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炳(1893.8.17-1950.12.4)即華彥鈞,江蘇無錫人。
這位曠世的民間音樂奇人,出身貧賤,命運坎坷,終其一生,懷才不遇,無人賞識。晚年老病交加,貧困潦倒。所幸中央音樂學院楊蔭瀏教授,慧眼識珠,於1950年為之錄下了《二泉映月》《寒春風曲》《聽松》3首二胡曲和《大浪淘沙》《昭君出塞》《龍船》3首琵琶曲。由於錄音帶用盡,他最拿手的《梅花三弄》以及其它100多首優秀樂曲因為他的病逝卻從此湮埋,消失於民間矣!
在古希臘神話中,普羅米修斯為人類偷來了上帝的火種;在近代的神話中,阿炳從天庭竅取了仙音獻給人間。
敬仰天才,哀其不幸!在這位音樂大師逝世七十週年之際,為賦長歌,聊申祭奠之誠矣!
(作者:潘炳煌)
無錫城裡洞虛宮,聲名赫赫香火隆。
雷音殿前設道場,旗旛招展任張揚。
眾道參禮見仙姿,中有年少小天師。
身披鶴氅束道冠,英姿倜儻貌非凡。
禮拜三清畢恭敬,法事如儀心志專。
天師本自茹清貧,八歲出家當道人。
此子俗家原姓華,暱稱阿炳諱彥鈞。
不知父母為阿誰?寄人籬下未展眉。
而今道觀即為家,燒火拾柴又泡茶。
十歲學藝練苦功,三九三伏盡從容。
雪梅道長兼師長,傾囊相授情所鍾。
迎寒敲石練節奏,模擬擊鼓連三通。
重槌砰砰響雷霆,震撼心靈鬼魅驚。
輕點噠噠聞角羽,恰如萬馬赴遠征。
學罷擂鼓學吹笛,上掛秤砣練腕力。
笛聲清響徹雲霄,引出仙娥舞細腰。
清風習習吹海宇,放下短笛撫長簫。
簫聲吹落秦樓月,餘音嫋嫋繞三朝。
簫管精通練二胡,絃索勒指沁血珠。
結疤長繭不停歇,乃使文君醉當壚。
放下二胡弄銅琶,指掌功伕力未賒。
大江東去人何在?十面埋伏霸王嗟。
辛勤苦練七年整,技藝精通譽邇遐。
法事場中現身手,市井十方誰不誇!
斗轉星移歲序遷,少年成長已青年。
師父老來長臥病,侍候湯藥倚床沿。
咳喘之間傳遺囑,跪地聆聽說從前。
觀中寂寞凡心起,偏與村姑兩投緣。
男歡女愛難自抑,一和山房種子田。
十月懷胎原不易,產下驕嬰多可憐。
道家清規容不得,託付遠親避人嫌。
骨肉分離心如絞,太湖浩淼隔天邊。
八易春秋人漸老,心肝寶貝始回還。
父子相聚難相認,山房夜靜思悄然。
眼前師父即生父,頻頻叩首淚漣漣。
師徒父子相擁抱,難分難捨心如煎。
生離死別多悲切,無奈道長已歸仙。
所幸師兄是堂兄,攜同執掌洞虛宮。
宮中歲月多自在,春去秋來水流東。
交友不慎走邪路,章臺折柳御青驄。
身染惡疾人所厭,而今坐吃山亦空。
雪上加霜眼失明,堪恨師兄太絕情。
反目棄之如草芥,逐出宮門任飄零。
時年卅四當強壯,剎時天昏日月暝。
墨鏡遮顏穿破裘,自茲流浪在街頭。
躑躑躅躅行彳亍,悽悽慘慘不勝愁。
所得零碎難餬口,半飢半飽度春秋。
偶有餘錢進煙館,吞雲吐霧好忘憂。
丁卯行年四十六,徐娘新寡結良儔。
破船駛進避風港,蝸居得所更何求!
黃菊籬邊聊自娛,自況流亡伍子胥。
處身落泊無人識,枉奏仙音播通衢。
鄰家童子秉靈氣,欣然把手傳琴藝。
童心巧慧得真傳,點石成金喜開顏。
惠山蘊秀城郊外,麓湧天下第二泉。
藤蘿掩映多佳境,青楓古道合自然。
兒時隨父曾徒步,流連久久不思還。
老父牽手提疑問,賞月聽泉何感觀?
黃童懵懂難理會,一時噤口竟無言。
告誡諄諄猶在耳,往事歷歷浮眼前。
今夕又逢中秋節,緬懷師德憶當年。
月光皎潔涼如許,呼童攜琴蒞惠山。
幽谷深深人影寂,萬籟無聲爽氣閒。
蟾影沉璧渾不見,靈泉舒緩潤心田。
撫今追昔多感慨,思緒萬縷想聯翩。
忽見閶闔開重九,乃駕青鸞入雲天。
但見寶闕崢嶸處,芸芸簇簇擁群仙。
天音閣上天音繞,欣然隨伴入其間。
閣中書架多寶笈,妙音大典集宏篇。
心機靈動速瀏覽,盡得精要始回還。
如夢如痴亦如醉,醒來靜臥在惠山。
乃挽琴弓運指掌,驚聞仙音繞人寰。
委婉纏綿如傾訴,清源流淌繞山間。
旋律跌宕轉升騰,流泉出澗破寒冰。
步步高昂生激奮,抗爭命運怒不平。
情懷積澱全發洩,雙弦流瀉共嚶鳴。
動人音符跳不止,追求不懈向光明。
如泣如訴難比擬,娓娓說出無限情。
未老先衰欲奈何?二豎侵身任折磨。
仰天長嘆髮長吟,在家療養修胡琴。
拈來舊曲翻新意,格調超逸更深沉。
鄰居童子多穎異,高考捷足報佳音。
鯉魚躍過龍門坎,中央音校好用心。
夜半琴聲飄學苑,引來教授躡步尋。
惺惺相惜愛奇才,順藤摸瓜慕名來。
迢迢千里臨無錫,拜訪大師上瓊臺。
旋鈕按鍵為錄音,二泉映月松影森。
風曲奏成怯春寒,昭君出塞雪漫天。
大浪淘沙真金爍,龍船出海天地寬。
出神入化播天音,琵琶奏罷換胡琴。
無奈音帶已告罄,梅花三弄一時喑。
遺留大憾口難言,叮嚀至囑待明年。
依依不捨別君去,頻頻揮手長亭邊。
從此名聲爭鵲噪,牙協成立請登臺。
正式公演出妙手,四面掌聲響如雷。
大師起身謝觀眾,脫帽致意禮三回。
庚寅年底臨大限,一命嗚呼矣哀哉!
應召時年五十七,歸列仙班號天才。
惠山泉水長嗚咽,九轉連環又復回。
人間不復聞天籟,無主胡琴滿塵埃。
一抔黃土掩絕藝,忍教殘碑斷碣沒草萊!
翌年電臺頻播送,二泉映月徹九陔。
中華樂苑開生面,不見大師駕鶴來。
仙樂飄揚傳世界,空中呈現五彩雲。
聲揚大不列顛國,樂師傾耳意何殷。
拇指高豎加讚語:china亦出貝多芬!
曲播東瀛扶桑地,富士山前絕俗氛。
小澤手持指揮棒,傷心涕泣淚紛紛。
掩面開言猶哽咽,此曲理當下跪始聽聞!
天才辭世七十秋,信是韶光似水流。
斯人身後何所有?山房陋室入雙眸。
破帳舊床老桌櫃,竹箱衣物尚保留。
雷音殿外人如織,嫋嫋仙音繞五洲。
放眼紅塵風浩浩,蒼狗白雲夢悠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