左右鄰居都鬧個雞犬不寧,而且從古至今一貫如此,好像不太願意改變中世紀的心態,所以波蘭被認為是歐洲歷史上最慘的國家。其實拋開道德和良心來談歷史,有些民族特性同結果是有關聯的。比如我們說日本政府在對待軍國主義的態度上一直有嚴重錯誤,其實同大眾的民族特性也有許多聯絡,否則僅僅是政府的一意孤行也未必容易得逞。古往今來在世界歷史上,對一個曾經頂禮膜拜的同文同種國家,進行了慘絕人寰殺戮的國家只有日本。
相對來說,德意志民族對於戰爭的責任和悔罪悔過認識程度則是一個典範,也是民族優質特性的體現。我認識的一個來自德國慕尼黑的年輕人說,他們從上小學起,就被強迫參觀達濠集中營,當時覺得非常恐怖,但德國政府的本意就是為下一代樹立正確的歷史觀,相比之下,日本政府卻在有意迴避許多歷史事實。其實民族性中有許多因素,我們也會自我反省中華文化中也有醬缸文化。日本民族在東方國家中最像德國,他們都嚴肅認真,遵紀守法,包括兩個國家的語言都有最大的相似處就是動詞居然在句尾,不過在過往戰爭罪行的認識和反省上卻截然相反。
從波蘭再說到南斯拉夫也是一個有意思的話題。從語言上來說,南斯拉夫的語言同俄語非常接近,所以有戰鬥民族血統。從地理位置上來說,他們所生息的巴爾幹半島則是歐洲的火藥桶,點燃了兩次世界大戰之火還不說,人類文明發展到了九十年代,前南斯拉夫各個國家還能在歐洲挑戰文明,展開野蠻的殺戮。
不過我有一個南斯拉夫後裔的法國戰友傑哈米則告訴我一個有趣現象,他說幾個南斯拉夫人湊到一起,就會立即談論起交易或買賣,就是喜歡搗鼓事兒,絕對不甘寂寞。說好聽了是有商業頭腦,不好聽了就是喜歡投機倒把。看來傑哈米是以法國人的高傲角度來嘲諷南斯拉夫人,但又因為血緣關係而言之有據。
從南斯拉夫人的生意頭腦就不難讓人想到了國足的米盧,一個圓滑世故的南斯拉夫人。畢竟米盧是中國國足歷史上最為成功的主教練,是他帶領中國足球隊首次得到了世界盃的入場券,此前的洋教練施拉普納和霍頓都沒有做到,看來米盧的快樂足球和滿臉的堆笑不一定僅僅是運氣成分。
我們翻看一下米盧的江湖歷史,可以看到鋼鐵是怎樣煉成的,看到一個巴爾幹人身上凝聚了多少複雜的因素。米盧出道于貝爾格萊德紅星足球俱樂部隊,在鐵托統治時代就走出國門,到法國的魯昂,尼斯和摩納哥足球俱樂部效力,還去過瑞士的溫特圖爾俱樂部。退役後當教練,更是風生水起,遊走於亞非拉之間,先後帶領過墨西哥,哥斯大黎加,美國和奈及利亞國家隊打進世界盃,並取得不俗戰績,還順帶獲得了一本墨西哥護照。
如果說華沙混子是世界上最厲害的混子,南斯拉夫的米盧則是一個更加飽滿的混世魔王,他在中國有被讚揚的時候,也有被批評的時候,有媒體就指責他只會賺錢,是國際騙子。米盧出身於社會主義時代的南斯拉夫,天然的瞭解相似意識形態的中國的許多思維方式,然後也有同世界各地形形色色不同型別人打交道的經驗,他應該是全世界最瞭解足球潛規則的不二之人。
說到南斯拉夫人的善於交易,還有一個絕好的例項,就是前總理金吉奇,他被西方稱讚為塞爾維亞的肯尼迪,也曾經是南聯盟的最大反對黨領導人,卻靠政治手腕擊敗了政敵米洛舍維奇,還同美國人暗中交易把米洛舍維奇引渡給了海牙審判前南聯盟戰犯國際法庭,因為米洛舍維奇以反美而著稱。結果金吉奇給他自己惹來殺身之禍,幹掉他的是同我有過一面之緣的外籍兵團老兵盧科維奇。
盧科維奇是塞爾維亞人,1986年到1992年在法國外籍兵團服過6年役。有一次他從法屬圭亞那回到法國時,我在一軍團總部的酒吧裡曾經見過他一面。因為當時我同南斯拉夫戰友塞勒曼維齊正在閒聊,另外一位士兵過來同塞勒曼維齊用塞爾維亞語說話。塞勒曼維齊後來跟我說,他自己無意跟隨外籍兵團充當的維和部隊返回南斯拉夫,因為他心理太矛盾。但剛才那位老兵願意回去,而且馬上要隨第二步兵團去南斯拉夫,因為他同塞爾維亞高層有密切關係,所以在外籍兵團塞族士兵中很有名,可能要幹大事情。
後來我知道,根據1907年的海牙公約,外籍兵團是無法強迫士兵回到自己的國家去作戰的,只能是出於自願,難怪塞勒曼維齊表示不參加外籍兵團的赴南斯拉夫軍事行動,部隊就立刻給他調遣到沒有去南斯拉夫任務的其他軍團。過了一段時間後塞勒曼維齊告訴我,那個老兵到南斯拉夫後果然當了逃兵,選擇了消失。然後這位有過在法國外籍兵團6年戰鬥經驗的盧科維奇就開始在南斯拉夫興風作浪。
其中乾的最大一票就是2003年暗殺了塞爾維亞的時任總理金吉奇。行動過程也非常專業,他的副手使用狙擊步槍,向在政府大樓院內的金吉奇射擊,打中了他的腹部和背部,金吉奇在被送入醫院後死亡。躲藏了14個月後,盧科維奇自首到案接受審判,最後因為一系列的政治暗殺罪行被判處137年徒刑。
在上個世紀90年代前南聯盟境內的戰爭是歐洲現代最骯髒血腥的戰爭,也讓許多戰爭狂徒有了充分的表演。盧科維奇從外籍兵團逃跑後先是加入塞爾維亞志願衛隊的一個特種行動機構,後來又憑藉同米洛舍維奇的特殊關係,加入了塞爾維亞紅色貝雷特種部隊,到99年成為這隻部隊的最高指揮官。2000年,堅決反美的米洛舍維奇在南聯盟總統大選中被金吉奇領導的反對派聯盟擊敗而下野,有傳言說,美國轟炸中國駐南聯盟大使館,就是認為米洛舍維奇藏身於此,當然我個人還是傾向於美軍是誤炸,不過這個問題有些複雜。
一年後在是否引渡米洛舍維奇到荷蘭海牙受審判一事上,時任總統科什圖尼查同總理金吉奇意見相左,金吉奇於是親自指揮抓捕了米洛舍維奇,然後又不顧南聯盟憲法法院的反對,強行把米洛舍維奇送到海牙接受審判,結果則是為自己惹來殺身之禍。金吉奇被刺殺,在塞爾維亞人心中引起了複雜的情感。塞爾維亞的《政治報》刊載文章稱金吉奇是政壇上一位“黑幕交易的能手”,有對手也不斷爆料說他同美國人有過多的私下交易。他的政治生涯中也樹敵很多:米洛舍維奇的支持者痛恨他,是因為他把米洛舍維奇送給了國際法庭,(最後反美鬥士米洛舍維奇居然在國際法庭上心臟病猝死);科什圖尼察的支持者痛恨他,是因為他讓科什圖尼察丟掉了總統寶座;黑幫勢力也痛恨他,是因為金吉奇發誓要掃黑除惡。
盧科維奇在加入外籍兵團之前,同另外一個南斯拉夫江洋大盜格魯波維奇曾經一同實施了一樁搶劫,然後他就逃亡並加入了外籍兵團。在被判刑入獄後,盧科維奇則開始了另一種嘗試,發揮自己的想象來寫作,並寫出了多部小說。看起來他到不甘寂寞,可以憑小說創作在鐵窗監獄中把牢底坐穿。(卡拉季奇則是一名詩人)
蘇東坡事件之後,前南斯拉夫從91年6月起開始解體,波黑穆斯林,塞爾維亞和克羅埃西亞三個主要民族就波黑前途發生嚴重的分歧。波黑的穆斯林族和克羅埃西亞都主張獨立,但塞爾維亞族則堅決反對獨立,最為強大波黑三個主要民族間的矛盾激化之後,導致戰爭爆發。從歐洲的文明道德的角度來說,以法國為首的歐洲國家對於在自己的後院發生如此同文明世界相違背的慘絕人寰的屠殺於心不忍,所以極力主張干預,但美國政府一開始便無意干預斯拉夫民族的事務。
我有南斯拉夫戰友表示,在南斯拉夫的混亂局面,完全是由美國放手和支援各方的矛盾一手造成的。到後來殘酷的屠殺到了不可收拾的階段時,美國才真正領導北約開始了大規模的軍事幹預。如所周知,巴爾幹半島是個火藥桶,宗教和民族問題錯綜複雜,都是斯拉夫人,但塞爾維亞信奉東正教,克羅埃西亞信奉天主教,境內還有大批穆斯林,在強人鐵托時期沒有人敢提出獨立主張,但實際上卻留下後患,出現歐洲二戰後規模最大的區域性戰爭。
北約最早干預的維和部隊是以英國-法國-荷蘭軍隊為主。其中在1995年發生的斯雷布雷尼察大屠殺事件,就是在荷蘭軍隊的守衛的地區發生,最後還導致當時的荷蘭政府倒臺。波黑戰爭期間,聯合國安理會宣佈將波黑首都薩拉熱窩以及斯雷布雷尼察等地劃為“安全區”,並規定這些“安全區”為“非軍事區”,不應受到任何一方的武裝攻擊和發生任何敵對行動。但波黑塞族軍隊和警察部隊1995年7月攻佔斯雷布雷尼察市後,放走了部分婦女和兒童,殺害了7000餘名穆斯林男子。
之前說過有一個朋友到南斯拉夫維和,從裝甲車上卸下一個夜視儀後被塞族武裝人員要求出三百萬德國馬克購買,但他堅決拒絕了,後來也是這位戰友在薩拉熱窩的自由市場上遭遇到炮彈襲擊,爆炸地點距離他只有9米,他完好無損倖免於難,但現場的南斯拉夫人則血肉橫飛。
我們原來在中國看過一部二戰同納粹德軍鬥爭的南斯拉夫電影叫《瓦爾特保衛薩拉熱窩》,對這個英雄的城市印象深刻,城市中心有一個巨大的清真寺。結果半個世紀後,這個城市的戰火卻更加猛烈。在1993年5月是外籍兵團在波斯尼亞維和人數最多時期,外籍兵團的第一裝甲兵團和第二步兵團共有2500人。其中有個戰友說,他們一次從山區調防,經過塞族武裝地區時,條件是車隊經過不得露頭,結果就有一位中士,是個法國人,走在半途非要從裝甲車探出頭來好奇觀察,被南斯拉夫狙擊手一槍擊中了咽喉當場斃命,可見南斯拉夫人不僅打擊精準,而且是真正的戰鬥民族,他們居然也能打下美國的飛機,而且是飛機中的隱形機。
戰爭期間勇敢的南斯拉夫人使用薩姆-6型號導彈打下了隱形戰機F-117,讓不可一世的美國空軍倒吸一口涼氣。這是世界上第一款投入使用的隱形戰機,雖然美軍還是成功地救回了隱形戰機的駕駛員,但隱形戰機的被毀殘骸,則可能是導致了中國駐南聯盟大使館遭到了美軍的導彈襲擊,因為有一種說法是隱形戰機,被隱藏在了中國大使館的樓下。當然也有謠傳說是當時的南聯盟總統米洛舍維奇藏身中國大使館。
還有一個有趣的故事,一名在六軍團的工兵戰友也是在波斯尼亞執行任務,一天友軍部隊法國正規軍一名高階軍官要去軍事禁區小路上走兩步,讓外籍兵團工兵部隊陪同,結果他們在山路上踩到地雷,正好是這位軍官的腳下立刻冒出了白煙,所有的人立刻告訴他:“踩著雷千萬別動,我們去叫排雷專家。”結果這位軍官滿頭冒汗地踩著地雷近半個小時,排雷專家趕到後發現是個啞雷,算他命大。我的工兵戰友說,他們在那裡兩個多月,一個雷也沒有排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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