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嘉慶年間,安徽壽州城東關大街上有一所大宅院,這座宅子就是當地富戶張體文的家。張體文有家財萬貫,當鋪錢莊遍佈壽州城內,鄉下還有良田上千畝。張體文膝下有三個兒子:老大張秀倫是個落第秀才,每日在家用心讀書備考;老二張大勳在官府做事,一年大部分時間都在外面;老三張大有是個武舉人,喜歡舞刀弄槍,時常出入花街柳巷。
老二張大勳之妻叫胡桂花,此女長得膚白貌美,水靈靈的一雙大眼睛非常美。胡桂花是小戶人家出身,嫁入豪門的她歡喜不已。誰知丈夫張大勳醉心官場,一門心思想巴結上司當上大官,對她相當冷落。
張大勳有時回來一趟,胡桂花便千般柔情,萬般甜蜜地迎接他,想把丈夫的心留在家裡。可惜的是,張大勳那瘦骨嶙峋的身子好像一具行屍走肉,活脫脫一個無能胚子。胡桂花見丈夫如此,心中懊惱萬分。每日鬱鬱寡歡,以淚洗面。
老三張大有卻不一樣,張大有長得人高馬大,身材魁梧壯實。自從胡桂花嫁到張家後,她就發現小叔子有些不正常。張大有時常直勾勾地盯著她看,看得她渾身不自在。張大勳經常不在家裡,張大有難免時常會遇見胡桂花,張大有經常和她開些不葷不素的玩笑,胡桂花也不反感。
張大有原本已經娶妻,但他的妻子很快就得病去世,丟下一個剛滿月的兒子虎子。家裡人商議後讓胡桂花撫養虎子,張大有時常來看望兒子,經常往胡桂花屋裡跑,不免漸漸熟悉起來。一天晚飯後,胡桂花把虎子安頓睡下,然後開始沐浴洗漱,完畢之後就上床睡覺。
半夜時分,胡桂花剛睡下沒多久,就有一個人摸到了床沿邊上。胡桂花翻過身來一看,頓時嚇得翻身坐起,她眼前的人分明是一個健壯的漢子。胡桂花當即明白了是怎麼回事,怒斥張大有無恥無禮,張大有卻不給她任何叫喊的機會,一拳就將她打昏了。
自從那天晚上以後,胡桂花心中有一種羞恥感和負罪感,她一直躲著張大有。張大有卻像個蒼蠅一般跟在她身後,總是藉口看望兒子闖入她的房中動手動腳。胡桂花沒有辦法,只好去找大哥張秀倫幫忙,讓大哥重新找個老媽子帶虎子。張秀倫說胡桂花若能為張家生下一兒半女,事情就由她做主。胡桂花無奈,只好繼續帶著孩子。
過了半個月,張大有又摸到了胡桂花的房裡,胡桂花想到丈夫無能,自己沒有一兒半女在張家無法立足,於是便想到了張大有。反正都是張家的孩子,跟誰生不是一樣?這個荒唐的念頭在她心中出現,她便扯掉了心中最後那一道防線,與張大有縱情廝混起來……
張家有兩個同宗的年輕人,一個叫張倫,一個叫張純修。二人按輩分都是張大勳的堂弟。二人都是紈絝子弟,都是經常逛花街柳巷的人。二人同樣垂涎胡桂花的美色,經常在一起討論胡桂花的是是非非。也不知是誰說漏了嘴,張倫、張純修很快得知了胡桂花與張大有私會的秘密,二人為此憤憤不平。
二人後來商議一番後,決定由張純修去青樓僱一個漂亮的女子把張大有騙出來,然後張倫帶著迷藥去找胡桂花。當天晚上,張大有果然被調出了胡桂花的房間,張倫把迷藥從窗戶洞裡吹進去,待胡桂花昏迷後他進入了胡桂花的房間。
張倫得手之後,又用同樣的辦法讓張純修故技重施。胡桂花陷入了這三個男人的漩渦之中,張倫和張純修對她威逼利誘,她不敢把事情的真相告訴張大有。
七月中旬的一天晚上,張家的車把式李庚堂要為東家去壽州給知州大人鄭泰送禮。四更天時,李庚堂開始在門外套馬車。此時他發現趕馬車的鞭杆不見了,於是讓兒子李小八去家裡找一找。李小八來到廚房裡找鞭杆,卻無意中撞見了張倫和胡桂花在廚房裡的“好事”。
李小八跑出廚房,把此事告訴了李庚堂。李庚堂父子與張倫同住一個屋子,平日裡經常為些小事爭吵過。李庚堂見兒子撞見了張倫的好事,於是想以此報復張倫。李庚堂把此事悄悄告訴了張大有的心腹張守素。
張守素是張家的長工,但地位很不一般,他是張大有的遠房表親。張守素把李庚堂父子撞見張倫與胡桂花的好事報告給了張大有,張大有氣得雙眼通紅,他讓張守素去蘇旺鎮買來紅砒,又找來僕人孫亮、張發琳以及胡桂花的侄子胡泰來商量,定下了殺人的計策。
第二天傍晚,張守素請張倫、李庚堂父子去看戲,故意弄到很晚才回來,而且沒給三人準備飯菜。三人餓得不行,此時孫亮端著一個木盤子進來,送來了糖餅給他們吃。張守素見到糖餅,知道里面下了毒藥,於是假裝解手溜了出去。李家父子和張倫不明就裡,吃下了糖餅。五更天時分,張倫、李庚堂父子被毒死在屋裡。
張守素趕緊招呼孫亮、張發琳、胡泰來動手,他們把三具屍體的血跡擦乾淨,然後三人在屋內插好門閂,從門底下挖一個小洞鑽出了房間。張守素等人毒殺李家父子和張倫的時間是嘉慶八年(1803年)二月十九日。
張家死了三個人,張守素按照事先定好的計策去報案。壽州知州鄭泰平日裡沒少拿張家的好處,他早就被張大有私底下買通了,於是將張倫等三人的死定為誤食毒蘑菇中毒身亡,以此草草結案,就等著家屬前來簽字認領了。
李庚堂的弟弟李東陽是個無賴,整天遊手好閒,不務正業。李東陽得知哥哥和侄子死得離奇後,認為這是一個敲詐張家的大好機會,於是便到張家大哭大鬧,揚言要去省城喊冤。張大有做賊心虛,急忙拿出四百兩銀子給李東陽,要求息事寧人。
李東陽是個慣騙,他說四百兩銀子太少了,他要四千兩銀子。張大有無法,只好給李東陽四千兩銀子。李東陽拿了錢後馬上就去州衙簽字,承認大哥和侄子是吃了有毒食物身亡。鄭知州見案子了結,心中頗為歡喜,結案後他被調往富庶的泗州當知州去了。
李東陽得了這筆鉅款,整日在花街柳巷流連享受,日子過得好不愜意。但很快有一個叫李壽春的人盯上了他,李壽春曾在鄭知州手下當差,後來鄭知州將他革職。李壽春不服鄭知州這樣對待自己,於是想報復一下鄭知州。他慫恿李東陽去省府狀告鄭知州隱瞞人命案子不報,敲詐鄭知州一筆錢。李東陽估摸著手裡的四千兩銀子用得差不多了,於是就答應了李壽春去報案。
張家很快得知了李壽春和李東陽的計謀,於是讓張守素攜帶銀子趕往省城尋找李東陽。張守素在安慶城內沿著大街上的客棧找去,終於在一家客棧裡找到了李東陽。不過李壽春從中作梗,所以一直沒有談妥此事。
張守素見無法談攏,就聯合鄭知州派來的僕人薛七一起綁了李壽春,將他丟在了一條水溝裡,然後塞給李東陽一千兩銀子,李東陽拿到了銀子後高高興興地返回壽州繼續花天酒地。
李壽春沒有被淹死,命大的他從水溝裡爬起來後,知道自己中了張守素的奸計,於是他在安慶城內的朋友那裡借了一些銀子,找來安慶城內有名的訟師劉儒恆,請他代寫呈狀。劉儒恆為他寫了呈狀,李壽春攜帶著呈狀去了金陵,告到了兩江總督衙門。
兩江總督陳大文接到呈狀,覺得此案非同小可,於是立刻派出淮徐道鰲圖、盧鳳道德慶等人重新審查此案。兩位道臺大人很快趕往壽州,開棺驗屍後確定李家父子和張倫系中毒身亡。緊接著又將李東陽拘捕到案審訊,李東陽一到大堂就嚇得瑟瑟發抖,衙役還未打殺威棒他就全部招供了。
兩江總督陳大文得報,認為李壽春之言屬實,於是便派出安徽按察使鄂雲布到壽州徹查此案。鄂雲布要到壽州查案的訊息傳到張家後,張體文老太爺氣得難以安眠,一口痰上不來就一名嗚呼了。張家老太爺身亡,更加劇了張家的緊張情緒。
張家亂成一團,不過老大張秀倫畢竟經驗老道,他馬上讓兩個弟弟不要驚慌,告訴眾人現在老太爺歸了西反而是件好事,只要眾人把責任都推卸到老太爺身上去,眾人雖然有連帶責任,但也不會受到重責。張家人經過一番商議後,都認為張秀倫的計策最妙。
幾天之後,鄂雲布來到了壽州調查此案,張家人早已對好了口供,鄂雲布雖然是堂堂一個臬臺,卻是一個平庸無能之輩,張家人合夥演了一齣戲就騙過了鄂雲布。鄂雲佈於是將調查結果上報總督陳大文:
胡桂花與張倫私通,被僱工李庚堂父子撞見。胡桂花之侄胡泰來得知情況後,把此事報告給了張體文。張體文為了維護家族名聲,讓長工張守素買來10文錢的毒鼠藥,由僕人孫亮放在糖餅中毒死了李庚堂父子和張倫三人。
兩江總督陳大文看了呈報,認定鄂雲布所言合情合理,此案既然是張家老太爺主謀,老太爺如今已經死了,就不追究責任了,其他合謀人員從輕處罰即可。陳大文把結案陳詞上報朝廷,準備了結此案。陳大文的結案陳詞還未抵達京城,他就接到聖旨被調離了兩江總督的位置,由鐵保來接任位置。
鐵保上任後第一件事就是查閱了鄂雲布調查的壽州命案,鐵保看了卷宗之後馬上就指出了兩個漏洞:第一個漏洞是,起初審判時說三人是吃了毒蘑菇致死,現在又說是毒鼠藥,明顯前後矛盾;第二個漏洞是,10文錢的鼠藥分量太少,如何毒殺三個成年人?
鐵保見此案漏洞明顯,當即斥責了鄂雲布一頓,讓他重新審理此案。
鄭泰被調走後,玉福被調到壽州當了知州,此人為人奸猾,總是笑裡藏刀。他上任後就接到了總督衙門、臬臺鄂雲布催促重新辦案的公文,玉福於是連哄帶騙地找到李壽春,讓他供出了當初寫狀紙的安慶訟師劉儒恆。
劉儒恆很快得知壽州知州要來抓他,擔心自己此去凶多吉少,可能要被當成替罪羊,於是他便想魚死網破,寫了一封訴狀交給妻子,讓妻子到京城去告御狀。一旦李壽春當初所告屬實,他就沒有任何罪過反而有功。劉儒恆很快被屈打成招,關押入獄。
劉夫人接下丈夫的訴狀,日夜兼程趕往京師,直奔督察院衙門。值班的御史接下狀紙,知道此案已經反覆多次人命關天,於是趕緊把狀紙遞交給了嘉慶皇帝。嘉慶皇帝見到狀紙,對下面官員的辦事能力大為氣惱,親自批下聖旨嚴令兩江總督鐵保徹查此案。
此時鐵保正忙於治理河防水災,於是把案子委派給蘇州知府周鍔處理,並將一干人犯和卷宗調往蘇州,來個異地審理。張家人見這次皇帝都下聖旨了,一個個嚇得面如土色,但該來的始終要來,三兄弟合計後決定派出在官場混跡多年的老二週大勳去蘇州料理此案。
張大勳帶著僕人趕往蘇州,僅用三天時間就趕到了安慶。在安慶城內,鄭知州早已花錢僱下了一個叫任儒同的訟師。此人是安慶城內有名的訟師,只要有錢他就能幫忙想辦法。任儒同給張大勳等人出的主意是,讓他們趕緊吩咐家人串通口供,就稱張倫等人所居的房屋是木匠烘烤木板的地方,由於木炭烘烤木板導致煤氣洩漏,毒死了張倫和李庚堂父子。
此外,張家還要多花錢上下打點,這樣子就能夠反敗為勝。
嘉慶皇帝
張大勳帶著任儒同一起去了蘇州,隨後又請來孫克偉的哥哥、兵部郎中孫克俊出面,給主審官周鍔送去銀子八千兩。張家上下打點一番,終於打通了所有關節。最後結論果然是張倫等人系中毒身亡。蘇州知府周鍔辦結了此案,隨後把呈文寫好後上交總督鐵保,建議將有關人等開釋,嚴懲訟師劉儒恆。鐵保收到呈文後,對周鍔大加表彰,並將案子具結上報朝廷。
蘇州知府周鍔辦理了此案,又發了一大筆財,又得到了上司嘉獎,心中很是得意。周鍔手下有一個叫趙堂的縣令,非常擅長溜鬚拍馬。為了邀功請賞,他花錢請人將此案改寫成了劇本,又讓人編成了《壽椿園》劇目到處傳唱。
不久後,嘉慶皇帝在批閱奏摺時,看到了一份來自安徽巡撫初彭齡寫的奏摺,初彭齡在奏摺中指出《壽椿園》是歌功頌德之劇目,劇目之中把周鍔比作況鍾,將兩江總督鐵保比喻為彌勒佛,身為朝廷重臣,竟然讓優伶為自己鼓吹政績,其用心頗為可疑,手段更為卑劣。
初彭齡
嘉慶皇帝見到奏摺,當即派出心腹搜來《壽椿園》劇本檢視,又讓心腹舒明阿馬上禁止上演《壽椿園》,逮捕劇班班主和相關人員問罪。
緊接著,安徽巡撫初彭齡又寫了一封奏摺,痛陳兩江總督鐵保和蘇州知府周鍔妄斷案子。嘉慶皇帝讓初彭齡重審此案,初彭齡先是審問了張家烘烤木板的王木匠,此人起初不敢說實話,後來才說他接收了張家賄銀五十兩,還供出了周鍔和趙堂等人接受賄賂,胡亂斷案的實情。
初彭齡又調查了胡桂花的嫂子胡李氏,胡李氏承認胡桂花與張倫有姦情,還與其弟張大有、族民張純修有姦情。初彭齡又迅速逮捕了張純修,張純修被捕後忍受不住拷打承認了罪行。初彭齡又審問了胡桂花、張大有、張大勳等,來了一個各個擊破。
案子很快真相大白,嘉慶皇帝為此案曾下過三十道聖旨,並就此案發出了“此案可恨極矣”的感嘆。最後嘉慶皇帝下令嚴懲此案所有牽扯到的人員,案犯胡桂花、張大有判處斬首,同犯張純修枷號十四日,杖責一百;孫亮、張發琳以謀殺罪同犯判處絞監候;張守素、胡泰來杖責一百,流放三千里;李東陽因行事不正,被杖責一百。
李壽春依無賴棍徒行詐杖責一百,枷號兩個月;劉儒恆代寫訴狀,赴京告狀時狀紙中有不實之處,發往邊遠地區充軍;王木匠收受賄賂50兩,杖責一百,徒三年;張秀倫、張大勳杖責一百,並處罰款;鄭泰革職並杖責一百,徒三年;薛七被杖責一百,枷號兩月;訟師任儒同流放到黑龍江為奴;壽州知州玉福撤職查辦;蘇州知府周鍔、兵部員外郎孫克俊被罷官嚴查;按察使鄂雲布被革職,前任兩江總督陳大問被追責降職,總督鐵保被革職務,降二品頂戴。
安徽巡撫初彭齡破案有功,獲得朝廷嘉獎。自此,這樁離奇的、捅破了天的大案才算告結。
嘉慶朝壽州三命案,這是正史記錄的一樁奇案,嘉慶皇帝為此案下了三十道聖旨,可謂是前所未見的大案。案子其實並不複雜:一個漂亮女人被丈夫冷落,然後被兄弟鑽了空子,後來彼此利用,又牽出了連環命案。為了圓謊,知州、知府、按察使、巡撫、兵部員外郎、總督,最後甚至連皇帝都捲了進來,就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變成了一樁離奇案子。
嘉慶皇帝為此案惱怒不已,嚴懲了命案中所有人,兩江總督任上的大小官員幾乎被清洗了一遍。胡桂花作為一個女人,掀起了這一場驚天駭浪,幾乎掀翻了兩江官場,真是令人感嘆不已,不過她的下場也是悽慘的。
初彭齡的字
清代嘉慶朝壽州三命案,自此結案。此案至今讀起,依然令人深思。
初彭齡
初彭齡(1749-1825年),字紹祖,號頤園,原籍萊陽北黃村。1753年(乾隆十八年)遷居即墨海堤村(今屬金口鎮)。為乾隆四十五年進士。歷官編修、御史、雲南巡撫、刑部侍郎、內閣學士,道光擢兵部尚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