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智利有一座叫做“伊基克”的城市是南美最大的自由貿易區。當地有四分之一的人口都有華人血統,華商也是當地商業發展的主角。智利的鄰國秘魯十分之一左右的人口都有中國血統。遠在南美的智利、秘魯等國為何會有如此之多的華裔人口呢?據說當地華人關於自己祖先的來歷流行著這樣一個傳說:1860年太平天國侍王李世賢率領的部隊在清政府和西方列強的雙重夾擊下只好選擇作為“豬崽”被賣到國外成為“契約華工”。
這些太平天國士兵們最早是前往秘魯挖礦。當時契約華工在美洲的地位與黑奴差不多:他們先是坐著販賣奴隸的黑船在大海中航行了三四個月。這種用黑布包著的船終日不見陽光。在有限的空間內擠著大量被販賣來的契約奴隸。在航行過程中至少三成以上的人死在了路上,而剩下的人則被當作商品賣到奴隸主的礦山、種植園做苦力。從此這些太平天國士兵只能終日在皮鞭的逼迫下辛苦勞作。
不堪壓迫的太平天國士兵聯合其他奴隸掀起了反抗秘魯奴隸主的暴動。1879年秘魯、智利、玻利維亞三國為爭奪南太平洋沿岸阿塔卡馬沙漠的硝石和鳥糞產地爆發了硝石戰爭。正在反抗秘魯奴隸主的太平天國士兵選擇和智利合作,智利方面則承諾在戰爭勝利後恢復他們的自由人身份。1883年硝石戰爭以智利大獲全勝告終,秘魯和玻利維亞被迫向智利割地賠款。
智利在戰勝後兌現承諾恢復了太平天國士兵的自由人身份。從此這支太平天國餘部就在南美生息繁衍開來。近年來這個傳說在國內網路上傳得神乎其神:“太平天國殘部逃亡秘魯,在南美打遍天下無敵手,後裔至今說中國話”、“太平天國殘部流亡到南美洲,如今30萬後裔滿口中國話”等諸如此類的說法屢屢見諸網路。那麼太平天國殘部流亡南美這個傳說是真是假呢?其實是半真半假。
首先當地華人中確實流傳有關於太平天國殘部的故事,由此可以推斷當年確實是有太平軍殘部去了南美。問題是去南美的太平軍殘部有多少人呢?他們是不是像傳說中那樣介入了秘魯、智利等國的戰爭呢?根據《深圳特區報》2014年4月3日報道:伊基克市區的人口只有25萬,而其中約四分之一的人有華人血統。伊基克的很多華人中可能的確有當年太平軍的後裔,可總不能說伊基克的所有華人都是太平軍的後代吧?
事實上隨著鴉片戰爭後中國被列強用武力強行開啟國門後很多西方商人都幹過販賣中國勞工充當廉價勞動力這種事。早在1849年第一批契約華工就到達秘魯。中國人向南美移民的歷史序幕由此揭開。太平軍在廣西桂平金田村起義是在1851年,這比第一批中國勞工抵達南美還要晚兩年。換句話說當太平軍殘部到達南美時當地其實早就生活有一定數量的華人了。
同樣在太平天國政權滅亡後華人也並沒停止向南美移民。事實上今天智利伊基克地區的絕大多數華人都並非太平軍後裔。伊基克總人口才25萬上下,而華人後裔只佔其中四分之一左右,更何況伊基克的華人後裔並非都是太平軍殘部的後代。由此可見所謂太平軍殘部在南美繁衍出30萬滿口中國話的後代是根本不可能的。另外當年前往南美的太平軍殘部也不可能是像傳說中那樣是由侍王李世賢帶出去的。
直到1864年10月之前李世賢都一直在福建地區作戰,那麼他是怎麼在1860年就帶著隊伍跑南美去的?況且李世賢最終的結局在正史上是有明確記載的:1865年8月23日被康王汪海洋殺死。所謂侍王李世賢帶著殘部出走海外的說法純屬子虛烏有。太平天國政權滅亡後也許確實有一部分士兵被外國人販賣到南美,但他們並不是被哪個將領帶出去的成建制的部隊。
侍王李世賢帶著太平軍殘部橫掃南美的故事其實是被編造出來的,不過太平天國的其他將領中確實有人漂洋過海遠遁他鄉的。1864年天京陷落時長江以南的不少地區尚處於太平天國的控制下。天京陷落後太平軍餘部有的繼續堅持鬥爭、有的遠走海外他鄉另起爐灶。上文提到的侍王李世賢就在天京陷落後率太平軍餘部自江西挺進福建,偕王譚體元則率部向廣東突圍。
1872年4月石達開餘部李文彩部在貴州大塘覆滅。這是最後一支打著太平天國旗號的反清武裝,因此李文彩部的覆滅被史學界視為太平天國運動的結束標誌。可就是在此之後1874年隱匿多年的太平軍將領楊輔清又在福建謀劃復興太平天國。此外國內外諸多專家學者的研究考證顯示:太平天國運動失敗後許多太平軍將士及其親屬為躲避清廷迫害而流亡海外。
這些太平軍餘部的足跡遍佈拉美及太平洋部分島嶼。如今在海外發現了不少太平軍將領使用過的佩劍和國內已十分罕見太平天國時期鑄造的紀念金幣。這些文物的發現證明當時確實有太平軍餘部到達過南美、太平洋等地,只不過沒近年來網路文章所渲染得那麼神乎其神而已。太平天國將領中森王侯裕田、瑛王洪春魁、琅王洪葵元等人都在天京陷落後輾轉逃往香港或海外。
森王侯裕田是廣東嘉應州(今廣東梅州)人。侯裕田原在清軍驍將張國樑手下當兵,在湖南道州被俘後加入了太平軍。侯裕田加入太平軍後因屢立戰功獲封森王、授水師主將。天京淪陷後森王侯裕田剃髮易服、隱姓埋名潛逃至上海,又在外國傳教士的幫助下乘船前往香港。侯裕田抵達香港時正值侍王李侍賢率軍攻克福建漳州。急需軍火接濟的李侍賢派人前往香港秘密聯絡侯裕田。
侯裕田在香港上環開設金成泰店一方面積攢資金,一方面作為掩護購入軍火、糧食。侯裕田在為李侍賢接濟糧草的同時也派出耳目打探清軍的部署。侯裕田這些行為有力地促進了太平軍在福建境內的活動。李侍賢在漳州建立地方政權後頒佈條文保護農商,同時還意圖攻取泉州、福州。侯裕田在香港的頻繁活動終於引起了清政府的關注。總理事務衙門照會港英當局將侯裕田交還回來。
時任香港總督碼沙以海盜的名義將侯裕田引渡給清政府。最終侯裕田被押解至廣州處決。森王侯裕田雖在天京陷落後逃過一劫,但終究難逃被引渡處決的命運,所以算不上是善終。相比之下琅王洪葵元則要幸運得多:洪葵元是洪秀全的族侄、幹王洪仁玕的長子。洪仁玕在太平天國後期一度總理朝政、提出《資政新篇》。洪葵元也因為父親的關係獲封琅王。
天京陷落時洪葵元趁亂突出重圍後一路策馬狂奔逃往福建。洪葵元抵達福建時馬跑死了、身上盤纏也用光了。洪葵元只好隱姓埋名沿途乞討逃回了老家廣東一帶。洪葵元在廣東找了一份養鴨子的工作維持生計。昔日的統兵大將如今成天指揮著一群鴨子趕來趕去。洪葵元趕鴨子也不忘過過嘴癮說:“我以前統兵十餘萬說一不二,你們這些小鴨子敢違抗我的命令嗎?”結果沒成想這話被人聽到後跑去衙門告發了。
好在一位德國牧師及時把他送到教會學校李朗書院去讀書,這才讓清政府的官兵撲了個空。此後數年間洪葵元隱姓埋名娶妻生子。洪葵元本以為會就這樣作為一個普通村民度過餘生,可沒想到他的身份還是被當地官府得知了。這次洪葵元又很幸運地提前得到了風聲,所以他趕在官兵來抓他之前就帶著妻兒逃到了美洲。洪葵元在妻子死後又娶了當地一名黑人女子為妻。
晚年的洪葵元沒繼續父輩未竟的反清大業,而是選擇隱姓埋名做一個普通人。最終病逝於美洲也算得上是善終。洪葵元的兒子後來成為一家汽車行的老闆。廣東花縣紀念館也曾調查證實:洪仁玕在美國如今確有後代。相比之下瑛王洪春魁在出逃海外仍始終始終不忘反清大業,而且他也是出逃海外的太平天國將領中比較富有傳奇色彩的一個。生於1853年的洪春魁是洪秀全的族侄。
早年隨叔父參加太平天國起義的洪春魁獲封瑛王。天京陷落後洪春魁隨侯裕田等人經上海逃往香港。侯裕田被捕後洪春魁自賣自身前往古巴成為了一名撿拾鳥糞的苦力勞工。幾年後洪春魁又跑到一艘洋輪上做海員,此後又隱居香港以醫治疑難雜症謀生。洪春魁隱居香港期間頻頻與三合會、興中會等反清組織秘密聯絡。三合會就是天地會的別名,興中會則是中國國民黨最早的前身。
洪春魁與三合會前輩謝日昌是好友。謝日昌的兒子謝纘泰作為興中會成員曾與孫中山等人共同領導了1895年的廣州起義。廣州起義失敗後謝纘泰一直圖謀再舉大事。1901年洪春魁偶然對謝纘泰講起太平天國往事。心生嚮往的謝纘泰和洪春魁約定再次發動起義。洪春魁一口應承下來後就幫著謝纘泰制定起義計劃、籌措經費。這時興中會會員李紀堂捐出軍餉五十萬元給他們發動起義。
幾個人商議後決定在香港德忌笠街二十號頂樓成立總部。洪春魁在這時改名為洪全福以示繼承太平天國洪秀全和洪天貴福的革命事業。洪全福和謝纘泰制定了詳盡的起義計劃:廣州城內五路人馬分別佔領各衙署、軍械庫及交通要道,同時聯絡惠州、東莞同志共同起事以牽制清軍從陸路和水路的增援。洪全福預備了安民告示和討清檄文,還自封為“大明順天國南粵興漢大將軍”。
然而由於有內奸向香港警局告密導致起義計劃洩露。港英當局隨即派出大批警察搜查了起義總機關,隨後將查獲大批檔案交給了兩廣總督德壽。德壽隨即安排對起義人員展開大搜捕。這時已從澳門潛入香山指揮起義洪全福僥倖躲過了搜捕。起義失敗後洪全福喬裝逃回香港。清政府重金懸賞捉拿洪全福。一個姓張的香港人貪圖清政府的賞金就下藥毒死自己的義父冒充洪全福的屍體領取賞金。
兩廣總督德壽未辯真偽就向朝廷奏報洪全福被“當場格斃”,然而不久以後這場假屍案很快就真相大白了。港英警察、清廷捕快隨即四處偵查洪全福的蹤跡,然而他們找遍了香港和廣東也沒發現洪全福的蹤跡。原來洪全福在起義失敗後就沒回香港,而是直接跑到新加坡躲了起來。直到清政府即將倒臺的1910年洪全福才返回香港治病,同年69歲的洪全福病逝於香港。
侯裕田、洪葵元、洪春魁等人都是在天京陷落後出逃海外的。相比之下祖籍廣東興梅的陳桂新比他們出逃的時間要早:陳桂新早年曾是東王楊秀清的貼身侍衛。1856年天京事變中東王楊秀清被殺後陳桂新就已逃到香港,後來又被當作“豬仔”販賣到美洲的特立尼達島上。陳桂新當地一開始是靠剃頭為生,後來被當地一個華人富商相中成為人家的上門女婿。1875年陳桂新的大兒子陳友仁出生。
陳友仁20多歲時已成為當地第一位華人律師。陳友仁在倫敦留學期間國內爆發了辛亥革命。得知這一訊息的陳友仁當即決定返回中國。陳友仁回國後先是擔任孫中山的英文秘書。1926年陳友仁接替胡漢民出任國民政府外交部長。陳友仁有深厚的法律和英語功底,也有雷厲風行、寸土必爭的錚錚傲骨。陳友仁在外交部長任上被譽為民國“最鐵腕外交家”。
就在陳友仁上任當年就與英國大使展開了16輪談判,最終使國民政府得以收回漢口、九江等租界。可也就是在這一年陳友仁的夫人梁瑪麗去世了。四一二反革命政變後陳友仁 繼續堅持孫中山的三大政策、揭露蔣介石背叛革命的罪行。在蔣介石、汪精衛等人掀起反共狂潮之際陳友仁同宋慶齡等脫離國民黨活動赴蘇聯莫斯科訪問。此後陳友仁就長期旅居西歐。
1930年陳友仁娶了國民黨大佬張靜江的女兒張荔英為妻。1938年陳友仁回到香港參加抗日活動。1941年香港淪陷後陳友仁被日軍押解到上海軟禁起來。陳友仁被軟禁期間日本人曾多次拉攏他出任汪偽政府的要職均遭拒絕。1944年5月20日陳友仁在上海病逝。次年日本戰敗投降後陳友仁的妻子張荔英被釋放。此後張荔英先後移民到美國、法國、新加坡等地直到90年代去世。
除了這些出逃海外的太平天國將領之外洪秀全的小舅子賴漢英很可能也得了善終。天京陷落時賴漢英逃回廣東花縣老家幹起了郎中的老本行。孫中山在自己的回憶錄中曾提到自己小時候常聽村裡一個老太平軍講太平天國的故事。有專家考證那個老太平軍很可能就是賴漢英。天京陷落後賴漢英的事蹟就不再見於正史記載,不過據賴漢英老家當地的賴氏後人透露:賴漢英病逝於宣統元年(1909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