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JUSTIN MENEGUZZI
攝影：DOUG GIMESY
松果蜥傾向結成終身伴侶，這一行為使它們在爬行動物收藏者中很受歡迎，也引起了偷獵者的覬覦。
野生動物官員開啟一罐粉狀巧克力混合飲料的金屬蓋子，一股酸臭味飄了出來，聞上去像是糞便。裡面是一隻用橡皮筋捲起來的黑色襪子。她小心地開啟襪子，發現了一隻棕色鱗片的小型爬行動物——松果蜥，它脫水嚴重，奄奄一息，四肢還纏著限制活動的膠帶。
森林和野生動物局高階官員Abby Smith正在為2019年2月在墨爾本查獲的松果蜥拍照。在國際非法寵物交易中，松果蜥是最受歡迎的爬行動物之一。
從發貨標籤上看，這個罐子只是批次貨物中的一件，類似的罐子和其他容器有整整一箱——正在運往中國香港，可能作為寵物出售。在澳大利亞郵政墨爾本總部，檢查人員截獲了這些違禁品，並召集了州野生動物官員。
澳大利亞生活著近900種本土爬行動物，其中超過90%的動物在其他地方都不存在，因此它們在寵物貿易中極為搶手。儘管澳大利亞幾乎全面禁止了本土活體動物的出口，但每年仍有數千只動物透過郵件形式走私到東京、柏林和洛杉磯的寵物市場。根據澳大利亞農業、水利和環境部門的資料，澳大利亞當局在2018年到2019年間查獲的所有野生動物中，近90%是爬行動物。
松果蜥也被稱為殘尾蜥、短尾蜥或嗜睡蜥，在澳大利亞南部很常見。西澳大利亞州金礦區的赭色松果蜥因為帶有條紋圖案，特別受收藏者的歡迎。同樣在西澳大利亞州，珀斯附近羅特內斯特島上的松果蜥因其斑點狀的外觀備受青睞；由於數量較少，澳大利亞的一些州已將它們列為易危物種。
根據監測保護研究協會2021年6月的一項研究，在過去十年中，有500多隻松果蜥被查獲。該協會是一家總部位於溫哥華的非營利組織，致力於研究野生動物貿易中鮮為人知的物種。據環保人士稱，根據截獲數量判斷，松果蜥可能是該國非法交易最多的動物之一。
“現在正在進行的非法貿易中的松果蜥交易數量肯定比我們調查中所獲得的數字要多得多，”該研究的主要作者、阿德萊德大學的研究員Sarah Heinrich說道。查獲的野生動物只佔非法交易的一小部分，而收藏者之間對更新、更有趣的爬行動物的競爭推動了這一交易。
“人們總是在求新求異，新的顏色、新的基因特徵，甚至是一個新物種，”Heinrich說道。“慾望永遠不會滿足，他們會想方設法獲取這些蜥蜴。”
蜥蜴的愛情生活
就松果蜥而言，它們不同尋常的交配行為推動了收藏者的需求。它們傾向於結成終身伴侶，每年都會與伴侶團聚，持續長達50年。
2018年，一隻細皮瘤尾守宮（smooth knob-tailed gecko）在墨爾本的一個郵政分揀處被截獲，它原本將被非法運往國外。
澳大利亞郵政分揀處的X射線掃描發現了這隻藏在包裹中的濱海胎生石龍子（major skink），它是澳大利亞最大的石龍子物種之一。
細紋藍舌蜥（Centralian blue-tongue skink）是澳大利亞獨有的物種。圖上的這隻細紋藍舌蜥是從墨爾本郵政的一個標記包裹中截獲的。
被截獲的船隻中的爬行動物，比如這隻澳洲水龍（Intellagama lesueurii），將被移交給環境、土地、水利和規劃部門進行調查。
Chameleon geckos只在澳大利亞東北部的一小部分地區出沒，圖上這隻藏在一個包裹裡，準備運往海外。
攝影: DOUG GIMESY
“松果蜥是全球已知的第一種一夫一妻制蜥蜴，這一發現意義重大，開啟了研究蜥蜴社會生活的全新領域，”弗林德斯大學生物物種教授Mike Gardner說道，他的團隊研究松果蜥已經有30多年。
Gardner說，當伴侶死去時，有些蜥蜴會表現得很悲傷。“人們觀察到，雌性松果蜥被殺後，雄性松果蜥會在她周圍徘徊三天之久，還會用舌頭舔舐並輕撫她。它們想要弄清自己的伴侶到底發生了什麼。”
一夫一妻制的松果蜥被一些狂熱收藏者視為“浪漫主義者”，並願意為此支付額外的費用。松果蜥因此成了偷獵者覬覦的獵物。一對松果蜥的價格是單隻的三倍多。
Gardner表示，松果蜥雖然很常見，但它們很容易被過度捕獵。“與其他爬行動物相比，它們的繁殖率較低，有時一窩只有1到2只幼崽，而且不是每年都會生育。”因此，偷獵者從野生環境中獲取性成熟的個體或繁殖對時，可能會減少當地種群的遺傳多樣性，進而破壞當地種群。
還有一個問題也會影響到種群健康，那就是“松果蜥流感”，一種高度傳染性的爬行動物冠狀病毒，於2015年被發現，主要在西澳大利亞州傳播。珀斯的一些野生動物康復中心報告稱，他們治療的松果蜥中有一半以上感染了這種病毒，它引起的症狀與人類流感類似，如果不加以治療，死亡率很高。目前還沒有證據表明它會感染人類，但Gardner說，野生動物交易可能會促進它在澳大利亞和國外的動物間傳播。
維多利亞動物園的野生動物健康顧問Leanne Wicker警告稱，動物本身就是一個混雜著寄生蟲、病毒和細菌的生態系統。“最令人擔憂的是，爬行動物中很可能潛藏著許多我們至今還未確定的重大傳染病。”
捆綁、堵嘴、郵寄
松果蜥很容易找到。正是這種易獲得性催生了“偷獵遊”，西澳大利亞州生物多樣性、保護與景區部的野生動物合規協調員Matthew Swan說道。
走私者在這臺DVD播放機裡藏了三隻活的藍舌蜥——就放在磁帶下面的布袋裡——另外兩隻藏在另一臺播放機。2019年3月，墨爾本一個分揀處的郵政工作人員在例行X光掃描中發現了這些動物。
偷運的爬行動物通常會被用膠帶綁住，防止它們移動。許多動物在途中會遭遇嚴重脫水和極端溫度，當它們到達目的地時，可能已經失去意識甚至是死亡。兩個DVD播放機裡的五隻蜥蜴都還活著，但有幾隻生病了，不得不被安樂死。
“你可以飛抵珀斯，走出機場，預訂渡輪，然後在24小時內到達羅特內斯特島，”Swan說道。“如果你是一名走私者，就會混入當天島上的數千遊客中，很難被發現。”
走私集團會引誘年輕的國際學生充當快遞員，承諾全額支付他們的度假費用，作為交換，他們要偷一份爬行動物購物清單，上面有松果蜥、藍舌蜥和澳洲水龍。2019年初，一名男子在墨爾本的一家旅社住宿期間販賣了數十隻爬行動物，隨後被判入獄。
有經驗的偷獵集團會僱一輛貨車，然後開往澳大利亞的沙漠，一名被定罪的走私者甚至把那裡比作糖果店。在空曠的沙漠，沒有執法部門的監視，偷獵者會盡可能多地收集物種。“如果他們在尋找松果蜥的時候意外發現了一條蛇，那感覺就像在地上撿到了一千美元一樣。他們不會輕易放過的，”Swan說道。
這些爬行動物被放在玩具、鞋子、電飯鍋、油鍋和各種容器裡，然後透過郵件寄到國外。由於缺乏空氣、水和食物，許多動物無法在旅途中生存下來，有些動物會失去爪子和四肢。但松果蜥的市場價格高達數千美元，只要能存活下來少數幾隻，非法販賣者就能獲利。
疫情期間實施的邊境關閉和限制擾亂了野生動物販運供應鏈，可能減少了從澳大利亞出口的爬行動物數量。但澳大利亞農業、水利和環境部門的一位高階發言人表示，這種情況也給了走私集團足夠的時間儲備動物。
在澳大利亞，只要有必要的執照，圈養爬行動物是合法的。當局懷疑，販賣者在非法、隱蔽的場所飼養松果蜥和其他爬行動物。與此同時，據聯合國毒品和犯罪辦公室的一份內部報告稱，隨著疫情限制的放鬆，東南亞的野生動物走私活動開始增加。
保護全球貿易中的松果蜥
由於在野外很難監控偷獵行為，澳大利亞政府已加大了邊境檢查力度。今年3月，機場和郵政部門安裝了世界首批三維X射線掃描裝置，使用強化掃描和機器學習能力來檢測野生動物。與此同時，悉尼科技大學正在研發一種“電子鼻”，可以透過氣味識別走私動物。
維多利亞州環境部門的高階調查員Michael Sverns正在檢查墨爾本一處住宅車庫中的爬行動物，它們是在2019年謝菲爾德行動(Operation Sheffield)中查獲的。執法部門在數天內沒收了所有的動物，目前此案正在法庭審理中。
因為松果蜥的數量相對較多，所以根據《瀕危野生動植物種國際貿易公約》（CITES）的規定，有關它們的國際貿易並未被禁止，該公約對野生動物和野生動物產品在世界各地的流動進行監管。這意味著，一旦這些蜥蜴躲過了地方當局，離開了澳大利亞的土地，它們基本上就不受保護了。
“松果蜥是一個很好的研究案例，” Heinrich說道。這是因為“它們體現了許多非法出口動物面臨的問題，特別是澳大利亞的物種，由於缺乏國際或國內的保護法，它們一旦到達海外就可以公開買賣。”
在美國，《雷斯法案》禁止進口違反來源國法律的物種，非法貿易者利用法律漏洞，在歐洲和亞洲把松果蜥合法化，偽造檔案，稱這種爬行動物是人工飼養的，然後運往北美。
Heinrich建議將松果蜥列入CITES保護名單，授權當局在澳大利亞以外的地方對其進行截獲。聯邦農業、水利和環境部的一名代表告訴《國家地理》，澳大利亞打算將超過125種高風險的販運物種列入CITES保護範圍，其中包括松果蜥。
一個物種要進入CITES保護名單需要經歷非常漫長的過程，平均需要10年才能完成。每年都要統計數量：根據澳大利亞野生動物保護協會的資料，澳大利亞是世界上物種滅絕率最高的國家之一，在過去200年裡，超過10%的哺乳動物物種消失，另有1800種動植物物種正面臨滅絕的威脅。
“我們真的需要仔細觀察像松果蜥這樣的普通物種，”Gardner說道，“因為如果它們的問題不能夠妥善處理，那麼其他動物很可能就會面臨危險。”
（譯者：陌上花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