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0月5日上午9點,中國三艘貨船“華平號”、“玉興8號”以及“華鑫6號”,滿載水果貨物正常行駛在湄公河流域。
玉興8號的船長看到即將進入臭名昭著的“金三角”,於是吩咐船員:“馬上要到金三角了,一部分人去把貨物看好了,別讓匪徒偷偷上船搶了我們的貨。”
船長看著平靜的河面,心裡突然有些不安,總感覺要發生什麼事了。考慮過後,告訴貨船的駕駛員:“我有種不好的預感,馬上提速,我們快速的透過金三角!”
華鑫6號商船遠遠的跟在華平和玉興兩艘商船的後邊,這艘船的船長突然發現,從遠處駛來了兩艘快艇。拿起望遠鏡一看,心裡暗道:糟了,這兩艘快艇上的人都是拿著槍的。
隨後華鑫6號的所有船員,也都看到了這兩艘快艇的人,對方拿著槍,上了華平號和玉興8號兩艘船。之後,這兩艘貨船突然加速,離開了他們的視線。
這種事情在金三角時常發生,一般對方都會要些所謂的過路費或是一些貨物,之後就會放人離開。
然而在12點時,玉興8號船長突然使用了廣播呼叫,但也只說了四句話:“我現在在吊車碼頭!馬上叫救護車!馬上報警!有人受傷了!”之後再也聯絡不上了。
下午兩點,有人發現華平號和玉興8號停靠在金三角的吊車碼頭。玉興8號貨船上有一具屍體,但已面目全非,而其他的船員早已沒有蹤跡。
兩艘裝滿水果的普通貨船,究竟緣何會被劫持?玉興8號面目全非的屍體是誰,其他的船員又去了哪裡?
湄公河慘案源於毒梟糯康的報復
10月7日,泰國清盛碼頭有人突然發現不遠處飄來了一個人。將這人打撈上來後,發現此人已經死亡。
經過警方核實,這屍體正是華平號失蹤的船長黃勇。黃勇的屍體被打撈上來的時候,雙手被銬住,頭腹中槍身亡。
過了一段時間,不遠處又飄來了一具屍體。這具屍體的眼睛、嘴巴被膠帶封住,脖子上有一道很深的傷口,胸腹部中彈。經核實,此人是玉興8號船長的兒子楊植緯,死亡原因應該就是脖子上的那道致命刀傷。
這兩具屍體似乎是一個開頭,隨後幾天泰國警方又打撈出玉興8號和華平號的十名船員。這些船員大多數是雙手被綁,身體有致命槍傷、甚至有人的眼睛被挖了出來,一人被割了一半的舌頭,有兩人的頸部有致命刀傷。
這些船員很明顯是遭到了虐待,這種情況一般都是報復行為。
可是這兩艘船的的船員,都是普普通通的人,更何況還都是中國船員,和這些人完全沒有交集,又談何而來的仇恨呢?
然而更讓人迷惑的事情出現了,泰國《曼谷郵報》在剛發現屍體之後,立馬在網路上釋出報道稱,泰國軍方在10月5號的時候收到線報,說是有貨船攜帶毒品入境,隨後在河面發現了涉事船隻,與船上的武裝分子交火後,一名死亡,其餘5名逃離。
等其餘的船員都被打撈上岸的時候,這個報紙又稱船隻是被毒販劫持。這些船員,也是被劫匪所殺。
泰國的報紙《世界新聞》也稱,泰國警方接到報案,稱近期會有毒品入境。
警方在發現涉事船隻的時候,看到船上都是一些水果,但是這些貨物有水手看管,而且這些水手看著不像是普通人。於是警方便示意停船,要檢查貨物,但是船隻未停。
隨後警方派出了武裝快艇攔截,但是船上的船員竟然向警方開槍。之後警方擊斃一名毒販,其餘毒販逃跑。警方登船後,在船內搜到九十二萬粒冰毒以及一把AK47步槍。
報道所說的這把步槍,就是在警方擊斃的毒販身下。而這名毒販就是玉興8號的船長楊德毅,也就是在玉興8號船上那個面目全非的人。
這些訊息傳回國內後,令人難以置信。
先不說這是不是艘普通貨船,當時這兩艘貨船是滿載貨物的,每艘差不多有300噸重,停靠岸邊程式複雜,都是需要專業水手操作的。
更何況,華平號的船操作方式特殊,只有船上的船員才會操作。
既然是一人被擊斃,其餘人逃走。那麼又是誰將船停靠岸邊呢?外行的泰國警方嗎?他們怎麼可能會操作華平號呢?
正是這些細節上的問題,讓人不得不懷疑泰國警方在這件事情裡究竟扮演著怎樣的角色。隨後公安部副部長以及禁毒局局長親自前往泰國,泰國政府表示會協助中方調查案件的真相。
隨後在調查案發現場周圍人的時候,有了一個驚人的發現。有目擊者稱:
“當時我在岸邊工作,看到兩艘船正在行駛。警方曾經鳴槍示意停船,但是船並沒有停。隨後就有幾名軍人開始對船開槍,將船逼停後就登上了船。緊接著他們在船上射殺了五名船員,並將他們的屍體丟進了湄公河。”
禁毒局局長隨後發現,所謂搜到的毒品,全都是過期的。誰會販賣過期的毒品呢?這很明顯,就是栽贓陷害。
泰國警方看到這些證據之後,立即表明一定會抓住兇手。很快這件事就迎來了突破性進展,事情發生在公安部副部長離開的前一天。
這天泰國公安局,突然來了九名泰國軍人,說要投案自首。九名軍人分別是:車彭少校、阿奴頌中尉、士兵查仁彭、易提沙、喀尼頌、士猜哇、巴扎、彭、潘沙。
他們聲稱自己是殺害中國船員的兇手,並且在船上放了冰毒用來栽贓。並且他們還強調這是他們的個人行為,與軍隊無關,更與泰國政府無關。
然而,次日公安部副部長離開後,這九名士兵僅僅接受了泰國警方的簡單詢問,就返回了部隊,由部隊看管。
這件事情表面上看似乎這樣就結束了,但是關於這件事情的種種疑團並未解開。我國警方始終認為,事情絕對不是表面這麼簡單。
近些年來,湄公河上針對中方的搶劫案越來越多,肯定是有幕後黑手在操縱著這件事。並且此次泰國軍方也牽扯了進去,那就說明這個幕後黑手來頭絕對不小。
於是公安部仔細調查了這些年發生在湄公河上相關的案件,經過一系列對比。一個令他們非常熟悉的名字出現在了眼前——糯康,一個臭名昭著的大毒梟。
如果這件事幕後黑手是糯康,那麼事情就好解釋了。虐殺船員,栽贓販毒這一系列的事情都源於糯康對中國的報復。
一個毒梟究竟為什麼報復中國呢?事發後,為什麼會有泰國軍方出面認罪呢?
金三角“教父”——糯康
糯康這個名字在我們這裡並沒有多少人聽說過,但這個名字在充滿罪惡的金三角卻如雷貫耳,無人不知。
他的原籍是緬甸臘戌,外號“教父”。是金三角有名的毒販,不僅販毒還吸毒。精通緬語和泰語,常年遊走在緬泰邊境。
他原本是緬泰邊境武裝販毒頭子坤沙的部下,1996年,在坤沙向緬甸政府投降後,他也跟著向緬甸政府投降。但這也只是表面上的“投誠”,實際上他早就在暗地裡接手了坤沙的殘餘勢力。
為了讓自己得到更多的好處,糯康不斷拉攏緬甸的政府人員,還時常賄賂緬軍高層人員,讓他們成為自己的保護傘。之後更是成為了緬甸北方的民兵團團長,而且還是緬甸軍政府給予的官方身份。
擁有了官方身份的糯康更加肆無忌憚,幾年的時間就擁有了多達四百人的武裝販毒成員,這些人都配備了各種重型武器,長期盤踞在金三角的湄公河流域,從事走私、綁架、搶劫商船、製毒販毒、收取過路費等一些犯罪活動。
他的這些勢力被稱作是“糯康集團”,雖然一時非常順利,但是並不代表他一直都這麼幸運。
2006年1月10日,緬甸軍政府對“糯康集團”突然採取了打擊行動,但是這次糯康安然無恙的逃脫了。他逃脫的原因就是因為有人提前通風報信,所以當軍政府到了糯康的家以及製毒工廠時,這裡早已人去樓空。
等風聲過後,他就又大搖大擺地回到家中,繼續製毒販毒。
然而從2007年起,糯康就改變了賺錢模式,他已經不滿足販毒這麼單一的賺錢模式,他開始收取過路費。凡是透過他所管轄的流域,都要交過路費,如果不交就會遭到屠殺。
中國、泰國、寮國、緬甸都對他的這一行為感到十分憤怒,四國都對糯康釋出過通緝令,也曾聯合追捕,但都被他逃脫。
實際上,他逃脫的原因也都非常的簡單,有人通風報信、有人打掩護。這些人有軍政府官員也有普通村民。
軍政府收了他的賄賂,幫他通風報信打掩護跟正常,為什麼這個兇殘的大毒梟會受到當地村民的保護呢?
因為為了躲避追擊,糯康在活動的區域一直是以“大善人”的形象出現的,他經常用販毒打劫來的錢用來幫助當地村民改善生活。
無償修路、搭橋、修建寺廟等都是他經常乾的事情,因此當地百姓都十分感激他。但其實修的這些路、搭的這些橋也不僅僅是為了討好村民,更是為了方便他運輸毒品。
而且糯康在緬甸、寮國以及泰國邊境的各個村子裡,都有老婆或是情人,這些人都是糯康此次逃脫的得力助手。
糯康與中國的仇怨
糯康與中國的恩怨,還要從2008年說起。
2008年,中國的船隻在湄公河金三角流域出事的頻率,突然變得非常高。經過調查發現,中國商船隻要經過金三角區域就會遭到糯康手下的搶劫,甚至是槍擊。
僅2008年一年的時間,糯康及其手下針對中國船隻搶劫、槍擊的案件多達28起,致使3人受傷,16人死亡。
在2008年的2月25日,雲南省西雙版納州公安局的快艇正常巡邏時,遭到了隱藏在寮國“老嶽哥”水域的糯康及其武裝分子的掃射,造成2名民警與1名船員受傷。
他們此次的襲擊行為的原因是,覺得本地的商品滯銷,就是因為湄公河流域的中國商船實在是太多,佔據了他們本地的市場。
糯康此次襲擊我國警方的行為,徹底引起了公憤,緬甸軍方再次展開清繳糯康集團的行動。
中國警方與寮國、緬甸的安全部隊,抓獲了糯康34名手下,但是糯康本人卻再次逃脫。這次他躲在了寮國,還讓其手下對外宣稱他已經被炸死。
2009年,宣稱被炸死的糯康,帶著他的手下捲土重來。這次他的舉動更加的瘋狂,不斷的騷擾攔截中國船員,甚至還公然擊沉我國商船。
在糯康看來,之前的那次抓捕,緬甸軍方是利用了中國的商船,才將他逼到了寮國,這一切都是中國的錯。是中國害得他34名手下被抓,新仇加舊恨,使他變得更加瘋狂。
2011年4月3日,糯康及其手下在湄公河水域的金木棉附近,劫持了中國的3艘貨船以及29名船員,其中中國籍船員17名。
同月,又綁架了13名在金三角經濟開發區賭場的中國人,索要了830萬美金後放人。
僅僅一個月後,糯康及其團伙又再次針對中國船隻發起了攻擊。5月2日,糯康團伙在湄公河上游,距離金三角區約50公里處的水域,槍殺了一名中國船員。
10月5日,湄公河慘案發生後,中國警方立馬將矛頭對準了糯康團伙。
糯康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戰中國的底線,已經讓我國警方忍無可忍。勢必要將糯康及其團伙一網打盡。
聯合追捕糯康及其犯罪團伙
為了偵破“10.5”慘案,警方成立了“10.5”專案組。專案組隨後駐紮在西雙版納州,由公安部禁毒局局長擔任專案組的組長,並抽調了200餘名的公安幹警全力破案。
此時我國警方並未掌握到任何相關證據,用來證明此案就是糯康所為。專案組迫於形勢,安排了三四十名幹警,每三四個人為一小組,隱秘的前往泰國、緬甸、寮國尋找相關證據。
跨國查案本就困難重重,然而更加困難的是,專案組手上只有一張糯康20年前的照片,對於糯康的團伙也只知道名字,沒有任何的照片或是線索。
在這艱難的時刻,禁毒局的情報網傳來一個訊息:境外有名毒販曾經和糯康做過生意,認識糯康的手下巖象宰。經過交流,這名毒販還答應配合警方行動,找到糯康的手下巖象宰。
在將巖象宰抓獲後,巖象宰交代說:“糯康的親信依萊之前跟我說過,中國的13名船員是他們殺的。”
之後,根據巖象宰所提供的線索,警方迅速展開了圍剿,抓到了糯康集團的關鍵人物依萊。
在依萊被抓之後,糯康猶如驚弓之鳥,在躲避過此次圍剿之後,便逃往了原始森林,之後警方就失去了糯康的線索。
正在專案組遍地搜尋糯康的時候,禁毒局的情報網再次傳來訊息,他們抓到了一個去過糯康新營地的毒販。據毒販交代,糯康的警惕性十分的高,營地附近不僅有明崗,私下裡還會有暗哨,甚至還在必經之地埋了遙控炸彈。
得到線索的專案組,迅速開展了第二次圍剿,但是很快就被糯康新營地的暗哨發現了,糯康再次逃脫。
這次圍剿讓專案組很多成員都大受打擊,此後的半年時間裡,不管專案組怎麼找,都沒有再得到過糯康的訊息。
專案組成員的壓力十分大,連續半年的時間都沒有回過家。專案組一名幹警曾經說:“壓力巨大,安眠藥都失效了。”
數月之後,技術偵查部門跟蹤發現,糯康早已失去訊號的手機,再次有了訊號,定位後發現是在一片山林裡。
為了縮小搜捕的範圍,專案組找來了科研用的遙感監測無人機。在這片山林裡發現了幾棟可疑的簡易房屋,隨即開展了第三次搜捕,但是遭到了當地人的阻攔。
之後透過外交部的努力,專案組繼續實施了搜捕。
2012年4月,糯康在湄公河的私人碼頭被搗毀,這個私人碼頭一直象徵著糯康的身份和地位,收到訊息的糯康,猶如晴天霹靂,他感覺自己在湄公河的地位已經不保。
讓糯康更加絕望的是他的另一名親信,桑康落網。在桑康落網後,糯康頓時沒了鬥志。在專案組的有意安排下,糯康覺得自己繼續呆在緬甸會越來越危險,在考慮之後,他決定帶著幾名手下前往寮國躲藏。
4月25日,糯康乘坐一隻小船,悄悄地橫渡湄公河。到了對岸,船剛剛停下,糯康就迫不及待地下了船。
此時的他看著眼前的密林,心想,只要進了樹林那就安全了,等到了安全的地方,我一定要好好地睡上一覺。
突然,糯康面前的樹林裡出現了一排寮國警察,糯康和他的手下看著眼前的警察,轉身就跑。但是沒跑兩步就停下了,因為他們被包圍了,被警方包圍的糯康只能束手就擒了。
5月10日,在寮國的永珍機場,糯康被寮國警察正式移交給中國警察。
2012年5月10日,在寮國永珍機場,寮國警方將糯康移交給中國警方
糯康的審判
糯康在審訊的時候十分鎮靜,沒有絲毫慌亂。審訊過程中,他一直在否認與湄公河慘案有所關聯,而且期間還會裝瘋賣傻。
他在審訊的時候一會兒在褲子裡小便,一會兒裝暈,甚至到了後來還裝病。
糯康對審訊的幹警說:“我現在頭痛欲裂,實在是非常的痛苦,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的頭真的好痛。”說著還演了起來,使勁地將自己的頭撞向桌子。
這些手段在有著豐富的審訊經驗的幹警來說,簡直就是小兒科。
之後幹警裝作安慰他說:“那你等一下,我去給你拿止痛藥。”之後,幹警就拿了一些維生素C片,交給糯康說:“這是止痛片。”說完給了糯康一杯水。
在糯康吃完維C之後,居然說:“嗯,我現在頭不痛了。”這種行為,讓審訊的幹警十分的無可奈何。
等過了幾天後,糯康自知這樣是不管用的。再加上,看守所也特意照顧他的飲食習慣,讓他吃上了合他口味的飯菜,糯康也漸漸的放棄了抵抗,開始主動與審訊員溝通。
他說自己每天都會吸食30粒冰毒,哪怕逃亡的時候也不會減少吸食量。
糯康的一個手下扎西卡經過審訊,承認了是他射殺了中國船員。甚至在審訊結束後,扎西卡還問審訊員:“我已經承認了人是我殺的,你們為什麼還不把我放了?”
在他們這些人的眼裡,草菅人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甚至在這些人裡,曾經有一個人將自己在樹上摘果子的妻子當成猴子射殺,發現殺錯後,也僅僅只是找了村裡人幫忙掩埋屍體,自己卻毫不後悔,認為這是一件無所謂的事情。
在審訊結束後,專案組向檢察機關移送了六千餘頁的證據卷宗,指證糯康集團實施的“10.5”案件的犯罪事實。
2013年2月24日,在看守所的糯康收到了最高法院的死刑複核裁定書。
他一改之前的鎮定的樣子,血壓升高,情緒不穩,看上去非常緊張焦慮,他反覆的說:“我會改的,我願意賠償這些受害人的家屬,能不能給我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
在得到否定的答案後,糯康就說:“我有十個孩子,我想在死前見一見他們。”但是糯康並不知道自己孩子的電話,他只想藉此來拖延執行死刑的時間。
在得知結果已無法改變的時候,其他幾人都寫了遺書,有的還見了家人。而糯康什麼都沒有寫,也未見家人。
2013年3月1日,糯康在昆明市被依法執行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