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是我給它起的名字。它是廠裡的一個工人外出時撿到的一隻土狗。剛來時大概剛滿月,也許是跟隨媽媽外出迷路了,或許是被丟棄了。
那裡是一片荒蕪的土地,佇立著這座孤零零的化工廠,還有無數的鹽場。
黑子就在這裡安了家。那個時候,廠裡已經有很多隻狗了。品種各異,大的,小的,基本就是工人家裡的狗生了小狗,沒地方去,就放在廠裡,偶爾提供一下飯食。
黑子是外來的,是一個工人一時心善帶來的,就成了沒有主人的狗。
比巴掌大的小狗要在群狗環繞,無人庇護的環境下生存下去,何其艱難。黑子很聰明的不與它們爭食,也儘量不往跟前湊。即使如此,依然有狗欺負它,幸好雖然無主,但是總能在即將被咬死時被解救出來,所以雖然傷痕累累,仍然有了一線生機。
黑子特別能吃。冬天的泔水已經結成了冰,它踮著腳,支撐著矮小的身體,用還不夠結實的牙齒啃食冰塊。為了生存下去,黑子好像是拼勁了全力。
所以黑子長得很快。偶爾,我會扔個饅頭給它,它就一口叼起,迅速地吞嚥下去,然後朝我搖搖尾巴,伸出舌頭舔舔我的手。大概是表示一下它的謝意。
黑子終於長大了,雖然瘦,但是粗實的四條腿顯示著它的力量。再也沒有一條狗能夠是它的對手。
廠裡的貓成了它追逐的物件。每次看到它追貓,我就拿根棍子追它。它就哀哀地縮在牆角,再次依然不改。廠裡的貓後來都不見了,它又開始欺負曾經欺負過它的狗,大概是想報仇吧。然後就會被被欺負的狗的主人追著打。
但是它從不咬人。後來又與廠裡的一隻小狗成了朋友。從廠裡到大路,有一天小路,路旁是一人高的野草,一個人走路總會覺得瘮人。每當這時,不論是廠裡的誰,就會喊聲“黑子”。黑子就會與那條小狗,一前一後,護送到大路再回來。天長日久就成了習慣。
黑子是廠裡最看門的一個,只要有陌生人靠近廠,它立馬狂吠。高大的身體與憤怒的聲音,總是很嚇人。有時嚇到了來廠裡的貴人,黑子就會捱打。
黑子懷孕了,挺著大肚子到處覓食。它跑出去太遠,偷吃了鹽場一隻雞,然後開始與廠裡的其他狗結伴出去偷雞吃。鹽場老闆找上門來,廠裡賠了錢,黑子捱了一頓打。找了個鐵鏈子拴住了。
頭胎的黑子生了11只小狗。廠裡的伙房給黑子提供了月子餐,黑子第一次受到了應有的待遇。
天天被一群孩子圍著吃奶,黑子眼見得消瘦下去。小狗很快出了滿月,一隻只圓滾滾的,很是可愛。與廠裡有業務往來的,開始帶走了黑子的孩子,絲毫沒有顧及黑子那悲傷的眼神。直至最後一個孩子被抱走,黑子發出悲愴的嗚咽。
終於,在一個夜晚,黑子掙脫了鏈子。
很久不見黑子,再見時黑子又一次懷孕了。它開始努力地與其他狗爭食。
黑子這次生了十隻小狗。它開始用懷疑的眼神看著人們,但是依然不能阻止它的孩子被帶離自己。最後的一隻小狗都近三個月了,黑子依然沒捨得給它斷奶。而這隻小狗,也被一個鹽場老闆要去看門了。
黑子開始變得狂躁。它又咬死了別人的雞。這次它沒有吃。
老闆再次找上門。廠裡的人決定打死黑子,我於心不忍,給黑子求情,並且狠狠地教育了黑子,黑子才撿的一條命在。它應該是聽懂了我的話,收斂了很多。但是它不讓拴了,只要看到有人拿繩子靠近,它立馬就跑。
後來,一名工人又養了一隻大白狗,這個白狗挺溫順的,但是為了奪食,黑子與它打起來了,黑子的耳朵被咬掉半隻,腿也瘸了,成了殘疾。
黑子又生了,八個。真的很能幹。那年夏天,雨不停地下著,黑子叼著它的孩子們不停地搬家。輪胎裡,廠裡閒置的管子,破了門的廢棄了的倉庫裡.....
廠裡的人緊急轉移,誰也沒有在乎過黑子。黑子的孩子們都淹死在那個雨季裡。
其餘的狗都轉移了,只有黑子,守著廠寸步不離。十四天後,洪水退去,黑子已經瘦得皮包骨了。誰也說不清它怎麼活下來的。
後來與一位鹽場老闆談起,他說:“那個時候,附近的人都撤走了。有人趁機而入,想撿點東西。只有這個廠,因為黑子的存在,沒有一個人敢進來。”
黑子真的是一位高產與多產的母親。不久它又懷孕了。這次它生了九隻小狗。與它同時生產的,還有另一隻小狗,黑子卻殺死了它的孩子。
因為太低窪,決定這個廠不再開了。有主人的狗跟著主人走了,沒有主人的就被捨棄了。
一個工人找了個鹽場幹活,於心不忍,打包帶走黑子的孩子,黑子與那位失去孩子的狗也一起跟著去了。
再後來,我回到舊地,順便去拜訪了那個工人。他說黑子不見了。它總是在路上追著人咬,可能是被打死了。
而它的那些孩子們,因為沒有了黑子的庇護,也受到了失去孩子的另一隻狗的欺負。
可憐的黑子,就這樣過完了自己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