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突然暗下來,剛剛還曬的人們大汗淋淋的太陽,此刻卻被一團團的烏雲包圍、遮蓋的嚴嚴實實,連一絲光芒都透不過來。
暴雨頃刻間就噼裡啪啦落下來了,那雨點有一元錢的硬幣那麼大,落在樹葉上啪啪作響,田裡勞作的人們,還沒來的急躲避就被打溼了衣衫,紛紛抬起雙手,遮住頭,朝路邊的一間用樹枝簡單搭成的窩棚下面跑去。
在奔跑的人群中,有一老一小,特別顯眼,他們說是在跑,其實比別人走的都慢。
兩人身上的衣服已經被雨淋透了,緊緊的貼在身上,老人佝僂著身子,費力的往前走著,男孩亦步亦趨的攙扶著他。
老人推了男孩一把,讓他趕緊往前跑,男孩倔犟不語,手卻越發用力的抓著老人的胳膊。
老人無奈,想加快腳步,不料腳下一滑,差點摔倒,男孩用盡全身的力氣牢牢的拉著他,稚嫩的身體在暴風雨的衝擊下顯得搖搖欲墜。
一個身材矮小,略微發福的中年人跑過來扶住了老人,男孩抬起胳膊在額頭上擦了一把,悄悄鬆了一口氣。
“謝謝王伯伯!”
“好孩子,趕緊走吧,雨越下越大了!”中年男人和男孩一左一右扶著老人朝著窩棚走去。
這個老人叫劉運財,男孩是他的孫子劉鑫,劉鑫兩歲那年,爸爸發生意外去世,後來媽媽外出打工再也沒有回來。家裡只有祖孫兩人相依為命。
時間一晃,劉鑫9歲了,劉運財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老話常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劉鑫早早就擔起了家庭的重擔,在別的孩子早上還在賴床的時候,劉鑫已經打完豬草,做好早飯了。
劉鑫聽支教的楊老師說,外面的柏油路特別寬,特別平,即是下雨時候走在上面,也不會弄髒鞋子;外面的夜晚和白天一樣明亮,即是沒有手電筒,也不用擔心會迷路,怪不得媽媽出去了,就不想回來。
他想去外面看看,他更想帶爺爺去外面看看,爺爺一輩子都沒有走出這座大山。
這天劉鑫又早早起來去打豬草,回來時遠遠看見家門口停著一輛小轎車,油光蹭亮的,比村長經常穿著滿村炫耀的那雙皮鞋還亮。他探頭從車窗往裡看,黑乎乎的啥都看不見。
他左右看看沒有人,好奇的在車身上摸了兩把,才揹著揹簍進了院子。
劉鑫放下揹簍,跑去找爺爺,走到門口就聽見一個女人的聲音。
“爸,你就讓我帶鑫兒走吧,我一定會照顧好他的。”
屋內沉默了好一會,劉運財說道:“鑫兒就是我的命,你這麼多年杳無音信,突然回來就要帶他走,我怎麼能放心。”
“爸,我是他親媽,還會害他嗎?”女人有些急切的說道。
劉鑫聽到“親媽”這兩個字時,腦子就懵了。媽媽,多麼熟悉又陌生的稱呼。
小時候看見別的孩子依偎在媽媽懷裡撒嬌的時候,他總是跑回家哭著向爺爺要媽媽。爺爺每次都把他抱在懷裡,說媽媽很快就回來了。
等了這麼多年,媽媽終於回來了,可他卻沒有想象中高興。媽媽不是回來了,而是要帶他走,他不想離開爺爺,也不能離開爺爺。
“我不會跟你走的。”劉鑫推門進去,眼神堅定的望著屋裡的兩個人。
眼前這個打扮時髦,舉止優雅的女人就是他的媽媽,和腦海中照片裡的媽媽慢慢重合在一起。
“鑫兒,你是鑫兒嗎?”女人看著推門進來的這個黝黑瘦弱的小男孩,聲音顫抖的說道。
她伸出手想抱一抱劉鑫,又有些害怕的放下了,只是定定的注視著他。
劉鑫看了她一眼,來到爺爺身邊,語帶哭腔的說道:“爺爺,我哪裡都不去,就留在您身邊,陪著您!”
劉運財心疼的摸著孫子的頭,看了一眼曾經的兒媳婦,決絕的說道:“鑫兒乖,跟你媽走吧,有時間就回來看看爺爺。”其實他知道,這走估計他就見不到孫子了。
劉鑫哭著搖頭就是不說話,女人看見劉鑫哭的傷心也跟著流眼淚,一時間整個屋子都被悲傷的氣氛籠罩著。
最後劉鑫還是跟著媽媽走了,劉運財站在村口的山坳裡看著車子越來越遠,直到飛起的塵土再一次回到大地母親的懷抱,他才跌跌撞撞的回到家裡。家還是那個家,只是少了劉鑫瘦小忙碌的身影,一切都歸於寂靜。
從那天起,村口那座大山的山坳裡,總能看見一個孤寂的身影,坐在那裡,呆呆地望著遠處的山路。
轉眼間就到大年三十了,孩子們早早的穿上新衣服聚在一起嬉戲著,大人們忙著貼對聯,貼門神,掛燈籠,準備年夜飯。濃濃的年味籠罩著整個小山村。
劉運財一個人躺在屋裡的一張椅子上,身上蓋著厚厚的棉被,眯著眼睛,伸手去摸放在桌邊的一個瓷質的水杯,杯子裡的水已經凍起了一層細碎的冰碴,刺骨的寒意從手心傳遍了全身。他有些頹廢的收回手,他胃不好,鑫兒在的時候會盯著他,不讓他喝涼水。迷迷糊糊間他又睡著了。
夜幕降臨,噼裡啪啦的鞭炮聲吵醒了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屋子裡的爐子應該是滅了,寒風從門縫裡鑽進來,冷的他打了個寒顫,剛剛在夢裡他見到了孫子,孫子還叫他爺爺吶。
“爺爺,爺爺”忽然聽見劉鑫的叫聲,看來還是在夢裡沒有醒來,最近這段日子總是半睡半醒的。
“爺爺,爺爺”
門被推開了,劉鑫和媽媽出現在門口,他們拉著行禮箱,風塵僕僕的樣子,就在劉運財還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夢境的時候,劉鑫已經跑上前撲進了他的懷裡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