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沈仁祥)我最早認識田野考察或田野調查是在讀史的時候。歷史上如周口店、殷墟以及後來許許多多的考古發掘,以及文字學上甲骨文的發現和發掘,都涉及到大量的田野工作。為了印證歷史傳說或文字的主觀描述,田野考察和考古的發掘,成為採納證據、補充歷史真相的有力方法之一。
汶萊地處熱帶,高溫而潮溼,文物保留不易,加上文化背景的因素,許多歷史事件,多是口耳相傳,缺少文案記錄和實物證據。華人在此的生活概況,翔實的記錄極少,因此要探尋汶萊華人史蹟,更需要大量的田野考察和口述記錄,旁徵博引來補足正史的不足。
光陰拾碎,還原歷史
我在數十年前編寫《華機公會歷史》時,就面對這個只有傳說,鮮少文牘記錄的困境,遂嘗試類似田野考察的方法,從公會的辦公室和儲物室中,翻箱倒櫃地將每一片紙張、證件、會員記錄簿、卡片、公私函等統統加以記錄、鋪排比對,再依據老一輩們的口述脈絡,來釐清該會的歷史脈絡。幾經對比、印證,推論出公會草創經過、七度搬遷會所的過程和位置、重大事故、名稱組織的更迭、與國外華機工會的關係等。更從數十年的相片、手寫講稿、請柬覆函等資料的對比中,找出年份錯漏的因素,確認了創會的年份比現在的會慶年份還早兩年。
1977和1998年我先後為汶萊中正中學校刊續寫校史,這更擴大了我的人物探訪範圍,從訪談延伸到請受訪者轉求國內外親友的支援,從不同的時代地域協助收集史料,或提供圖片。意料之外地從海內外收集回來的圖片,看到了大家口述中草創時亞答屋的校舍原貌、最早期的舞獅隊、童子軍、師生合影等,彌補了以往只有文字描述的缺憾,更真實地展現了當時的生態環境。
2012汶萊培英學校獲頒書畫教學先進單位獎,左為時任中國駐汶萊大使鄭祥林,右前一為時任培英學校校長沈仁祥
2018年,我又陸續從收集到的文字檔案中發現,中正中學的創校歷史其實比現在記錄的還早一年,而且舞獅和春節售花籌款資助學校的義舉早在1937年前籌建學校時就已開始。這些創校參與者手寫的文字,雖不詳盡但卻明確提到了首間校舍的結構、籌款經過、參與之人物、年份等文字記錄。從圖片的獲得,到發現最初參與建校者的文字手跡,這一經歷,前後耗了20年的時間。
華機公會和中正學校的探源等故事,後來撰寫成《煙塵往事》系列,2018年10月陸續於報刊連載,2019年獲得中國臺灣《海外華文著述獎新聞報道類》第一名,這也是無心插柳的一份驚喜。
2000年出版的《華和—劉錦國的奮鬥故事》,我在撰寫時以劉錦國本人的口述歷史為經,以其夫人的追憶印證為緯,透過交織組建、比較、理順歷史條理脈絡後,才整理而成。歷經數月與主人翁頻密相處,隨時紀錄其口述經歷,而時間線上則從其夫人林桂英處,以各個孩子的出生、就學就業等年份,來加以旁證。
人生奮鬥過程中,許多正確的時間和資料,往往會因時間的久遠而混淆,身為母親的,對孩子的出生、成長、婚姻就有比較明確的記憶。因此,在記錄口述時,先排列出主人翁的大事年表,除了以年齡和年份為主軸外,加上身為母親印證的孩子們及家庭重大事件,來作為旁證,這些旁證往往還起了事件年份的確定性作用。
與志同道合者,收穫田野調查之樂
撰寫劉錦國先生的故事的同時,我本有意圖更全面地收集汶萊華人的史料,期望能出版汶萊華人歷史的相關報道,無奈因時間及能力有限沒有實現,只零零星星地從手頭上有限的資料,配合汶萊首個註冊成功的中文網——易華網,整理了一些汶萊人物不算完整的個人資料,期待有朝一日能發揮用處。
隨著時間的轉移,人物的離去,我更常有時不我待的感覺,不論是個人或團體的文物或口述資料,再不盡早收集,難免有越來越缺之憾。我在接待廣西民族大學田野考察團時與各社團、代表會面時常作此呼籲,家中老舊的檔案、信札、圖片、證件、剪報等,隨時會透露出當年的生活玄機,反映時代足跡,集腋成裘就可綴為歷史,請大家珍惜儲存,盡力翻印、拍攝提供。
聽聞廣西民族大學有意在汶萊進行田野考察,我更是欣喜萬分,因為汶萊華人的史料實在太稀缺,更缺乏專業性的探研,有此難得機會,汶萊華社華人應該好好把握、珍惜。所以我深感義不容辭,便協助考察團一些勞務、接洽、事件釐清的基本工作,也樂此不疲。
在跟隨民大考察團進行田野調研的過程中,我也摸索出了一些田野調研的訣竅。2020年,我在編輯九汀中華學校校刊及校史時開始加以應用。透過登記所有能找到的會議記錄、文牘、剪報,並以年份日期編目存檔,在記錄口述歷史時,就能舉出實際的資料、事件、人物等,來印證口述者的描述,或糾正口述歷史的時差、事件的本末等。這樣雖不能事事得心應手,但掌握了比較清晰的歷史脈絡和真相,實在無法作證者,便只能記錄存疑。
開拓田野考察的視野,提升自我在口述歷史中的認知,從旁徵博引的脈絡中探索根源、釐清真相,這意外所得,算是我這些年來無償為民大汶萊田野考察隊服務得到的無價收穫了。
作者系汶萊中正中學校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