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東昌府,有個姓龔的,是個商人,常年在外行商,只有到了年底時才回家一次。姓龔的有個妻子,叫王氏,為人很輕浮,丈夫不在家時,時常招攬一些死了女人或者年長未娶的男人到家中過夜,藉此收斂些錢財。
王氏家南邊的巷子裡有個秀才,叫鄂秋隼,是孝廉的兒子,生長得風度翩翩,相貌出眾。鄂秋隼早年娶妻,與妻子感情非常好,可以說,人世間的男子,沒有比他再溫情的,沒有比他更會體貼人的。但是天不遂人願,他的妻子新近剛剛去世,他穿戴一身素白的衣帽,連日心情十分低落。
一天,王氏見到一位少年從門前走過,見他一表人才,風流雅緻,就對他動了心,兩隻眼睛直勾勾地看著他。那青年含羞地低下頭,快步走了過去。青年已經去了很遠,王氏還在注目遠望。
王氏幼時有個玩伴,叫宿介,是個書生,雖是書生,卻連個秀才也沒有考取,而且他還生性放蕩,品行不端。他得知王氏獨守,喜好招徠男人,就常到王氏家裡尋歡。
這天夜裡,宿介正好來到王氏家中,王氏就把白天見到青年的事講給他聽,希望宿介幫她介紹。宿介本來不打算幫助她,但又怕王氏因此怨恨,從此斷絕和他來往。但是又轉念一想,如果那樣順從地幫她,豈不是拿自己當傻子,白白地便宜了她,於是問王氏如何回報?
王氏見宿介答應,心中高興,想了一想說:“我家對門,卞獸醫的女兒胭脂,出了名的漂亮,面板白晳,身材高挑,兩隻大眼睛水靈靈的,你見了一定要流口水的,如果你把那個美男介紹給我,我就把她介紹給你作為交換。”
宿介曾聽說過胭脂是個大美女,面若桃花,豔羨已久。但是又擔心胭脂嫌他家出身寒賤,不願意同他結親,就說他一無功名,二無地產,就怕他有這份情,女子沒有這個意。
王氏看透了宿介的心意,戲笑地說:“這個你不用擔心,卞獸醫是個死心眼,大戶人家他不要,非要找個讀書人。你雖無功名,但是好歹也是個書生,相貌上雖然不出眾,但是遠遠看上去也算是個風流倜儻的人物。我和獸醫家是多年的鄰居,一向與胭脂相熟,礙於情面,若我前去提親,哪有不成的道理。”
宿介得到王氏的許喏,心中暗自高興,於人於已,也願意承全了王氏,就說:“你白天所見的,是南邊巷子裡的鄂秀才,名叫秋隼,就是那位已死去的鄂孝廉的兒子,我與他就住在一條巷子裡,所以認識他。今天他穿一身素白的衣服,因為妻子剛死去不久,服喪期未滿。現在他獨單一人,我代你給他傳個信,叫他夜晚來與你相會,他還會不同意嗎?”
宿介的話,讓王氏心花怒放,兩人都很高興,各自慶幸有機可乘,又說了些漫不在意的話,就睡下了。
毛大,是個遊手好閒的二流子,已經到了三十幾歲,還沒有娶妻。王氏曾經勾引過毛大,有過幾次過夜,只是因為毛大沒有多餘的錢財,所以他不常到王氏家裡。
這天夜裡,毛大喝了些酒,在酒精的作用下,禁不住對王氏的慾望,迷迷糊糊地來到王氏家院外,推了推門,沒有關,便偷偷地摸了進去。可他剛走到窗戶外面,就聽到裡面男女唧唧噥噥的絮叨。毛大心中懊腦,已經有人在他之前了。毛大剛想轉身離開,可又心有不甘,於是趴在窗戶上細聽,剛好好聽到宿介和王氏在詳細講述鄂秋隼和胭脂的事情,高興極了,趕快悄悄溜出了王氏的家。
毛大出了王氏的家,就越牆進了胭脂家的院子,徑直來到胭脂的住房,用指頭叩她的窗戶。胭脂在裡邊問:“是誰?”毛大回答說:“鄂秋隼。”胭脂愕然說:“我與你從未謀面,你夜裡來此欲行兇怎的?”
毛大心裡知道他是假充鄂秋隼的,趁著黑夜看不清他的面目,就仿著鄂秋隼的口氣說:“我常聽人誇讚你的花容月貌,不勝敬慕,我曾立下誓言:若得一見,雖死無憾。因思想於斯,所以我今夜才冒死來與你相會。”
胭脂知道城裡有個官宦人家鄂孝廉,家裡有個公子叫鄂秋隼,相貌出眾,有次她無意間看到,自覺郎才女貌,心裡喜愛得了不得,暗地裡不知多少次夢想著嫁入他家,沒想到今夜他就出現在眼前,就對著窗外回答說:“你如果真的愛我,就應當請個媒人,怎麼能晚上來和我私會,我為的是百年之好,不是為這一晚上的歡快。”
毛大見胭脂不肯相見,就假裝答應,好哄騙她來開門,便賴在門前不走,苦苦哀求握一下胭脂纖細的手錶示誠意。毛大三翻五次地哀求,胭脂也不忍心過於拒絕他,就用力支撐著身子去開門。
毛大見門開啟,很快地閃入,抱著胭脂要求歡。胭脂無力支撐,倒在地上,喘不上氣來。怒斥說:“哪來的惡棍少年,你必定不是鄂公子!如果是鄂公子,他為人溫存、馴良,知道我愛他,就應當很體恤我,哪裡會這樣粗暴!假若你再這樣,我就大聲叫喊!”
毛大心裡害怕,連忙說:“如果你叫喊,對我們倆都沒有好處,讓人知道,不但是我,你的品行也全完了。”
胭脂怕夜裡喊聲驚動四鄰,馬腳敗露,不敢再拒絕,但請求毛大說定迎娶的日期。毛大知道他是冒充鄂秋隼的,胭脂絕不會嫁他,就隨便說了個日期,伸手又去抱。胭脂覺得太遠了,又讓他再定個日期。毛大又胡亂說了個日期,胭脂還是不允許。毛大已經迫不及待,捉住胭脂,把她抱上床,把胭脂的外衣脫下來。
過了一陣子,毛大穿好衣服,向著門外就走,胭脂喊他回來,說:“我的身子都許給你了,就沒有什麼可吝惜的了,你若負我,便成了別人唾罵的笑料。你要信守承諾,到了日期一定要來迎娶,若你背信棄義,我只有一死。”
此時毛大就象偷了東西的小偷,恨不得立刻溜走,只是嘴裡唯唯諾諾的答應。
由於毛大急於脫身,又由於他門戶不熟悉,竟誤走到卞老漢房門前來了。卞老漢隔窗看到一個男人的影子,細看他的行蹤,知道是為女兒而來。頓時,心中怒火上衝,拿起一把砍刀,奔了出來。毛大一看,吃了一驚,拔腿就跑。剛要爬上牆頭,卞老漢已追上。急得毛大走投無路,轉過身來奪老漢的刀。這時卞老婆也起來大聲喊叫,毛大眼看無法逃脫,就勢殺了老漢,奪路逃走了。
這時胭脂得毛大的承喏,心裡稍安,正要睡下,忽然聽到喧鬧的聲音,也急忙趕了來。母女倆點燈一照,老漢腦袋已被劈開,不久就死了。
本文改編自《聊齋志異》中《胭脂》的故事。
在好人眼裡,壞人算不上是人;在壞人眼裡,好人不必當人。王氏與宿介本一丘之貉,狼狽為奸,為了各自的私慾,就把胭脂作為籌碼,只因胭脂懵懂無知,若得逞,胭脂將會落入不盡的深淵。誰知惡人一個比一個惡。毛大不但色慾熏天,還殺人害命,不但佔有了胭脂,還結果了卞獸醫的命。然而最終的結果是,毛大終於被官府捕獲,落得個身首異處的下場。可喜的是胭脂與鄂秋隼經歷了這場生死風波,終於有情人終成眷屬,也許這就是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