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開人類歷史這幅巨大的畫卷,我們不難看到,近萬年的人類文明發展史中,距今一萬年至六千年,各地區人類文明的發展幾乎都是同步的。圍繞幾大河流的幾個大的文明區齊頭並進,分別在本地區創造了獨特的文明體系。
當歷史的車輪進入到距今6000年前後,位於中亞兩河流域的蘇美人首先創造了異常發達的史前文明,文字、金屬鑄造、城市幾大文明要素集於一身,儼然處於那個時期人類文明的塔尖。我們實際上目前很難解釋為什麼蘇美爾人突然就達到了這樣的文明高度。但這裡有一個顯著的特點,就是無論農耕的起源和興起都不是在一個地區完成的。
以兩河為界,北部首先出現了發達的農耕和灌溉體系,而南部發展出來了神廟信仰體系。兩者的結合最後在南部地區誕生了耀眼的蘇美爾城市文明,雖然從考古上來看,此時這裡文化面貌趨於一致,但事實上這裡並沒有形成一個統一的政權。北方伊朗高原上還有著一群虎視眈眈的遊獵族群。巨大的隱患在其誕生之日就已經埋下了。
所以這裡無論文字還是城市國家的早熟其實根源在於這裡貿易比較發達,催生了文字和城邦國家的誕生。成也蕭何敗蕭何,四通八達的對外交流也讓這個地區城頭變幻大王旗。這些是我們中國看不到的,看到的時候也不一樣了。我們後文再說。
同時期稍晚的尼羅河流域在這個時期沒有達到美索不達米亞地區的高度,但發展模式也是類似的。多個族群散佈在肥沃的尼羅河畔。學者考證,古埃及地區的農業工具非常不發達,究其原因是尼羅河定時的潮汐,讓古埃及人缺少了更新農具的動力,即便農具落後,也不影響古埃及人農業成果豐碩。在農耕時代,農耕成果對社會的影響也是不言而喻了。
其實想想今天阿拉伯那些石油王國就很清晰了,如出一轍,只不過把石油換成農田罷了。
看下我國同時期的各大文化區,黃河流域的廟底溝文化此時也是如火如荼地綻放著其絢麗的彩陶文化,長江流域稻作農業的發展也到了很高的程度。但我國這個時期始終未形成一個統一的政體。各地雖然有交流,但基本上是各自獨立發展的。
說白了,美索不達米亞和尼羅河兩個文明發源地的突然發達完全是其地緣優勢所致。我們國家地處歐亞大陸東部,加上西部山脈讓我們處於一個半封閉的環境中。氣候環境的多變也讓我們在這個時期發展較慢。
但敗也蕭何成也蕭何,暫緩的發展卻讓我們得以厚積薄發。西亞北非就不一樣了,他們的優勢來自地緣環境,一旦外來族群入侵,這些外來族群同樣擁有了優勢的地緣環境。所以無論文化還是人群都會重新洗牌。晚一些的印度文明同樣也是這個情況。
再看我國,滿天星斗的各個文化區各有所長,勢力消長也是此起彼伏,這樣,沒有形成一個統一的文化體反倒是一個優勢。雖然各個文化區彼此獨立,但之間的交流卻一直很頻繁。所以我們雖然沒有統一成一個文化體,但我們各個文化區保持著近似的文化和信仰體系。這為我們最後能夠形成多元一體打下了非常堅實的基礎,同時也為我們厚積薄發創造了先決條件。
距今4500年以後,一股席捲整個歐亞大陸的青銅潮由西向東滾滾而來,作為歐亞大陸東部的我們也自然難以避免被其波及。首當其衝的就是被學者稱作半月形地帶的長城沿線,這裡突然變得異常繁茂,出現了大量的遺址,史前最大的遺址石峁也橫空出世,承擔起這股浪潮的中轉站。
我們始終認為,石峁其實只是一個朝聖中心和交易中心,信仰在各個民族中的作用都是非常大的,直到今天也是如此。但信仰必須建立在社會經濟平穩發展的基礎之上。否則就會成為一種負累,過猶不及想必不用多說。
半月形地區的迅速發展,宛如多米諾骨牌一樣帶動了我國各個地區的發展,但就如我們上面說的,過度依賴信仰的紅山和良渚在這股大潮還沒有波及的時候先後倒了下去。經過洗禮的中原文化區竟然爆發出強大的張力,在務實傳統支配之下,已經形成了完整天下觀並有了早期禮制的中原文化區迅速以征服的形式對南方文化做了整合,這也是我國邁向文化一體的開端。
半月形地帶的各個文化雖然首先享受了青銅潮帶來的好處,但地源環境的惡劣讓這個文化區很難形成持續發展的態勢。在日益惡劣的氣候環境中,他們無奈離開了曾經的家園,由於其南部中原地區此時異常強大,所以他們選擇了向西和向北遷徙,這個曾經繁盛異常的星光黯淡了下去。
中原文化區幾千年持續發展積累下來的人文和社會物質傳統在多方文化的滋潤之下破繭成蝶,一個擁有著幾千年厚度,擁有著橫跨南北廣度文化基因的王朝誕生了。就是我們的夏王朝。
夏王朝沒有北非地區那樣農耕技術落後的缺陷,也沒有兩河流域四通八達的文化交匯區具有的不穩定。神靈崇拜雖然依然存在,但已經蓋不住王權禮制的鋒芒了,一套等級森嚴的禮制和獨自創造的青銅技術將其王國內外諸邦牢牢地捆在了一起。
而此時夏王朝的擴張不是為了耕地,也不是為了貿易,卻是為了資源,西南方向丹水流域的玉和綠松石,中條山的銅和鹽,沁河的漆木,江南的原始瓷,在源源不斷得流向中央王朝的同時,中央王朝的禮制變得更加完善。
事實上,自此以後的朝代更迭也不乏外來族群,但都無法跨越中央王朝最早建立的這套禮制和信仰體系。當孔子感嘆道,殷因於夏禮,周因於殷禮的時候,他恐怕想不到,就是這個前後相承的禮,讓中華文明成為了世界上獨一無二的沒有斷絕的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