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史倌
幹部子女,尤其是高幹子弟,如稍不注意嚴格要求自己,容易滋生一種依賴心理,認為“大樹底下好乘涼”,自己不必努力學習,既使不掌握本領,也能在父母的保護傘下安逸自在地生活。對這種現象劉伯承耳有所聞,因此,他常常告誡自己的孩子,要當普通一兵,要好好學習,努力讀書,掌握一門或幾門本領,長大以後能獨立生活,靠自己的本領吃飯,而不是靠父母的功勞過日子。
長期以來,他擔任黨和國家重要領導人,但從來沒有為個人、為子女、為親屬撈取過半點好處。家屬子女有時覺得他做得太過分了,抱怨他不講情義。他卻說:“我的職權,是黨和人民給的,沒有權利濫加使用。如果誰要借我的名義去撈取什麼好處,那就找錯了門子。我個人的榮譽,不是我從娘肚子出來就有的,而是靠黨的正確領導,靠同志們的支援,是人民寄予的厚望。我能貪天之功為己功嗎?”
一、劉伯承在培養自己的子女的能力和品德方面,可謂下盡了一番苦功
建國初,劉帥率軍進入大西南。為了不影響子女的學業,便將他們留在了北京。臨行前,他把太行和密群叫到身邊,叮囑他們要好好學習,別荒廢了學業。到四川后,對伯承經常給孩子們寫信,要求他們努力學習。每次出差到北京,忙不了叮囑一番。
有一次,劉伯承赴京開會,由於時間緊迫,他只得在吃午飯的時候把太行和密群叫到自己的住處,要兄妹倆讀一篇發表在《中國青年》上的文章《審判後的談話》,然後又去開會。
這篇文章記述了一個教授在兒子犯了罪,受到審判後的談話。這位教授父親在談話中指出,他對兒子的犯罪負有不可推諉的責任,因為他一向對自己兒子自認為教授家庭出身,可依賴家庭的思想傾向聽之任之,甚至縱容,結果,這位‘闊少爺”整天吃喝玩樂,最終走上了犯罪的道路。
吃晚飯時,劉伯承回到了住處。他邊吃飯邊和孩子們談讀了這篇文章後的感想。他鄭重地告訴密群和太行:由於爸爸為革命做了一些貢獻,黨和國家給爸爸一些優厚的待遇,你們這些子女是近水樓臺先得月,你們沾光了。現在你們在北京,又住在叔叔阿姨家,他們很愛護你們,你們要什麼他們儘量滿足你們。在這種優越的環境中,會黨得自己比別人高一頭,容易產生驕傲自大的思想。其實你們真是一點本事也沒有,千萬不能學習那個教授的兒子。說著說著,他的語氣變得十分嚴肅了:
“我們是打掃舞臺的,把三座大山推倒了,把舞臺整理好了,唱戲要靠你們,你們要唱好戲,就要好好學習,唱戲要靠真本事。”
怎樣才能練就一套真本事呢?
“我的訣竅只有一個:就是刻苦學習。”結合自己在蘇聯學習的經歷,劉伯承諄諄教導:“當初我在蘇聯學習時,儘管漢語的水平較高,但俄文連字母都不認識。一到軍事學院,除了學習俄文外,還要學幾何、三角,校內課程的教育全用俄語,困難是相當大的。但當時我只有一個念頭:學,刻苦地學!人家學一遍。我學十遍,人家學十遍,我學百遍。現在你們有這麼好的條件,可要珍惜啊!”
劉伯承的話,一字一句都感撼著孩子們的心。他們決心要好好學習。
一次,劉帥在一個調查報告中看到一份材料,某高校做了一次學生成績調查,結果,班上前10名的學生中,有8名是高階知識分子家庭的子女,1名是農民的子女,還有1名是右派子弟。高幹子弟一名也沒有。知道這份情況,劉帥有點“緊張”,他馬上寫信給正在哈軍工就讀的太行,說:“可能這是不全面的調查,但是要警覺的,幹部子女生活優裕,自由散漫,看不起人,認為學習沒有意思,自甘落後——這必須大力教育,扭轉某些落後的幹部子女的壞意識,才能繼承發揚革命傳統。就在這封信中,他問兒子:“謙虛謹慎習慣在修養否?”
據大兒子劉太行回憶,他在十多歲的時候,學習自覺性比較差,一到放暑假,心裡總想著玩。儘管劉帥工作非常忙,但對太行的學習抓得很緊,除了要求兒子完成學校佈置的暑假作業外,還要求他背誦一些魯迅的散文、毛主席的講話以及史記中的一些文章,並且經常抽出時間檢查兒子的作業,要兒子背誦給他聽。
由於太行玩心重,一本新書到他手裡用不了多久,就破損了。有一次,還將書中的一頁撕去了半頁。在檢查背書時,劉伯承發現了,他並沒有因此發脾氣,而是拿出他自己在抗日戰爭時期太行山上讀過的書給兒子看,這些書紙的質量差,用的年頭又久,然而,還是平平整整的,書中有不少眉批,還有不少補貼的地方,但看起來仍十分清楚。他就此教育兒子道;
“書是個老師,而且是一個百問不厭的老師,隨便你問它多少次,書從來不會生氣發火,總是耐心地回答你的問題。因此你要愛惜書。”
說完,便將太行撕掉的半頁書,用白紙補貼起來,用毛筆一筆一筆地把缺頁的內容寫上去。後來,太行說:“父親當時補書的那種耐心的神情和細緻的動作,至今仍深深留在我的腦海中。”
1959年,劉太行考入了哈爾濱軍工學院,從中學升大學,課程難度與數量都加大了,使太行產生了某些畏難情緒。劉伯承知道後,馬上寫信鼓舞兒子,要刻苦努力學習,做到又紅又專。
劉帥對孩子在學習上的要求極為嚴格。據劉太行回憶說:
“我在哈軍工學習期間,差不多每月給父親寫一封信,總把一個月來的學習、生活情況做一個彙報。有時寫得比較認真,有時卻很馬虎。但是,爸爸對我的信總很認真地看。每次都親自回信要我在政治方面和學業方面嚴格要求自己,不要特殊化,努力上進。有一次我寫信寫得太馬虎,不僅有錯別字,而且有的語句也不通。爸爸收到這封信後,就把錯別字和語句不通處,用紅筆劃出來,寄給我,要我改正後再寄給他看。當時我照辦了,但是思想不通,總以為自己是學工的,語文水平好壞無所謂。爸爸總是反覆地教育我:我們說話、寫文章,是讓別人聽得懂,看得明白。不管學文學工,都應該這樣。爸爸說他是學軍事的,在工作中下達命令,總是要字字推敲,有時為了一個詞要考慮很久。因為文字是表達思想的,要別人照看辦,這樣就必須用文字明顯地表達自己的思想,不然會誤大事的。”
二、劉伯承教導兒子劉蒙的故事
兒子劉蒙曾說過這樣一段話:“隨著年齡的增長,我逐漸體會到爸爸劉伯承對我的愛是多麼深沉,對我的教育是那麼深刻和重要,我埋怨自己小時候太不懂事,太頑皮了,對這樣領悟得竟然這樣的遲。”
“從書法、文學、歷史,到為人的準則和思考問題的方法,爸爸都給過我很多教育。雖然我沒有能力把這麼豐富的內容全部有條不紊地歸納起來,但是每當我遇到困難,它經常切切實實地給我智慧和勇氣。一想起爸爸慈祥的面孔、溫和的話語,就感到一種難言的溫暖和激勵人心的力量。”
劉蒙於解放初期出生於南京。劉伯承希望他成為國家的有用之材,有感於三國東吳名將呂蒙發奮上進被稱為“吳下阿蒙”的典故,給兒子取名“阿蒙”。
1967年春,劉伯承到南京治療眼疾。兒子阿蒙也到了爸爸的身邊。劉蒙說:“回到爸爸身邊,爸爸就是我的老師。在那個‘焚書坑儒’、學業俱廢的狂熱年代裡,我又做學生了。當時爸爸給我規定的兩門主要功課,一是古文,一是書法。”
劉伯承常對兒子說,一年,之計在於春,一日之計在於晨。所以,自己每天早晨5點鐘起床時,總要把兒子也叫上,讓他背書、習字。
那時,劉伯承的視力已經不好了,但記憶仍十分準確,青年時期讀過的《古文觀止》幾乎篇篇能背。每天早飯後,他都要親自檢查兒子背書。劉蒙將父親的檢查稱為“晨關”,並說“晨關難過呀!”
一天早晨,劉伯承讓兒子背《辨姦論》。劉蒙覺得這篇文章太難了,怎麼也背不通。於是,預先想好一個藉口,便跑到樹林子裡去玩了,直玩到吃早飯時。結果,在履行那天的“晨關”時對爸爸說:“《辨姦論》是蘇老先生影射王安石的、王安石主張革新變法,所以這不是一篇好文章,我不想背它。”
劉伯承知道兒子的脾氣,他沒有揭穿兒子的“鬼心眼”,而是沉靜對他說:“你從小就想做個勇士。在北極閣山上亂跑,說要打狼。你現在大了,應該懂得勇敢就是不怕困難,勇者不懼嘛,只要你不伯困難,半個小時後,一定能背下來。”
在父親的鼓勵下,劉蒙真的化了半小時將《辨姦論》背熟了。
晚飯後,劉蒙常陪父親散步。每逢這時,劉伯承總要給孩子講些歷史人物、故事和他自己的經歷,那天晚上,他問兒子:“你知道我為什麼要你學《辨姦論》嗎?”
劉蒙將《辯奸論》從頭至尾想了一遍,仍感到茫然。只得說:“我沒有好好地想過。”
劉伯承和藹地說:“阿蒙,以後學習每篇文章,都要多想。讓你學習《辨姦論》,是要你學習細緻的觀察問題和把握事物發展規律去認識問題的方法。”
劉伯承知道兒子阿蒙有點兒魯莽。為了克服兒子這一脾氣,一天晚上散步後,他給兒子講了一個西漢開國功臣張良的故事。
張良非常痛恨秦始皇,想以匹夫之勇去暗殺他。於是找了一個大力士,趁秦始皇出遊之時,用一個上百斤重的大鐵椎狙擊他。結果,沒有成功。秦始皇嚴令全國,捉拿張良,張良只好改名換姓地躲藏起來。黃石公認為磨掉了張良的那種少年剛銳之氣,今後才能成就大事。所以,有一天,黃石公坐在橋頭,故意把鞋子丟到橋下,讓張良給他拾上來,穿好,張良是個逃犯,不敢惹事生非,只好忍聲吞氣地按照老人的吩咐做了。黃石公覺得張良懂得了忍耐,是可教之人,於是把一套有名的講謀略的書《三略》交給他。後來,張良努力學習,成了漢高祖的謀士,被封為“留候”。
講完故事的第二天,劉伯承就讓兒子學蘇東坡的《留候論》。他重點給兒子講解:“匹夫見辱,拔劍而起,挺身而鬥,此不足為勇也。天下有大勇者,卒然臨之而不驚,無故加之而不怒,……忍小忿而就大謀。”然後批評兒子說:“你的二憨子脾氣、不是勇敢,而是魯莽。真正的勇敢,不論遇到什麼困難,都不畏懼它,並且能夠冷靜地想出辦法,去克服它。”說完後,以“智深,勇沉”四字相贈兒子。
劉蒙深情地說:“在南京那段時間,爸爸不僅教我學習古文,提高文化素養,更重要的是教給我認識問題和處理問題的方法,想起這些,我也像許多孩子一樣,覺得我的爸爸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
三、劉伯承經常給子女講“勤能補拙”的道理,並且他的教育方法很特殊
他總將一條抽象的道理蘊藏在一個具體的故事裡,一件具體的小事中,使孩子們深受啟發,終生難忘。
一年秋天,劉伯承帶孩子去香山觀賞紅葉。劉蒙開始跑得很快,但還沒到半山,就累了。劉伯承一而鼓勵他要繼續爬到山頂,一面給他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故事:
“我們四川有兩個和尚,一貧一富,窮和尚對富和尚說:‘我準備去佛教勝地普陀山。’富和尚就著呢他:‘你那麼窮,靠什麼去呢?’‘我有一個瓶子,一個飯碗。我靠它們就足以去普陀山了。’窮和尚笑著回答富和尚。可是富和尚不信,他說;‘多年來,我就想買一隻大船去那裡,尚未去成。你憑一瓶、一碗就能去普陀山?我不信!’一年之後,窮和尚不僅到了普陀山,而且從普陀山回來了。而富和尚呢,雖然富有,但始終沒有行動,所以一輩子也沒有去成普陀山。”
講完故事後,他問兒子:“普陀山離我們四川有幾千裡的路程。可是窮和尚去了,富和尚反而沒有去成。你說這是為什麼?”
兒子搶著回答:“因為富和尚光想去,沒有實際行動唄。”
劉伯承說:“對。這個故事告訴我們一條道理,發揮人的主觀能動性,透過人的努力,難可以轉化為易。如果你不去努力,易也會轉化為難,我知道你在學習上有個毛病,缺乏腳踏實地,持之以恆的努力,以後不管做什麼事,都要有毅力才行。”
在父親的鼓勵下,劉蒙終於爬上了香山之巔。
劉蒙要去四川讀書了,坐在爸爸身邊和爸爸聊天,心裡感到非常溫暖。
劉伯承對他說:“阿蒙,你要去四川學習了,我有些放心不下,怕你讀書不求甚解,不去分析。你愛好太廣,卻又不專心於自己的學業,這是不對的。對待事物。要有一般的留心和特別的留心,分清主次,分別使用心力。”
聽了父親的批評,劉蒙低下了頭。
這時劉伯承問他:“你在學校裡學英語,知道英國人有這樣一句話嗎?‘Jack of all trades,but special of none’你能不能把它翻譯翻譯。
劉蒙想了想,答道:“這句話的意思是:‘各種商業的傑克,而沒有特別的’。”
劉伯承對兒子這種文理不通的翻譯很不滿意。他說:“這句話的意思是:‘一個一無所長的萬能先生’。”
停了一下,劉伯承又接著說:“你學習外語,光記單詞是不行的,要掌握人家的語言規律。單詞就像一個個銅錢,語言規律就是一根錢串子,如果你沒有這根錢串子,就拿不起那些散落的銅錢。外文就像一扇通向世界的大門,多開啟一扇,就多一條認識世界和學習知識的途徑。”
隨後,劉伯承又問起兒子的專業成績。劉蒙得意地說:“只有一門4分,其餘都是5分。”
出乎兒子的意外的是,劉伯承不僅沒有讚揚兒子的好成績,反而生氣地說:“你總不用最高的標準要求自己!你要記住:取法乎上,得乎其中,取法乎中,得乎其下。”
見兒子不說話,劉伯承婉轉地說:“是不是今天批評多啦?”
“不!”劉蒙輕聲答道。
劉伯承說:“那你給我查一個詞吧:高標。”
劉蒙拿起《辭海》查詢,劉伯承旁邊說;“高標就是山上的最高峰,我記得《辭海》裡引了李白的一句詩‘上有六龍回日之高標’。”
“1927年四川滬州起義失敗後,我們翻越秦嶺出川找黨,道路很難走,正像李白寫的‘連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掛倚絕壁’。山中虎豹和豺狼很多,真是蜀道難。你現在去四川的路好走多了,但是你還是應該看看秦嶺高聳的山勢。”
夜深了,汪榮華進來催劉伯承去休息。
劉伯承站起來去臥室,轉過頭來對劉蒙說:“常言道兒行千里母擔憂。去四川后,要常給我們寫信,談談你的生活,學習,我老了,以後你獨立生活的日子還很長。我所希望的,就是看到你成長為一個能夠克服困難的人。”
“四川下雨多,我讓你給孩子買的雨鞋,買了嗎?……”劉伯承又問扶著他的妻子。
劉蒙去成都到了秦嶺山頂的略陽車站,他下車來,眼前是層層益登的山峰,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不知到底誰是“高標”。這時他想起,“這是不是爸爸特意囑咐我,要我觀看秦嶺山勢所應悟出的道理呢?人自然也是強者之中更有強者,只有用最高標準要求自己的人,才永遠不會自滿。我閉上眼睛,彷彿又回到了爸爸的身邊、在聆聽他的教誨。”
“10多年過去了,每當我遇到困難,或懶惰又鑽進我的頭腦時,我一想起爸爸對我的批評、期望和無限深情,就會振奮精神去工作,向生活中的‘高標’攀登。”劉蒙永遠也忘不了父親的那次諄諄夜談。
作者簡介:史倌,高校歷史老師,歷史研究員。長期耕耘於黨史、軍史、戰爭史。歡迎廣大歷史愛好者交流批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