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牆,古代和近代很常見的一種防禦性安全系統,在皖南山區鮮有可見。如果用現在的思維,城牆也是一種接近生命意識的哲學存在,它之於時間,是另一種方式的自然而然的風景。
故鄉有城牆,在向西的山嵐之上,距離村莊的路程,恰好是我為了完成打柴任務的旅程,我是因為為了完成打柴的事情,才遇見城牆的,如果從生命意識的高度,這種遇見是不可避免的,因為一個人的存在與已有的遠方,會在某一個角落欣然接受。小時候,應該說,十二歲左右,我就開始跟隨左鄰右舍的男人上山打柴了。那時,我的家庭勞力不足,為了減輕母親的負擔,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成了我最初的生活目標,當然,這種東西也不是我很樂意效勞的。
想一想也是,事物在哲學意義上的相對論,在生活已有的秩序規範中,要比預設的場景,先一步到位。貧瘠的歲月,什麼東西都是貧乏的,比如打柴,附近的山地和丘陵,已經被人們消遣空了,舉目四望,到處都是光禿禿的山體,所以,要跑很遠很遠的路,才能完成一天的打柴任務,從家裡到打柴的地方,估計來回得四十多里地吧,如果遇到人多時,還要跑更遠的路,記得最遠的距離有兩處。可想而知,跑路不必多說,就是那百十斤的柴火擔子,就夠我消遣的了,遇到節假日,還好,父親會沿著那條路,在路途中相遇,給一點吃的並接過柴火擔子,那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事,跟在父親後面,悠哉悠哉的回到家裡。
城牆,在很高的山上,記得,我看到的有兩處依存的石牆,同行的大人們說,一處大城牆,一處小城牆。小城牆,在通往山上崖壁處的入口,是我們打柴必經之路,一塊大石頭橫在中間,向上行走的坡度接近75度。從城牆遺留下來的一段舊址看,城牆是由大小不一的石頭堆砌而成,雖然,經過了上百年的風雨侵蝕,看到的城牆遺址的石牆,還是很工整的,這也反映了當時工匠的精神。小城牆處很險,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守勢,想當年,冷兵器時代,選擇這個地方作為防禦工事,想象力真豐富。沿著那條山路,再向上行走大約五里多,就到了大城牆,大城牆建構的地址,比較平坦,但城牆的兩邊都是懸崖峭壁,只有中間一條小路可以通行。大城牆是沿著地形構建的,有三道防線,最後一道防線延伸到了山脊線處,充分利用了地勢的特點,具有很強的實際功效,使防禦系統效率最大化。
城牆是太平天國事情的工事,為了抵禦清兵,太平天國後期,在皖南地處涉及的防禦工事有三十六寨,比如,龍關的“羊破寨”、槎水與黃柏之間的“崑崙寨”,我遇見的城牆稱為“白崖寨”,這裡面有好多的故事,有歷史經語可證實的事情,也有寂寞的傳說的滄桑與浪漫,當然,那時候,人們主要還是解決溫飽問題,對於那些推進社會發展的事情,沒有從一定高度去重視。
不過,那時候,城牆是我們打柴繞不過去的一個點。清晨六點左右,一班人很有特色的從家裡出發,除了必備的打柴工具,每一個人還帶有一定的乾糧,主要都是山芋等之類的雜糧,環境好一點的人家,有時會有白米飯糰子,不過那是很奢侈的了,現在想起來,那種羨慕嫉妒的心情還記憶猶新。然後,一行人向山上步行將近二十里地,才能抵達目的地,這中間是不能休息的,否則就會影響打柴的任務,直到很晚才能回家,回家後,不但沒有表揚之類的安慰,還要接受父母的批評教育,名義上說是要注意安全,實則不然,因為回家晚了,耽誤了全家人吃飯,影響了本以安排好的生活秩序。
最愜意的時候也有,那就是有時候打柴的人少,就會早一點完成任務,然後,我們幾個人坐在城牆上,聽隨從的幾個大人們說故事,他們說的所有的事情,我都感興趣,都聽的津津有味,他們說太平天國的事情,他們說那些人是“長矛”,這個我後來還沒有考證,是“長毛”還是“長矛”,不過我更認為是“長毛”,因為長期在高山上防禦,沒有空餘的時間理髮,“長毛”就成為了留守士兵的特徵,情有可原。後來,我有好幾次主動要與這些人一起打柴,目的是為了聽他們講天南海北的故事,他們說的故事很簡單很短很粗糙,甚至沒有連貫的情節,但每一次我都聽的很是有味和感動,居然不知不覺進入到了那些情節之中,這個情節,後來也出現過,比如,上中學時,我每天中午都要請假回家吃飯,而且是跑步回家,然後以最快的速度跑回學校上課,其間的目的,就是為了中午“中央人民廣播電臺”的評書“楊家將”。現在已經年過半百有餘,回想起這些人生的慢慢,不免有些懷舊和感傷,當年的追憶似水流年,而當下的生活仍然難以平靜,其實,城牆的今生今世,又何嘗不是經年之後我們自己的留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