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不僅具有很高的政治、軍事才能,而且還具有很高的文學修養。他“外定武功,內修文學”,與其子曹丕、曹植都是中國文學史上著名的詩人,史稱“三曹”。當時,在曹氏父子周圍會聚了許多文人學士,形成了中國文學史的黃金時代——“建安文學”。
裴松之注《三國志·魏武帝紀》中引《魏書》雲:“(曹操)御軍三十餘年,手不捨書,晝則講武策,夜則思經傳,登高必賦,及造新詩,被之管絃,皆成樂章。”有道是“上有好者,下必甚焉”,於是以曹操父子為首且頗有美譽的“鄴下文人集團”得以形成。建安諸子除孔融之外,對曹氏父子有如眾星拱月,開創了詩歌創作的新風尚,打破了漢代文人詩歌創作的消沉局面,掀起了新的高潮。而其首功,當非曹操莫屬。如果沒有曹操儘快統一北方並採取種種措施發展生產,就不可能很好地為羅致到的文人們提供物質條件;沒有曹操自己“雅愛詩章”,則難以呈現出建安文學的嶄新風貌。
曹操、曹丕、曹植父子三人,是建安文學三位奠基人。就三曹詩的數量而言,曹操存詩23首,曹丕43首,曹植83首。曹操詩的總量,不及二子。然而,毛澤東對於曹丕、曹植詩很少點評,而對曹操的一些詩歌,則特別偏愛,尤為欣賞。
毛澤東故居藏有四種版本的《古詩源》和一本《魏武帝、魏文帝詩注》,他在許多地方多次密密圈畫,或用紅鉛筆畫著粗線,或用紅、藍兩種筆做圈記。當讀到編者評曹操詩風“孟德詩,猶是漢音。子恆以下,純乎魏響。沈雄俊爽,時露霸氣”時,他為其圈點斷句,以示重視和贊同。透過那大大小小的圈圈點點和色澤不一的著重線,人們彷彿看到了毛澤東讀曹操詩的激動之情和讚歎之態。
毛澤東對曹操詩給予了總體性的全面高度評價。1954年夏在北戴河,毛澤東對工作人員說,“我還是喜歡曹操的詩,氣魄雄偉,慷慨悲涼,是真男子,大手筆”,曹操“也是個了不起的詩人”。毛岸青、邵華在《回憶爸爸勤奮讀書和練書法》一文中回憶,毛澤東曾教導他們說:“曹操的文章、詩,極為本色,直抒胸臆,豁達通脫,應當學習。”這些評價公允地總攬了曹操詩的藝術風格和藝術成就。
曹操的《觀滄海》《龜雖壽》《短歌行》《蒿里行》都是文學史上的名篇。宋代敖陶孫讚譽曹操的詩說:“魏武帝如幽燕老將,氣韻沉雄。”
建安十二年(207年),曹操千里突襲烏桓。《魏志》載其征戰艱苦之狀:“十二年夏五月,(曹)公至無終。秋七月,大水,傍海道不通。田疇請為嚮導,公從之,引軍出盧龍塞外。塹山堙谷,五百餘里,經白檀,歷平剛。八月,登白狼山,與虜遇,公登高望虜陣不整,乃縱兵擊之。”班師途中經渤海之濱的碣石山(今河北秦皇島附近)時,創作了《觀滄海》這一“有吞吐宇宙氣象”的千古名篇。
詩云:東臨碣石,以觀滄海。水何澹澹,山島竦峙。
樹木叢生,百草豐茂。秋風蕭瑟,洪波湧起。
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漢燦爛,若出其裡。
幸甚至哉,歌以詠志。
1954年夏天,毛澤東來到北戴河。據他的保健醫生徐濤回憶,有些天,毛澤東在海邊散步,口裡總是念念有詞地背誦《觀滄海》:“東臨碣石,以觀滄海。水河澹澹,山島竦峙……”他還找來地圖,查證出“曹操是來過這裡的”。他說:曹操“建安十二年五月出兵徵烏桓,九月班師經過碣石山寫出《觀滄海》”。毛澤東聯想曹操功業,感慨萬千,用詩中典故,揮筆創作了《浪淘沙·北戴河》一詞:
大雨落幽燕,白浪滔天,秦皇島外打魚船。一片汪洋都不見,知向誰邊?
往事越千年,魏武揮鞭,東臨碣石有遺篇。蕭瑟秋風今又是,換了人間。
全詞如果聯絡《魏志》中所載的內容,可以說,毛澤東是由眼前大雨之景,聯想到當年曹操開拓進取冒雨揮師征戰之艱和大勝後作詩的躊躇滿志。全詞不過十句,以“往事越千年,魏武揮鞭,東臨碣石有遺篇”三句的篇幅直接寫曹操一生中這一英雄的壯舉。毛澤東的詞以及他的評述和考證,是對曹操征戰和詩作的讚賞,亦是對先賢的深情緬懷。
在毛澤東的《浪淘沙·北戴河》詞中,將“東臨碣石”句擴變為“東臨碣石有遺篇”,以表示對曹操的業績的追思以及其詩篇中積極有為的人生觀的充分肯定。將“秋風蕭瑟”倒裝後擴變為“蕭瑟秋風今又是”,其奇絕之處在於頗有歷史的蒼涼迴音之意,讓人以為毛澤東是在懷舊厚古,然妙在緊接上“換了人間”四個字,使筆意陡然一轉,全詞面貌為之一新。《浪淘沙·北戴河》因擴用了曹操詩句,全詞便蘊含著豐富的歷史內涵。
1954年7月23日毛澤東在致李敏、李訥的信中說道:“北戴河、秦皇島、山海關一帶是曹孟德到過的地方。他不僅是政治家,也是詩人。他的碣石詩是有名的,媽媽那裡有古詩選本,可請媽媽教你們讀。”
在個人養生方面,曹操信奉道家思想,希冀“交赤松,及羨門,受要秘道愛精神”, “心恬澹,無所愒欲。閉門坐自守,天與期氣”。他曾向當時的百歲老人皇甫隆請教服食施行導引之方。這種離俗求道、固氣長生的思想雖屬漢魏時期的一種社會風尚,但在曹操那裡卻並非僅僅出於長生久視的目的,而是與他在《龜雖壽》一詩中抒發的“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的建功立業抱負緊密聯絡的。
曹操的《龜雖壽》詩,具有激昂慷慨、積極進取、飽含哲理的多方面的審美價值。毛澤東對這首詩極為欣賞。1961年在《致胡喬木》的信中手書道:“你須長期休養。不計時日,以愈為度。曹操詩云:盈縮之期,不獨在天。養怡之福,可以永年。此詩宜讀。”毛澤東在給胡喬木的書信裡,是將曹操《龜雖壽》詩視為養生格言摘抄書贈的,表現了他對曹操這首詩的愛好和對同志的關懷。林彪慣於稱病。1953年毛澤東在指示傅連暲組織專家對林彪進行會診後,便手書了曹操的《龜雖壽》贈林彪。1964年冬,毛澤東又手書了曹操的《龜雖壽》贈林彪。毛澤東兩次手書《龜雖壽》贈林彪,除了勉勵他戰勝小病之外,更為重要的是他欣賞《龜雖壽》中的積極進取精神,和不信天命、自己掌握自己命運的樸素唯物論思想。毛澤東還曾將《龜雖壽》全篇書贈日本政界要人石橋湛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