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12月8日,軍委對廣州軍區和昆明軍區正式下達了戰略展開的命令。廣州軍區許世友司令員於12月9日從總參作戰部劉副部長手中接過書面命令。
命令中明確規定:限參戰部隊於1979年1月10日到達指定位置,迅速完成一切作戰準備,要在有限時間、有限縱深內,集中優勢兵力,迂迴包圍,速戰速決,殲敵速回。
為了迅速貫徹軍委命令,許世友司令員向中央請了假,於 12月9日從北京乘飛機返回廣州,決定於12月11日召開第一次作戰會議。
參加會議的有總參作戰部劉東啟副部長,軍區許世友司令員,江燮元、吳忠、歐致富、黃榮海、葉建民副司令員,鄧逸凡、姜林東、楊樹根、單印章副政委,政治部王淳主任、宋煥文副主任,後勤部趙遵康部長、趙力寬政委,軍區周德禮參謀長,以及軍區所屬各單位的軍政首長和作訓處長。
會議室就設在軍區司令部作戰室。許世友司令員8時整來到作戰部,左手拿著一個黃色牛皮紙公文包,直進作戰室。這時,參加會議的人均已到齊,大家見許世友司令員進來,都自動起立表示敬意。
許世友司令員邊走邊說:“請坐,請坐。”大家都坐在各自的座位上。他坐下來宣佈:“現在開會。今天是作戰會,主要是傳達軍委的命令,希望同志們好好領會,集中精力聽傳達,然後再 討論如何執行。”
他轉過頭來對周德禮說:“你向大家傳達。我用紅鉛筆劃的部分不要傳達,為了保密,以後再說。”
這時,作戰一科孫戈卿科長拉岀一幅有廣西地區地圖的圖板,隨手把作戰室大門緊閉。與會人員鴉雀無聲,只有牆上的掛鐘滴答滴答地響著。
周德禮接過命令,用廣播速度給大家念著,幾分鐘就唸完了,徵求大家的意見:“聽清楚沒有,還要不要再念?”大家說:“再念一 遍吧。”
許世友司令員說;“必須讓大家聽清楚,再念兩遍也可以。”就按許司令員的意思,周德禮一字一句地用很慢的速度,又給大家唸了一遍。一直到大家說可以了!”這才把命令交給作戰部副部長遲雲秀,鎖在作戰部的保密櫃內。
休息10分鐘後,大家都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熱烈地發表意見。有的談這次軍事行動的意義,有的講命令的精神和上級的意圖,有的講執行任務的方法,也有不少同志提出部隊行動時,要求軍區幫助解決的問題。
軍區政治部主任王淳同志(遼瀋戰役時擔任白台山英雄團政委)就政治工作發表了意見。
1978年12月13日,許世友司令員指示:“廣州軍區參戰各單位,按軍委規定的時間,從現在岀發,向廣西邊境開進,按時到達,不得有誤。”
部隊從12月14日起陸續向廣西方向開進。此刻,在通往廣西的公路上,出現了由一輛輛汽車組成的車隊,在那微霧的天氣裡,酷似一條條穿雲而岀的長龍,蜿蜒地向前延伸。
兩軍陣前總是保守著軍事秘密。當時,參戰部隊偵察分隊已經到位,大部隊也即將到達集結地域,許世友親自找來地方的同志,還有廣西軍區掌握邊境動態的同志,安排他們做好軍地保密聯動工作。
最實際的問題是封鎖邊境的時機,當時,參戰部隊正在路上運動著,幾天之後就要到達指定地域,到時候邊境我方一側將到處是解放軍,因此一定要在部隊到達之前封鎖邊境。可如果封鎖邊境過早,敵人也會警惕,懷疑對面將有大規模軍事行動。
許世友考慮,封鎖邊境最恰當的時機,是部隊到達的前一天。這樣,前一天敵人特務看到的還是空空如也的邊境,第二天參戰部隊就雲集邊疆。不僅使敵人的特務看不到我軍主力,而且可以給敵人若無其事的假象,這也是兵不厭詐。
軍區參戰部隊於12月底陸續到達集結地域。在這次向廣西邊境的機動中,由於幹部認真負責,組織工作嚴密周到,保障工作及時有力,部隊組織紀律性好,保密工作做得到位,這麼多的部隊只翻了一臺炮車,傷了兩個人,而且敵人對我軍大規模兵力調動也一無所知。
到達前線後,各部立即開展戰地練兵。這是一項提高部隊戰鬥力的重要工作,要求選擇與實戰相似的地形,設定與敵軍相似的情況,進行有針對性的戰地練兵。
這種練兵方法是我軍的光榮傳統,戰爭年代都是這樣做的,效果極好。這項工作由軍區司令部鄭波副參謀長組織領導。他先召開了臨戰訓練會議,向各單位下達任務,交待注意事項,提岀要求。爾後,他親自抓了試點,及時推廣試點部隊的經驗。
臨戰訓練開始了,各部隊緊密結合本部隊的任務進行訓練:擔任穿插任務的部隊,重點訓練輕裝走小路、山路,反伏擊、襲擊,打山口,組織摩托化開進、搭乘坦克等訓練。
擔任正面突擊的部隊,重點進行強渡江河、攻打敵人支撐點、穿插迂迴包圍的戰術訓練,特別是進行了歩、炮、坦聯合突破敵人陣地的訓練,組織了各步兵團有炮兵、坦克參加的實彈戰術演習。
透過臨戰訓練,部隊的素質明顯提高。許多幹部、戰士反映:臨戰應急訓練一個月,勝過平時訓練幾個月。這次臨戰訓練,對於取得自衛還擊作戰的全面勝利有著重大作用。
在部隊集結和訓練的同時,許世友也親自指導軍區司令部制定作戰計劃,1979年1月5日,廣州軍區在南寧市西園一號樓大會議室召開第二次作戰會議,討論戰役計劃。與會人員基本同意司令部草擬的戰役計劃,同時也發表了很多補充意見。
根據這次會議的意見,許世友又督促司令部又作了一些修改補充,使作戰計劃趨於完善。當然,這只是指當時的感覺而言,實際上經過實戰檢驗,發現還有不夠完善的地方。
這也難免,用辯證的眼光來看,完全符合實際地形、敵情、民情、天候的計劃是少有的,只要大部分、主要部分、關鍵環節的計劃符合實際情況,那就 是勝利的基礎了。
實踐證明,高平方向的作戰計劃也只是大部分和主要部分符合實際情況,所以只取得對敵作戰的基本勝利。同登、諒山方向的作戰計劃好一些,所以取得勝利大一些,再加上部隊打得好,完成軍委交給的任務就好一些。
2月5日,軍區在南寧市西園召開了第三次作戰會議。首先由江燮元、吳忠、歐致富三位副司令員反映各單位存在的問題和提岀的建議,爾後進一步研究了軍區的戰役計劃。
在討論時,向政委、三位副司令員、周德禮和王主任都主張,在打高平的同時打下同登,對全戰役有利。許司令員同意大家的意見,並指出打同登時,首先使用猛烈的炮火襲擊。根據這個精神,又把戰役計劃作了一些必要的修補。
向政委特別著重講了自衛還擊作戰的性質。他說這次作戰是被迫的,是自衛作戰。作戰時間不能太長,時機要抓準,在有限的時間內打完就撤回來。空間不能太大,在有限的縱深內,殲滅一定數量的敵人。戰法上要集中優勢兵力,採取迂迴包圍戰術,速戰速決,殲敵速回。
許世友司令員最後講了話:“希望大家把這仗打好,要 不惜一切代價把這一仗打好。”他當場宣佈:“攻擊發起時間為2 月17日拂曉。”
經過三上三下的反覆研究,經過這次作戰會議,自衛還擊的作戰計劃送審稿就定了下來。許司令員和向政委同意按這次作戰會議的意見,上報中央軍委和總參謀部。
司令部對作戰計劃又連夜進行了再修改,於第二天呈送軍委、總參謀部審批。很快就批准了。為了縮小秘密範圍,軍區司令部只是對所屬各單位下達了個別命令。
制定的作戰方案與戰役計劃是否與實際地形相符合?許世友心裡還是不踏實,戰役計劃報軍委批准後,許世友立即安排參謀長周德禮考慮現場勘察計劃。
勘察計劃擬製好後,周德禮指著圖上的金雞山說:“到友誼關方向勘察,最好是上金雞山,這座山是緊接著友誼關,地勢高,觀察條件好,晴天在山上可以看到諒山附近的扣馬山。”
周德禮又指著地圖上的佈局關說:“到高平方向勘察就到佈局那個口子附近去看,你看行不行?”
許司令員戴著老花鏡,在地圖上仔細端詳了一會兒,滿意地點了點頭:“好,就去這兩個點,先上金雞山。上山要保密,不能讓別人知道。”
周德禮理解許司令員的意圖,他的意思是不要驚動更多的人,勘察時周德禮們的目標要小一些,以利隱蔽我軍企圖。這個正是周德禮所擔心的問題。
另外,周德禮還有一個重要責任,就是保證許司令員的安全。選定的兩處勘察地點雖然都在國境內,但離敵人陣地前沿都不過數百米,別說重武器,就是各種輕火器也能夠得著。
那時,敵軍對我國境內槍擊、炮轟是常事,而且沒有什麼規律。在這種情況下,縮小知密範圍,實現隱蔽勘察,是完全必要的。
於是,周德禮向許司令員建議:“進行隱蔽勘察,我完全同意。不過要上金雞山,得先乘火車到憑祥,再換汽車上金雞山。這就需要通知南寧鐵路分局準備專用車廂,還要通知憑祥的部隊準備汽車,還有一些事情要一個人去辦理。”
周德禮指著身邊的龔谷成副科長說:“得帶他去,他是辦具體事情的。”
許司令員想了想說:“那好吧,通知鐵路分局,給憑祥打個電話,其他任何人也不要告訴!”
離開許司令員的住處,周德禮直接給憑祥的部隊首長邊貴祥打了電話,叫他親自準備兩輛空車在憑祥火車站等候,不要帶人。
周德禮事先計算好了火車執行的時間,坐的火車一到,邊貴祥帶去的吉普車也就到了,頂多早到三五分鐘。
第二天早晨6時許,許世友一行乘專用公務車從南寧出發。隨許司令員前往的除周德禮之外,還有管理局陳良順副科長、作戰部龔谷成副科長,還有許司令員的護士、保衛幹事,一共六人。
火車正點到達憑祥,從火車視窗向外看到邊貴祥已等候在站臺上。下車見面後,周德禮把他介紹給許司令員,他倆握了握手。邊貴祥問許世友:“山上是否再派點部隊擔任警戒? ”
許世友考慮到山上已經有空軍一個雷達站、一個炮兵觀察所、一個步兵連,已經足夠了,就對他說:“不要再派部隊了,動靜越小越好。”說罷,許世友一行人就登車上山了。
憑祥火車站距離金雞山頂約20公里,沿著一條雷達站施工 時的路盤旋而上。路面很窄,而且凹凸不平,死彎很多,兩輛北京牌吉普車,東搖西擺地前進著,行駛40多分鐘後就到了金雞山頂。
金雞山海拔593米,位於友誼關西側,扼同登至憑祥的交通要道,距邊界線500米左右,山形似一隻雄雞昂首鳴啼,故名“金雞山”。
山頂上有三座磚石結構的古炮臺,分別叫鎮南、鎮中、鎮北,據說是抗法英雄馮子材將軍所建。90多年前,這裡爆發了震驚中外的鎮南關大戰。當時,70高齡的馮子材將軍,率部英勇抗擊入侵周德禮國的法國侵略軍,殲敵2000多人,取得了抗 法戰爭的決定性勝利。
許世友司令員選的第一個觀察點是位於金雞山南側突岀的南炮臺。這裡距離敵人前沿近處只有300米,舉目往南眺望,可看到同登及其周圍的5個高地。
再往東南遠望,可看見海拔811米的扣考山和800米的扣馬山。從兩山之間再往南看,是黑壓壓的一片小山,霧沉沉的一個谷地,諒山省會就坐落其間。
龔谷成向許世友司令員介紹了地形方位,周德禮向許司令員介紹了當面敵人佈置和我軍在這裡的行動方案。許司令員邊看邊說:“這個方向的地形對我方很有利,拿下同登等於一槍殺兩眼。”
看了半個小時,周德禮對許司令員說:“這個點就看到 這裡吧,是不是到雷達站喝點水,再去西炮臺看看?在那裡可以看到被敵軍侵佔的那座山。”
“不要,看完了再休息吧I”許司令員邊說邊向西炮臺走去。一行人沿著蜿蜒的山道走了200米,來到西炮臺。這裡的觀察條件也很好,完全證明清代將領馮子材的高明灼見:
炮臺的位置選得十分恰當,視界、射界都很開闊。向西看去,距離約1500米的國境內,有一個山頭格外注目,山上鐵絲網遍佈,新挖的塹壕像一條條長蛇纏繞著山腰,這就是我國領土浦念嶺,如今卻成了侵略者的黑窩子。
遠望著被侵佔的浦念嶺,周德禮抑制不住無比憤慨的心情,向許司令員介紹了敵軍侵佔浦念嶺的情況。許世友聽完後沒有吱聲,過了好久才怒氣衝衝地說:“這叫徒弟打師父,恩將仇報!”
從金雞山回到南寧不久,1979年2月初,許世友又勘察了佈局關的地形。這一次是坐飛機去的,因為總部已撥給廣州軍區比較好的直升飛機, 就停在吳圩機場上,隨時都可使用。
下飛機後,許世友一行就上吉普車,直奔南集團部隊司令部。到司令部喝了點水,又馬不停蹄地向勘察地點前進。
過了下洞公社不遠就上了部隊搶修的軍路,路面窄,質量差,坑窪不平。許世友親自交待隨行的部隊首長:“戰前一定要安排充足人力物力去加修這條道路,否則部隊透過,特別是幾百輛坦克透過時一定會發生問題,對部隊作戰肯定產生消極影響。”
佈局是一個幾十戶人家的村莊,離國境線還有500米。周德禮們來到佈局村的東南側,這裡是個小鞍部,道路就從這裡向前沿伸展。部隊領導同志請許司令員和周德禮在這裡觀察敵人的陣地前沿。
許世友跑到山腰看了一會兒,也沒有看到敵人的活動。說也湊巧,這天是個陰天,一陣小雨過後,起了霧,越發看不清了。
由於不見真面目,許世友就想到前邊去看,南集團楊、陳二位首長堅持不讓去:“前面一段開闊地不好透過,敵人的衝鋒槍都可以打到,太危險了。”許世友沒有堅持,因為確實距離太近,而且敵人是居高臨下。議論了一陣,帶著不滿足的心情向水口地區前進了。
來到水口檢查站,許世友看了大橋的情況,看了巴望河的水勢和兩岸的地形。爾後,爬上319. 4高地。這裡視界開闊,可以看到水口向復和縣城的全縱深。
這個地區的戰役容量大,可使用大部隊作戰。本來可以使用南集團在此實施主要突擊,但巴望河是個天然障礙,大橋無把握保住,許世友思慮再三,還是否定了在此實施主要突擊的預定方案。
2月16日的夜幕降臨了,這是一個戰前之夜。在早春的邊境,白天太陽曬得人冒汗,可到了夜晚氣溫陡降,涼得人打顫。早已是彎弓待發的戰士們哪裡顧得上這些,一個個全神貫注地凝視著前方,等待著出擊號令的下達。
2月17日拂曉前,許世友、向仲華、周德禮、焦玉山陸續來到指揮中心軍區前進指揮所作戰室。江燮元、歐致富、吳忠、單印章已經分別到軍區所屬各單位去加強第一線的指揮。楊樹根已到軍區前指後勤部加強組織指揮後勤戰線的工作。
從昨夜開始,各級指揮員都在檢査各部隊、各軍兵種戰鬥之前的準備情況。許世友到指揮中樞的各部分走了一趟,看見各部、局和各方向組都已準備就緒,就回到前指作戰室,等待著開戰的時間。
黎明時,東方已經魚肚白,稀疏的星斗懶懶地眨眼睛,退了光輝的月亮已經西斜。軍區青山前進指揮所輕霧繚繞,山坡上的野草掛著晶瑩的露珠,山腳下的邕江水嘩嘩作響,像《黃河頌》的樂曲;小鳥在鳳凰樹的枝頭上唱著預祝勝利的歌。
就在這靜靜的黎明時令,中國人民解放軍的邊防部隊,在崇山峻嶺中,在溝坎深谷裡,在森林茂草間,在靜謐的港灣內,在隱 蔽的洞庫中,靜靜地等候著開戰的號令。
2月17日7時40分,許世友司令員下達了命令:“時間到,還擊開始!"指擇所的參謀們,在作戰部張部長、遲副部長的組織下,向各自負責的單位傳達許司令員的命令。
各部隊接令後立即 行動起來。頃刻間,隆隆的炮聲震醒了沉睡的大地,火光像朝霞一樣映紅了天空,一群群炮彈呼嘯著飛向敵人陣地。
頓時,敵人的陣地上烈火熊熊,濃煙滾滾,整個前沿陣地猶如一條巨大的火龍。這火龍要燒死侵略軍。
30分鐘後,一組組工兵在敵人地雷場中開闢通道,一排排坦克吼叫著向敵推進,一群群步兵殺聲震天衝向敵群,自衛還擊作戰的序幕就這樣全線拉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