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4號,孩子便在多多上為我準備了一份生日禮物——最佳媽媽證,以及一臺迷你小檯燈。說是給媽媽晚上看書用,那樣睡覺的時候就不用再起身關燈了。而我的生日,是在這個月的下旬。
小禮物讓我試用一晚,第二天,他便收了回去。說什麼生日禮物要到生日的時候再給,他還要把禮物好好包裝一下。
他抱出最愛的茶禮盒,裡面有他的玩具。對著收納箱,將裡面的玩具一倒而空。然後,把“最佳媽媽證”放進去,小檯燈也放進去。
茶禮盒實在太大了,這兩樣東西放進去,就像兩隻覓食的小螞蟻走進了籃球場。他可能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於是開始翻箱倒櫃地找他的東西,可以送我的東西。很快,他找出一把新買的玩具手槍,他看了看,又試了幾試,最後還是把手槍放進盒子裡,配了六發子彈,也一併放了進去。
茶禮盒被五花大綁成一隻肉棕。我想這就是我的禮物了,突然發現,我並沒有那麼想過生日。他可能也覺得這綁法對盒子來說簡直就是酷刑。思慮良久,他問我:“媽媽,這是不是有點兒醜?”
“你覺得呢?我覺得你這不是在裝飾禮物,而是怕這份禮物會逃走,然後跳進水裡。於是,你做了一個網,好在它將要跳進水裡時,及時地把它給提溜上來!”說到最後那句,我順帶著做了一個從低處往上提的動作。
只見他嘎嘎大笑著歪倒在地上,笑個沒完沒了,待他終於笑完,便起身找來一把剪刀,對著天藍色的絲帶,一剪子下去給了盒子自由。
過了不久,他再次上網為我挑起了禮物。他問我要什麼,我說花錢的我都不想要,要不,你就給我寫封信吧,把你想要對我說的話全寫進去。他說,沒有想說的啊,要說的都說完了。
我繼續建議道:“比如你覺得媽媽有哪些地方要改正的,你可以寫出來。”
“沒有啊!”他說。
“那有做得好的地方,你表揚一下嘛,媽媽也會很開心的,我會繼續做得更好噢。或者,你對我有什麼新的建議,畢竟,你已經10歲,是個大孩子了,媽媽是不是要改變一下對待你的方式?”
“沒有,就這樣就很好,不用改!”他的神情是那樣認真,我也只好隨他了。
好奇怪,我特別特別想要他寫些什麼東西給我。彷彿寫在紙上的文字,有某種很玄的魔力,它能在一瞬間將我的心照亮,也能瞬間把它溫暖。我需要這樣的東西,可他,偏偏每每只在寬大的紙上寫下這麼一句話——媽媽,生日快樂!或是媽媽,新年快樂!再就是媽媽,母親節快樂!
我知道,他不喜歡寫,他只喜歡及時表達。每天放學,人還沒到家,便急不可待的給我打電話,把他在學校裡發生的那些有意思的事,還有那些憋著的話,活靈活現地講給我聽。電話打到家門口,進門關上手錶電話,馬上開始真人版形體表演加演說。
他選了好多東西,我沒看上的,後來,我說:那送我本書吧。
什麼書?
魯迅的。
他開始在多多上搜魯迅,問我:狂人日記可以嗎?
好!
前兩天書也到了,他陪我下去取的。取了之後非要拆開來讓我看,我只讀了一章,他卻堅持不再讓我讀,說是現在看完了,等到生日的時候就沒東西可看了。
好吧,堅持到底的人最有理,我聽你的。
昨晚,等他睡著後,我例行來到他的床前,看他有沒蓋好被子。發現他把最佳媽媽證和狂人日記綁在了一起,這次綁得倒有點樣子了。茶禮盒不見了,手槍也不見了,只有這份禮物安安靜靜地擺在他的書桌上,陪著他一起安然入睡。
我凝視著這個已經不再是我記憶深處模樣的孩子,圓圓的大眼睛被時光拉成長形的,嘴唇上方開始有細密的鬍鬚悄悄鑽出,他的腳板長過我的手掌,身上的奶香味,我叫它小人味兒,早已不見,只有他的枕頭上飄出的半個男人的嗆鼻頭油味兒在提醒我——我早已不再是小時候的我,可我還是你的孩子。
我驚歎於生命的神奇,他在我日夜注視的眼皮下就這樣悄悄換了樣子,竟不曾有絲毫察覺。生命中,還有多少美好的事,正在發生,而我們竟不曾發現呢?
我的心,在這個冬夜裡格外溫暖。在他的床前,我感到我的心無形的大,它在生長,繼續生長,他為我的愛注入了永恆的汩汩不息的能量。我坐下來,撥開他額前的黑髮,露出大大的光潔腦袋,俯下身親了親,我的側臉碰著他的臉頰輕柔地貼了貼。
我知道,他不僅是我的孩子,他還是我愛的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