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先從新四軍的兩個戰例講起。
我們知道,粟裕大將自1941年起,在蘇北地區與日軍戰鬥了三年多,盤踞在蘇北的日軍為獨立第十二混成旅團,下轄五個步兵大隊和直屬隊,滿編5600人,旅團長南部鑲吉少將。
1942年6月3日,被誘出據點的200多日偽軍在斜橋戰鬥中,被新四軍第三旅第7團嚴昌榮部包圍全殲,當場繳獲九二式步兵炮一門,擲彈筒兩具。
這日軍旅團長南部鑲吉少將借討要陣亡日軍屍體的機會,厚著臉皮給新四軍一師三旅七團嚴昌榮團長寫了一封信,信上說“貴軍三陽鎮伏擊,可謂英勇神速,殊堪欽佩。如蒙歸還所獲之步兵炮,爾後兩軍和睦相處”。
後來又在搜尋九二炮的過程中到處寫標語:“新四軍還我炮來,兩具擲彈筒不要了”。
新四軍當然不可能還,最後,日軍相關部隊的各級指揮官因為丟失重武器,按照日軍軍紀都受到處分。
另外一門是1944年3月29日,新四軍第16旅48團從駐門口塘據點的小林中隊出來掃蕩時繳獲的。
新四軍就在這個獨立第十二混成旅團手上繳獲了兩門九二式步兵炮,日軍旅團長南部鑲吉少將知道靠寫信索要是不可能了,這次加碼提高願拿“100挺輕重機槍交換”。
這九二式步兵炮在新四軍眼裡那可是寶貝疙瘩,所以當然被拒絕,因此日軍第61師團長勒令負有丟炮責任的兩名日軍中隊長自盡謝罪。(另有一說是下令槍斃兩名丟炮的日軍中隊長,以儆效尤。)
這九二式步兵炮又不是隻丟失了這兩門,早在1937年9月25日的平型關大捷中,八路軍115師就繳獲了第一門九二式步兵炮。當然這門九二式步兵炮並非輜重部隊攜帶補充前線的,而是115師殲滅了包圍圈內的日軍後,在進攻東跑池的日軍陣地時佔領日軍陣地後繳獲的。
1941年1月13日,八路軍在潘溪渡伏擊戰中,全殲日軍一個小隊,也繳獲了一門九二式步兵炮。
那時候的日軍指揮官對於丟失九二式步兵炮,並沒有後來那樣重視,也不至於嚴苛到勒令下屬軍官剖腹自盡謝罪的地步,那又是為何日軍指揮官後來如此重視呢?
二、
因為與日軍在抗日戰場進入相持階段後的戰略戰術有關。
在八路軍百團大戰後,華北方面軍司令官多田駿去職,新任指揮官岡村寧次延續多田駿的“囚籠政策”,並且變本加厲,在交通線和重點地方大修炮樓,同時修公路挖封鎖溝。短短1年時間內,華北大地上新增7700餘處炮樓、據點,加上原有的近2500餘個,炮樓總數竟然超過了10000個!
岡村寧次精心計算了八路軍的兵力火器,尤其是掌握了八路軍缺乏火炮的缺點後,覺得這種戰術最節約兵力。一座炮樓,幾個鬼子配十幾個偽軍,就能控制附近幾個村子和交通要道,確實很划算。
日軍想用炮樓編織囚籠困住八路軍新四軍,八路軍新四軍就要想方設法打掉日偽軍的炮樓據點。
按理說這炮樓很好打才對。
一是華北蘇北的炮樓往往選擇道路交叉點或地勢較高的地方,一眼就能發現。這完全違背日軍在中蘇邊境和太平洋戰場上遵循的兩大原則:“偽裝隱蔽重於堅固”和“向下挖,不能高出地面”。
二是幾乎沒有對付直瞄火炮的能力,不要說擋不住山炮野炮榴彈炮加農炮,連龍文章炮灰團那門日造37毫米戰防炮都擋不住,即使這些炮樓的牆壁厚度普遍超過50釐米。因為牆體建築材料並不是鋼筋水泥混凝土,主要是摻了泥巴的水泥砂漿和普通的方磚、木料等,施工人員就是附近強徵的農民。
日軍敢如此託大,就是斷定八路軍沒有直射火炮的打擊能力。
全面抗戰開始的時候,整個八路軍一共只有1個山炮連,後來撈出了晉綏軍潰敗時丟在河裡的8門山炮,才以此為基礎成立了總部炮兵團。
在八路軍各師,最初都只有迫擊炮,如120師有4門迫擊炮、129師有6門迫擊炮。
但是日軍也知道八路軍新四軍再窮那也是有幾門迫擊炮的,所以日軍把炮樓的樓頂修建得十分堅固,而且還特地用鋼筋水泥做了加固處理,就是為了扛住八路軍迫擊炮直接命中樓頂。
很多人就想到了八路軍獨創的“迫擊炮平射”打炮樓的辦法,這也是真的。
1943年4月,129師劉鄧首長簽署嘉獎令,表彰趙章成:“炮兵主任趙章成同志,研究迫擊炮平射裝置,業已成功,將來益助戰鬥彌補我軍炮火不足之弱點,收效必大。此種創造性精神,值得全師幹部、戰士學習!”
後來129師連續舉辦兩期培訓班,推廣這一戰術。總計訓練出上百名迫擊炮指揮幹部和炮手。後來,八路軍總部要求129師派骨幹到延安,傳授作戰技巧、方案。
軍工部門也進行了迫擊炮的平射改裝,八路軍軍工部所屬各廠將迫擊炮改平射炮數十門。
這迫擊炮平射推廣下來後,效果是有的,對付上一張圖片裡面那種炮樓是可以的。
但是對付日軍大炮樓就有些吃力了,比如下面這種炮樓:
看看這牆體厚度,恐怕接近甚至超過一米了。
八路軍的迫擊炮發射的是鑄鐵彈體的迫擊炮彈,侵徹力不足,所以有了可以平射的迫擊炮後,八路軍還想出把裝辣椒麵的炮彈從槍眼打進炮樓的土辦法。(日本人愛吃甜的,受不了辣的。如果炮樓裡面是四川湖南兵把守,這戰術恐怕失效)
另外一個就是這迫擊炮平射達不到“不戰而屈人之兵”的效果,尤其是對偽軍據守的炮樓來說,看見平射的迫擊炮,他知道是炮筒子?搞不好還以為是唬他們呢。
三、
但是看見九二式步兵炮就不同了。
迫擊炮平射憑經驗瞄準,射程還要儘可能的近一些。
但是九二步兵炮有光學瞄準鏡,在300米以內的直瞄射擊時精度遠超迫擊炮,而且高爆彈對付炮樓這樣的目標威力也遠超迫擊炮的鑄鐵炮彈。
所以這八路軍新四軍有了九二式步兵炮,那腰桿子就粗多了,前面新四軍一師三旅七團不是在1942年6月3日繳獲了一門九二炮嗎?湊夠炮彈後,在1942年8月9日用上了。
一師三旅七團夜襲石港,用九二式步兵炮轟擊大碉堡,配合火攻等戰術,僅用一個半小時即解決戰鬥,全殲汪偽軍一個團,繳獲輕重機槍7挺,長短槍300餘支,最重要的是七團居然無一傷亡,因為偽軍見新四軍有九二炮投降快啊。
八路軍不是在潘溪渡伏擊戰中繳獲了一門九二炮嘛,1944年,這門92式步兵炮帶著200發炮彈討伐偽軍劉本功部,一週時間內拿下偽軍據點33個,殲滅其2600多人。在攻打偽軍最後的高集據點時,九二步兵炮已經沒有炮彈了,但八路軍把炮亮出來,再喊話讓偽軍頭目想想那被打下來的32個據點,直接逼降了偽軍。
四、
有朋友看到這裡就在想了,既然八路軍和新四軍都繳獲有九二式步兵炮,這步兵炮又是對付炮樓據點的利器,讓日軍高階指揮官都厚著臉皮寫信討要,討要不成又逼下面軍官自盡謝罪。為什麼八路軍新四軍不用這幾門炮把日軍的炮樓統統打下來呢?九二式步兵炮可以分拆成三大件或者十小件,八路軍新四軍完全可以到處機動嘛。
想想倒是可以,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那時候的八路軍真的是窮啊,真的很難啊!
首先繳獲的炮彈數量有限,比如八路軍繳獲的那門九二式步兵炮時,只繳獲了六七發炮彈。
後來冀魯豫軍區八分割槽首長給了所屬修械所和炮彈廠一項任務,試製九二式步兵炮的炮彈。
開頭每月平均生產十發炮彈,隨著原料增多技術熟練,後來每月能生產三十多發了。
也就是一年少的時候也就能攢出一百多發,後期也就三百多發,可打偽軍劉本功部的時候,一週就打掉了200發炮彈。
實際上,隨著美援的到來,中國軍隊已經不缺攻堅武器了,巴祖卡使用空心裝藥戰鬥部,打碉堡都沒多大難度,更別說炮樓了,可是100%的巴祖卡在國軍手上!
1944年9月之前,駐印軍之外的中國軍隊就合計獲得1030具巴祖卡火箭筒,其中雲南境內的遠征軍接收524具,東線正面戰場部隊和軍統忠義救國軍裝備506具。
正面戰場部隊咱不說,就問問這也活躍在敵後(主要是江浙地區)的軍統忠義救國軍拿著巴祖卡打掉了多少日軍的炮樓據點!
五、
所以抗戰中到了相持階段,日軍大修炮樓據點後,最害怕的就是被敵後的八路軍新四軍繳獲他們的九二步兵炮,因為這種炮才是對付炮樓的神器!
因此丟失九二炮的日軍中隊長被勒令自盡謝罪就不足為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