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12月,三個多月前最先佔領偽滿洲國“首都”長春(偽滿時稱“新京)的蘇聯紅軍近衛坦克第6集團軍的一名上校,代表蘇軍把從日本關東軍司令部繳獲的部分戰利品移交東北民主政府。這些戰利品中有11口碩大的鐵皮檔案櫃,移交記錄上載明著這是從關東軍特高課繳獲的“特別刑事檔案”。東北民主政府把這些特檔轉交中共中央東北局社會部。社會部工作人員在整理這些檔案時,發現內有一份上注“特檔1號”的卷宗。這份卷宗記載了1943年春天發生於黑龍江省、吉林省、遼寧省的一系列“飛賊”盜竊案的情況。卷宗的最後一頁上,注著一行醒目的紅字:經調查,“飛賊”案犯系長白山慣匪尤明達,綽號“尤鷂子”,該犯現已失蹤。本文特向讀者披露“尤鷂子”飛盜東三省數城市的有關情況……
1943年3月11日,黑龍江省會哈爾濱市發生了三樁不可思議的事情——
第一樁發生於偽滿洲國所轄的“黑龍江省糧食廳”的道里南街辦事處。該辦事處位於一個四面獨立的四合院內,那是一幢平頂的兩層小樓,總共上下12間,原系東北軍一位旅長的私宅。“九?一八事變”後,該旅長舉家撤進關內,日本關東軍徵用了這幢建築物。後來偽滿洲國成立,關東軍又把這幢小樓移交給偽滿省府。抗日戰爭爆發後,日本侵略者大肆掠奪東三省的包括糧食在內的物資,源源不斷地運送關內,供應占領華北各地的日軍。這種掠奪導致東三省糧食嚴重緊缺,在關東軍的授意下,偽滿洲國出面宣佈對東三省的居民糧食供應實行配給制,由各省“糧食廳”向居民發放“糧食配給券”。黑龍江省的“糧食配給券”就放在上述的“道里南街辦事處”。當時偽滿洲國,不過是一個傀儡政權,實際執政者是關東軍。關東軍在偽滿洲國的每一個部門都配置了所謂的“顧問”,這種“顧問”全是日本人,每個部門的偽滿最高官員必須聽命於日本顧問。“道里南街辦事處”由於是要害部門,所以雖然小,但也配置了一名日本顧問,名叫小野四郎,是陸軍上尉。小野四郎就住在“道里南街辦事處”,他養著一條兇猛的狼狗,日間圈禁,天一黑就放出來,在院子裡巡邏警戒,一有動靜就會狂吠大叫,向主人報警。四合院大門外的崗亭裡,晝夜有兩名偽滿警察站崗。3月10日晚上,小野四郎出席偽滿“黑龍江省糧食廳”的一個漢奸官員的生日宴會,喝了不少酒,返回辦事處時已經頭重腳輕了,勤務兵服侍他上了床,頭沾枕頭就呼呼大睡了。小野四郎睡到11日凌晨1時許,突然被一陣狗吠聲所驚醒,軍人的習性使他時時保持著應有的警惕,他馬上爬起床,從枕頭下抽出手槍,走到窗前往外察看。外面一片漆黑,看不出什麼。狗叫聲還在繼續,小野四郎遂披上大衣,出門下樓檢視。院子裡,那頭狼狗在來回奔跑,不時仰頭望著右側牆頭髮出怒吠。小野四郎的勤務兵已經起來了,提著手槍不知所措地望著狼狗。“怎麼回事?”勤兵務回答:“我聽見狗叫,馬上起來檢視,沒發現什麼。”小野四郎望望牆頭,穿過院子,開啟大門向站崗的偽滿警察查間。崗亭裡只有一名警察,另一名警察一聽見狗叫就趕到右側衚衕裡去查看了。聽見小野四郎的聲音,他三步並作兩步奔回來,一個立正:“報告太君,未發現異常情況!這時,狼狗已經不叫了。小野四郎體內的酒精還在起著麻痺神經的作用,想當然地估計是狼狗“神經過敏”,胡吠亂叫,也未作進一步考慮,就返回臥室繼續睡覺。此後,直到天明也平靜無事。
第二樁事,發生於被關東軍駐哈爾濱部隊在作戰地圖上編為“19號地區”的北崮街區。19號地區住的全是貧苦群眾,住房簡陋、破舊,是一大片棚戶區。去年10月,日本憲兵隊的一名中國翻譯晚上獨自經過該街區時,被人扼死,所佩的手槍、口袋裡的錢包均不翼而飛。因此,19號地區被日軍列為“反滿抗日重點區”,晚上派兵在該街區進行巡邏,弄得老百姓天一黑就不敢出門,唯恐被列為“反滿抗日嫌疑分子”,橫遭不測之禍。這天晚上(即3月10日晚至11日晨),輪到東關軍第九混成獨立聯隊第三大隊第五中隊的日軍在19號地區執行巡邏任務。該中隊派出25名士兵,分成5個小組在該地區進行流動巡邏。11日凌晨1時45分許,一個小組的5個日本兵走到北崮街中心位置的石頭衚衕口時,馬路上的路燈然亮了。(當時為節省電源,對城市路燈採取間歇供電的辦法,路燈時常無規律地時亮時暗。)就在這時,走在頭裡的兩個日本兵發現衚衕裡距他們七八米處的一株大樹下面站著一個黑影!“什麼人?”一個日本兵馬上吆喝起來,並且迅速從肩膀上取下步槍,推彈上膛。其他三個日本兵遁聲望去,也看見了黑影,於是一齊吃喝,取槍在手。黑影一個轉身,拔腿就往衚衕深處去。“八格牙路!良民的不是!追!”石頭衚衕裡展開了一場夜間速度跑角逐,但是,訓練有素的日本兵馬上驚奇地發現自己竟然不是黑影的對手,對方的步履輕鬆快疾,眨眼工夫就已拉開一段距離。於是,他們吹響了警哨,並開槍射擊。但這時黑影已經拐進了另一條衚衕,子彈奈何他不得!不過,在19號地區巡邏的其他四個小組的20名日本兵聽見哨聲、槍聲,立刻從不同的方向奔過來,包圍了石頭衚衕這一片街區,黑影想平安脫身顯然是不可能的。第五中隊中隊長龍橋上尉聽見槍聲,立即帶了30名士兵以急行軍速度趕來。龍橋聽巡邏組彙報情況後,精神頓時抖擻起來:巡邏已整半年,今天終於發現“反滿抗日分子”了!於是,當即下達命令:挨家挨戶搜查,逮捕那個藏匿起來的穿黑底鑲淺色皮襖(這是目擊的日本兵看清楚了的)的中高個男子!幾十名日軍搜查到上午7時多,方才搜完這一街區的大約三百多戶中國居民,但別說要抓的那個男子了,連那件黑底鑲淺色的皮襖也沒搜到。龍橋上尉勞而無功,自然大為沮喪,只好垂頭喪氣地領著部下返回營房。龍橋是一個狂熱的軍國主義分子,左思右想終以“大局”為重,遂甘願冒著挨處分的風險,向上司報告了這件事。緊接著,發生了第三樁事。
第三樁事情發生在距北固街區相距不到2里路的“達裕糧行”。“達裕糧行”是一家百年老店,早在清朝道光年間就已開張。始終一直是不大不小的格局:木棚欄門進去是一個院子,穿過院子是一字三開間的店面,店堂後面是倉庫,倉庫後面是曬場。這家糧行在前清時向以貨真價實、童雯無欺、斤量準足而聞名哈爾濱,生意一向興隆。進人民國,掌櫃傳到第三代手裡,名叫葉傳山,是個不法奸商。他慣於玩弄諸如米里摻沙、面中噴水、大秤進小秤出之類的手法,只幾年下來便把祖上辛辛苦苦創出來的商業信譽喪失殆盡。“九一八事變”前一年,葉傳山暴病而亡,“達裕糧行”傳到其子葉筱山手裡。葉筱山想“重振雄風”,苦於找不到捷徑,後來“九一八事變”爆發後,他靈機一動把兒子送往日本留學。三年後,兒子返回哈爾濱,搖身一變成為關東軍翻譯官。葉筱山這著寶算是押著了,不久“七.七事變”發生,日軍全面入侵中國,哈爾濱糧食實行配給供應,靠著兒子的關係,“達裕糧行”成為供應配給糧的指定糧店。葉筱山遂把從葉傳山那裡學得的種種奸商手法使用起來,那些百姓主顧面對著摻水摻沙的高粱米、棒子麵,不買也得買,不然只有餓死,於是“達裕糧行”大發起來。這天清晨,“達裕糧行”和往常一樣,一早先讓夥計幹那摻水摻沙的勾當。7點鐘開門,“忽啦”一下子湧進來大批顧客,全是身穿打著補丁的破棉襖的角色。那葉筱山先是一驚,以為是饑民搶糧。繼而見他們手裡都拿著“糧食配給券”,不禁喜逐顏開,額手慶幸:財神菩薩保佑我葉某人!但是,漸漸葉筱山就覺得不對頭了:一是穿“百納衣”的顧客仍源源不斷而來,生意雖然講的是人氣,但眼前這股人氣旺得奇怪,旺得反常;二是這些人不象平時那樣買10斤20斤的,而是一買就50斤100斤。驀地,葉筱山冷不丁打了個寒戰:這“配給券”會不會是假的?倘是假的,自己不但沒法憑券繼續向“糧食廳”進貨,而且還會被日本人懷疑“私通抗聯,擾亂糧食市場”而逮進大牢!葉筱山想到這裡,當即衝進店堂,從帳臺上取過幾張收進來的“配給券”,細細察鑑,但看來看去都是真的,沒有絲毫偽造的痕跡。葉筱山站在那裡,望著櫃檯外蜂湧相擠的顧客,皺起了眉頭自言自語道:
“哎!這究竟是怎麼搞的?”帳房先生是葉筱山的胞弟,見狀詢問是怎麼一回事,他聽葉筱山一說,馬上想到了另一種可能:“大哥,會不會是發‘配給券’的機構出了岔子?”一語提醒了葉筱山,他立刻往“省糧食廳”打電話詢問情況。“省糧食廳”方面聽了深感驚奇,當機立斷通知葉筱山:暫停供應,待查明情況後再作決定。“省糧食廳”往專門貯存“糧食配給券”的“道里南街辦事處”掛電話,讓查一下是否有失竊情況。接電話的正是小野四郎,他這時已經酒醒睡足,頭腦清醒,馬上想起昨晚發生的那件“不可思議的事情”,立刻叫來偽滿方面的主任,兩人一起去二樓庫房檢視。二樓庫房是三個房間打通的一間大屋子,就在樓梯口右側,左側是小野四郎的臥室及賬冊庫房。小野四郎兩人上了樓,走到大庫房門口,看看門鎖仍好好掛在那裡,心裡一鬆。但是,當那個主任掏出鑰匙往鎖眼裡插進去時,握住鐵鎖的左手只稍稍用了點力,門上的搭扣就掉落下來了!“哎喲!”鐵鎖正砸在主任的腳背上,痛得他失聲大叫。“八格牙路’’小野四郎情知不妙,急將主任推到一邊,飛起一腳把門踢開。屋裡,有幾個盛放“糧食配給券”的鐵櫃已被撬開,地下一片狼籍,亂七八糟地散佈著包“配給券”的牛皮紙、扎紙包的細麻繩和零零落落的“糧食配給券”。小野四郎一看之下,頭都大了,他終於明白他那頭狼狗昨晚並不是“神經過敏”而狂吠大叫,而是在向主人報警。主任嚇得臉色煞白,戰戰兢兢問道:“小野先生,這……這怎麼辦?”
“還有什麼‘怎麼辦’的?封鎖現場!立即報案!”小野四郎話未說完,人已衝了下去,親自打電話報警。
“糧食配給券”被大批盜竊,這種案件在當時的東北屬於特別重大案件。根據關東軍的規定,偽滿洲國的警察部門無權承辦這類案件,得由日本憲兵隊或者關東軍特高課出面偵查。所以,小野四郎這個報警電話,是打往哈爾濱日本憲兵隊的。憲兵隊接到電話,馬上派來了6個憲兵,為首的是刑事偵察科科長大田少佐。大田服兵役前曾在橫濱市警察局當過8年刑警,也算得上是一個老資格的偵探了。他一到“道里南街辦事處”,先不忙勘查,而是聽小野四郎介紹有關情況。聽完後,大田走到院子裡去觀察右側牆頭,搖晃著腦袋:“不可思議!不可思議!”僅僅瞭解表面情況的大田少佐,對這起案件自然感到“不可思議”,這主要基於以下三點:
①院牆高達3米,案犯是如何進人院子的?即使他在院牆上架了梯子上來,又是怎樣進人小樓的?②院內有狼狗在巡邏,如果案犯藉助梯子下到地面或者“搭橋”上小樓屋頂,勢必驚動狼狗;③狼狗盯著右側牆頭報警,之後又停止吠叫,這說明當狼狗發現案犯時,他已經完成作業越牆而出了。這個案犯是如何進來和出去的?大田少佐又察看了失竊庫房現場,認定案犯是從屋頂翻人走廊後撬門人室的。這時,大田下令帶來的憲兵勘查庫房現場,他自己讓辦事處的人找來一架電燈公司的長梯子,架著上了小樓屋頂。這天是陰天,夜晚降下的嚴霜尚未消融,屋頂上白白的一片。大田少佐上去之後,只一看馬上就發現從右側邊沿口至前側邊沿口有一行不甚明顯的腳印,就像在一個長方形的一角劃上了一道,斜斜的直線。他再往靖頭上一看,那上面也留有腳印,雖然因踩過之後又覆蓋了白霜而不是特別明顯,但還是辨別得出的。大田用鋼捲尺量了一下,從腳印的長度判斷出案犯身高大約在1.70米左右。大田少佐從屋頂下來後,憲兵向他報告:經勘查,已經弄清案犯是以鐵棒撬開門鼻扣以及櫃門的;據辦事處初步點檢,共失竊“糧食配給券”75000市斤、其中10市斤、巧市斤券各3000張,均為從未使用過的新券。大田少佐點點頭,向部下公佈了他的判斷:“案犯是上到右側圍牆後,凌空跳越小樓與圍牆之間的空間上到樓頂,然後再進人小樓作案的。作案以後,他又從樓頂跳上牆頭,再跳到外面地下而逃遁的。狼狗就是在他逃遁時方察覺的,因此而吠叫報警。”大田少佐的判斷令那幾個憲兵大為驚奇,紛紛七嘴八舌議論:小樓與圍牆之間相隔四五米,小樓屋頂又比牆頭高出2米多,案犯是憑什麼本領跳上跳下的?案犯跳上小樓屋頂時,竟然既沒驚醒睡在二樓房間裡的小野四郎,也沒驚動在院子裡巡邏的狼狗,這簡直難以令人置信!案犯是如何攀上3米高的圍牆的?
……大田少佐說:“案犯憑什麼?就憑輕功!什麼是輕功?就是一種能飛簷走壁的中國武功!這是一個‘飛賊’!”大田一行返回憲兵隊後,立刻舉行案情分析會。這時,憲兵隊隊部送來了剛接到的關東軍第九混成獨立聯隊第三大隊第五中隊中隊長龍橋上尉關於昨晚19號地區發生“離奇事件”的書面報告,指示刑事偵察科與“配給券”失竊案結合起來分析。大田等人看了報告,馬上一致斷定出現在19號地區石頭衚衕的黑影就是盜竊“糧食配給券”的那個“飛賊”!案情分析會對情況作出了以下判斷:案犯是一個身高1.70米左右的青年或中年男子;精通中國武術中的輕功,能輕鬆自如地飛簷走壁;熟悉19號地區的地形和民情。案犯知曉19號地區居住的全是窮人,處在這青黃不接的季節,手頭有幾個小錢也買不到糧食,於是就起意盜竊“省糧食廳”的“糧食配給券”,得手後立刻連夜潛往石頭衚衕及毗鄰衚衕挨家傳送(估計是從門縫塞進去)。從這一點看來,案犯具有濃烈的俠義思想,這也符合中國武術傳統的武德觀點。但是,在哈爾濱市,還存在著比19號地區石頭衚衕更窮的棚戶區,其居住的百姓已有因出賣了自己的一份“糧食配給券”而導致餓倒餓死的,案犯卻沒有去行俠。因此判斷,案犯對其他棚戶區的情況缺乏瞭解,所以,估計他就住在19號地區。大田少佐根據上述情況,作出決定:
一、報告隊部指示“滿洲國”警察在日本憲兵監督下對19號地區進行排查,找出“飛賊”嫌疑人。二、為便於開展偵察工作,立即從“滿洲國”哈爾濱市警察局抽調熟悉19號地區情況的偵探數名,讓他們協助憲兵隊刑事偵察科進行查摸。當天下午,大田少佐親自率領憲兵隊刑事偵察科的10名憲兵和2名從哈爾濱警察局臨時抽調過來的偽滿警察,氣勢洶洶地開進了19號地區。19號地區共居住700多戶居民,申領“良民證”的人口有3541名。透過查閱“良民證”底卡得知,這3541人中有730名是中年、青年男子,排查就在這些人中進行。經過三個多小時的調查,大田少佐把目光盯住了一個名叫鄭松法的居民身上。鄭松法居住在19號地區的尾巴衚衕,24歲,是個單身漢,以拉人力車謀生。鄭松法自幼拜幾年前已故世的哈爾濱武術名家佟風亭為師,習練了6年武術。佟風亭曾在北京紫禁城當過侍衛,精通多門武功,據說身輕如燕,高來高去如履平地。鄭松法是否從佟風亭處學得輕身功夫,大田少佐不得而知,但是大田認為不能排除這種可能性,於是下令拘捕鄭松法,押往憲兵隊審訊。這邊的憲兵繼續查摸。日本憲兵隊審案子有一套固定不變的模式,一開頭不管被訊問者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先施以一頓毒打。打的形式依被訊問者的年齡和身體狀況而定,強壯的懸吊鞭抽,弱瘦的板子耳光。鄭松漢是一條壯漢,因此一進憲兵隊就被拉到刑訊室去,二話不說吊了個“鴨子堯水”,然後用蘸過水的皮鞭進行全方位的抽擊。一頓鞭子挨下來,他已被揍了個暈頭轉向,全身上下幾乎體無完膚,處處淌血。打過之後,又澆涼水。澆過涼水,才把鄭松法拉到隔壁審訊室。大田少佐親自訊問,不間別的,就問“會不會飛簷走壁的幹活”。鄭松法聽了,連連搖頭說不會。大田少佐自然不相信,秋風黑臉,厲聲喝問:“你的,拜佟風亭為老師。伶的,中國皇帝的衛士,輕功大大的好!你的,怎麼的不會?”鄭松法回答:“我跟佟師傅學了6年武術,前三年是站樁,後三年是學拳術,學了螳螂拳、查拳和十二路潭腿,原本還要學器械,但佟師傅中風躺下了,連話都不能說,也就只好作罷了。”大田少佐拍著桌子咆哮道:“你的,不老實的,良心大大的壞!”於是,鄭松法又被拉到刑訊室去,這回是灌辣椒水。一壺灌下去,口鼻皆嗆血。灌過辣椒水又去審訊室,大田少佐換了個話題:“你的,昨天晚上的,什麼的幹活?”鄭松法直到此時還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了什麼事而被捕的,他想來想去沒幹過什麼異事,於是照實回答:“昨天上半夜我在出車,大約八點鐘回車行去繳錢還車時,老闆說他兒子病了,住在鐵路醫哪要我去陪夜,今天就不要出車了。我就去了鐵路醫院,和老闆的女兒一起陪了一夜病人,直到今天上午10點才離開。”大田少佐聽了,一個愣怔:“你的,撒謊大大的!”
“太君,我說的是實話,你不信,可以去調查。”大田少佐當場指派一名憲兵和翻譯一起去車行調查,老闆證實了鄭松法的口供。兩人想想不放心,又去了鐵路醫院,院方也為鄭松法作證。這樣,鄭松法的嫌疑被排除了,大田少佐下令把他放掉。這時,留在19號地區調查的憲兵已經又排查出兩名嫌疑人:褚光端和郎正宗。褚光端在19號地區幾千居民中,算是一位“名人”。他四十來歲,奉天(今瀋陽)人氏,在哈爾濱當時最大的“興滿國術社”擔任武術教練,專教八卦掌。褚光端練八卦掌已有三十年,不敢說已到爐火純青的地步,但是在近十幾年中把找上門來向他挑戰的武林人士一個個擊翻認輸的已不下50人。三年前,褚光端在19號地區尾巴衚衕口的空地上接受三個日本浪人、一個高麗浪人的挑戰,以一對四,運用八卦掌功夫把他們全都打倒。
次日,由日本浪人大葉山/又郎主持的“興滿國術社”就派人送來了聘書,聘請褚光端去該社擔任武術教練。這次去19號地區調查嫌疑犯的日本憲兵中,有一個正是三年前被褚光端擊敗的三個日本浪人中的一個,可能是出於報復心理,也可能確是這個鬼子“工作認真”,他突然想起了褚光端,於是,褚被列為嫌疑人。但是,這天褚光端去郊區訪友了,憲兵就在他家坐等。晚上8點多鐘他喝得醉醺醺回家時,被守株待兔的憲兵一擁而上,又是手銬又是繩索,銬綁成一個端陽粽解往憲兵隊。另一個嫌疑犯郎正宗,23歲,滿族人。此人年歲雖不大,經歷卻頗豐富,6歲進江湖雜耍班,8歲登臺表演走鋼絲繩索;11歲又去少林寺出家,過了兩年逃下嵩山,“雲遊”天下,連偷帶騙混日子;15歲又上武當山當道士,不到三年又逃往江湖一帶,當過一陣兵,幾年前闖關東來到哈爾濱,在19號地區搭了個窩棚住了下來,以打工謀生,打不到工的時間或也幹些偷雞摸狗的勾當。郎正宗是偽滿哈爾濱市警察局掛號的人物,哈爾濱市只要發生盜竊案,不論大小,只要警察局受理的,刑警都要把他作為一條線索查一查,這次發生這等要案,警察自然不會放過他,兩個協查的偽滿刑警向日本憲兵一嘀咕,憲兵馬上在他的名字上打了勾。但去他的窩棚一看,卻沒有人。憲兵一打聽,有人說興許去哪個小酒店喝酒了,派人分頭一查,果然在附近的一家無名小酒館的店堂裡發現了他的身影。一會兒,三個憲兵闖進小酒館,往他面前一立,這傢伙的臉“唆”的一下變得煞白。就這樣,郎正宗也被逮進了憲兵隊。褚光端、郎正宗一前一後相隔不到一小時進了憲兵隊,因為當時鄭松法正在受審,所以先把兩人關在一間空房子暫時押起來。一會兒,鄭松法被釋放了,大田少佐用了晚餐,下令提審褚光端。褚光端的酒意已被這個突然遭遇嚇到九霄雲外,他不知自己犯了什麼事,一進審訊室便大呼“冤枉”。大田少佐問過姓名、年齡、籍貫、住址等,照例讓把人犯拉到隔壁刑訊室去施以“下馬威”。行刑手象對待鄭松法一樣,用麻繩把褚光端吊起來。不想褚光端膽大氣壯,武功又好,剛吊離地就使了個重功法,把繩子扯斷,人又落到地上。行刑手以為麻繩不牢,換了一根再吊,依然如此,這才知道是褚光端在搗鬼。行刑手還從未碰到過這等角色,吃驚之下自是大怒,於是下馬威就升級了,吊打變成了老虎凳。行刑手把褚光端用鐵鏈綁上老虎凳,但卻無法把他的腳跟抬起來塞進磚頭,便用鐵棍塞進去撬。不料,幾下一撬倒把鐵鏈撬斷了,褚光端的腳骨倒是平安無事。行刑手這才知道褚光端確實厲害,幾個人停下來,決定用燒紅的鐵條烙他的皮肉。炭火盆剛生好,大田少佐突然派人來刑訊室通知:停止用刑,立刻把褚光端釋放!這是怎麼回事呢?原來,褚光端被憲兵隊抓走後,他的家人十分著急,想來想去總算想出一個法子:去“興滿國術社”求助,該社主持人大葉山八郎是日本人,如果他肯出面和憲兵隊交涉,日本人對日本人說話總容易些。這步棋算是走對了,大葉山八郎一聽褚光端被捕,馬上去找關東軍駐哈爾濱部隊的城防司令官神川大佐。大葉山八郎的公開身份是浪人,其實他還是日本在東北的特務組織“黑龍會”的小頭目,這一點神川大佐自然知曉,所以大葉山八郎一開口,他就點頭:可以通知憲兵隊放人。神川大佐一個電話打到憲兵隊,說城防司令部可以擔保褚光端不是盜竊犯。這個面子夠大的了,於是憲兵隊立刻放人。鄭松法、褚光端接連獲釋,疑點就集中在另一個被捕者郎玉宗身上。大田少佐照例先給下馬威,然後提審。那郎玉宗平時偷雞摸狗不斷,進了憲兵隊先已心虛,又不熬痛,兩頓刑罰上上,連連求饒,讓招什麼就招什麼,三下五除二就承認自己是盜竊“道里南街辦事處”
“糧食配給券”的“飛賊”。大田少佐認為案子已經偵破,就指使部屬連夜起草一份《偵查報告》,稱已將該案偵破,抓獲了“飛賊”,所獲口供與刑偵科事先的判斷完全一致。午夜時分,這份經大田少佐簽名的《偵查報告》已經送到關東軍駐哈爾濱憲兵隊副隊長長谷川的案頭。長谷川這天輪到擔任憲兵隊總值班主任,這類案件按說不是總值班主任處理範圍內的,但他是副隊長,有處理權,便在《偵查報告》上批了“立即處決”四個字,將《報告》當場退回刑事偵察科。憲兵隊專門有行刑執法隊,負責處決人犯。刑事偵察科收到批轉退回的《偵查報告》時,因行刑執法隊夜間不設值班,所以決定次日上午送過去,讓他們把郎玉宗押赴刑場處決。這樣,滿打滿算,郎玉宗也只有12小時的壽限了!
郎玉宗註定命不該絕—當天晚上,“飛賊”再次在哈爾濱市露面,從日本人所開的正金銀行偷盜黃金80兩後,在現場留下一張“致東洋小鬼子”的紙條,從容遁去。日本正金銀行哈爾濱市分行位於亞洲大街112號,那是一幢俄式大樓,高四層,四周都有院子,院牆以一人多高的綠色木柵欄代替。這幢大樓原是俄羅斯一位居住哈爾濱多年的富商建造,“九一八事變”後,這個富商擔心戰火殃及自己,遂把這幢建築物以低於造價幾倍的價錢出讓給一個日本商人後匆匆去了香港。這個日本商人轉手把房子賣給關東軍,據說賺了幾百兩黃金。關東軍買下房子後,原準備作城防司令部,後來因弄到了更好的房子,就租給正金銀行開業。正金銀行哈爾濱市分行從1935年開業以來,一向太平無事。由於日本方面在軍事挑釁上處處佔上風,所以日本人的勢力在東三省更加進一步得到擴張。這樣,儘管哈爾濱曾經發生過搶劫、盜竊其他銀行的案件,但無論作案者力量多大,對正金銀行卻是連念蜘不敢動一動。誰也沒有料到,這天晚上“飛賊從容不迫地光顧了這個公認的禁地!正金銀行開張初時,因擔心中國人襲擊,所以警衛人員都選用日本浪人和日軍退伍軍人。但是,以日本人作警衛,由於薪水高、待遇好,所以開支很大。銀行經營者從降低成本開支出發,兩年前開始僱用中國人作警衛,只留下幾名日本人做警衛隊負責人。銀行的具體警戒措施是:每天晝夜須有6個武裝警衛值勤,每隔四小時換一次班。這天晚上,下半夜2時至6時輪到值勤警戒的是松井小組。帶班松井原是關東軍少尉,在和中國抗日義勇軍作戰時右腿負傷,成為瘸子,於是退伍。因松井是關東軍中有名的神槍手,正金銀行便聘請他當了警衛組長,手下有5名中國警衛,這些傢伙原先都是散兵遊勇、響馬土匪。下半夜2點,松井領著5名中國警衛接班後,留下兩人待在大門內側的警衛室裡把守大門,其餘三人跟著松井先去銀行各處—地下室(金庫)人口、營業大廳、行長辦公室、財務處辦公室等—巡邏了一圈,確認一切平安無事,遂回到警衛室暖了暖身子,然後再去巡邏。這天晚上白毛風颳得很厲害,氣溫甚低,松井受傷的那條腿因還留著兩顆子彈頭,所以產生了反應,又酸又痛,一拐一拐幾乎難以走路。松井苦不堪言,難以忍受,便待在溫暖如春的警衛室裡不再出去,讓手下5名中國警衛輪流出去巡邏。這5人都是兵痞土匪老油子,自由散漫慣了,平時值夜班有松井監著,不敢疏忽,免得惹惱了這個瘸腿鬼子,“山柄(耳光)的給”。今夜松井不親自出馬,他們自然乘機偷懶。他們在銀行後面的伙房裡生了個火爐,又弄了些酒菜,以“輪流巡邏”的名義悄悄輪流溜進去烤火喝酒,驅趕寒氣。卻說松井待在警衛室壓陣,見5人很自覺地每隔半小時就兩人一檔出去巡邏,很是放心,坐在那裡喝茶抽菸。大約到了清晨五點鐘,早春的東北天還是漆黑一團,與深更半夜無異。松井看看手錶,朝兩個中國警衛打了個手勢:時間到了!兩人馬上站起來往外走,去接前半個小時出去的“流動哨”。片刻,那兩位推門而進。松井忽然感到不對頭:兩人挾帶進來的刺骨寒氣中混雜著一種類似劣質燒酒的氣味!松井站起來,三角眼逼視著兩人:
“你們的,喝酒的幹活?”兩人嚇了一跳,銀行警衛制度具有嚴格規定,嚴禁值勤時喝酒。於是,連忙抵賴:“沒有!沒有!”沒想到一開口酒精氣味愈加濃烈了,松井二話不說,從牆上取下那把從軍隊帶出來的長長的戰刀,“唰”的一聲抽出來,扔下刀鞘,雙手執著刀把,目光在兩人臉上掃視,選擇著衝誰下刀。那二位見狀嚇得渾身顫抖,不約而同跪地求饒,交代了違章喝酒的經過。松井還沒聽完,就衝了出去。肩負的重任使他暫時忘記了腿傷正發作著,三步餅作兩步地奔向金庫。地下室入口的綠燈亮著,密封式鐵門關得好好的(如果鐵門開啟過,綠燈就會自動熄滅,報警紅燈會自動開啟),他鬆了一口氣。但是,當松井開啟一層層樓面的樓門鎖,上到四樓行長辦公室門口時,卻馬上意識到十有八九出事了—他站在辦公室門口,明顯地感覺到從門縫裡鑽出一股涼風,這表明辦公室的窗戶已被打開了!松井身上還保持著軍人所特有的果敢作風,當下,他二話不說,側轉身子,只一肩膀就把門撞開了!一股刺骨的寒氣撲面而來,松井開啟電燈,映現在他眼前的是這樣一幅情景:兩扇窗子開啟著,其中一扇的一塊玻璃已經碎了;室內地下亂七八糟地散佈著從抽斗、檔案櫥裡翻出來的文字、紙張;所有的抽斗、櫥門都已被撬開。松井倒抽一口冷氣,吹響了警哨。當五個中國警衛臉色煞白趕來的時候,松井已經在和行長佐藤七勇通電話了:“哈咿!我馬上檢視,請閣下稍等……”松井把話筒放在一邊,一個箭步撲向屋角的一個鐵皮檔案櫃,把手伸進一堆已被翻得亂糟糟的賬冊下面掏摸了一陣,失望地嘆了一口氣,走到桌前,抓起話筒:“行長閣下,已經檢查過了,沒有!行長佐藤七勇放在檔案櫃裡的80兩黃金被竊賊偷走了!松井根據佐藤七勇的指示,向偽滿哈爾濱市警察局日本顧問木村大郎打了個電話,報告了案情。木村大郎是市警察局的實際負責人,接到電話立刻往警察局長郭聖貴家裡撥了個電話,讓郭速派員赴正金銀行勘查現場。郭聖貴當即命令正在市警察局值班的刑警大隊副大隊長唐著率人急赴現場,他將隨後趕到。唐菁立即點了8名刑警,急如星火地趕到正金銀行。刑警畢竟是吃這行飯的,進門還沒動手勘查就發現行長那張碩大的寫字檯上的厚玻璃下面,壓著一張用正金銀行的便箋紙所寫的短札。東洋小鬼子:昨晚爺光顧道里南街糧券倉庫,義取糧券數萬斤,作娠濟饑民之用。今晚爺餘興未盡,又來此處一遊,笑納黃金八十兩,意欲接濟抗日勇士。爺今已離哈市,他日興致起時,或會重返哈市,取汝等若干顆頸上之物,開個人頭筵席!尤鷂子留言民國32年3月12日又及:爺見此處一軟皮底鞋質地尚可,試之又正合腳,也一併笑納。爺原穿之寶鞋,給汝等留作紀念。唐菁一看之下,連忙招呼部下全部退到外面走廊裡。眾刑警不知此為何故,皆面面相覷。唐薔解釋道:
“這張紙條上的內容表明這個具名‘尤鷂子’的案犯是‘反滿抗日’分子,這不在刑警大隊查緝範圍之內,因此,應當請日本憲兵隊來偵查。”說話間,局長郭聖貴從家裡驅車趕到正金銀行來了。唐菁請郭聖貴進去看了那張紙條,又表明了自己的意思。郭聖貴深以為然,立刻往日本顧問木村大郎那裡打電話。木村大郎一聽案犯就是盜竊“道里南街辦事處”
“糧食配給券”的那個“飛賊”,頭都大了,當即表示“警察局不受理該案”,並往日本憲兵隊打電話。日本憲兵隊總值班主任長谷川副隊長聽說“飛賊”又露臉了,馬上想起六七小時前自己批准槍決的那個人犯,一問刑偵科還沒執行,就讓通知行刑執法隊暫停執行,待調查眼下這個案子後再說。因為“正金銀行盜竊案”的案情完全是刑事案件性質,就仍叫大田少佐的刑事偵察科去調查。大田少佐一到現場,見案犯留條中稱留下了他原先說的那雙鞋,一檢查,果然在桌子下面發現一雙已經破舊不堪的貉皮鞋,不禁大喜,馬上叫一個憲兵往隊部打電話,讓速派警犬來嗅跡跟蹤。一會兒,兩個憲兵牽來了兩條警犬,讓它們聞過鞋子後,“汪汪”叫著朝視窗撲去。大田少佐想起松井說過他上樓時樓門鎖、辦公室門鎖內完好無損以及窗玻璃被砸碎的情節,確認案犯果真是“飛賊”,是從外面“飛簷走壁”上來的,就讓把警犬帶到樓下去。果然,警犬很快就在樓下嗅到了熟悉的氣味,一路叫著跑出去了。這邊,大田少佐指揮眾憲兵勘查現場,得結果如下—“飛賊”是在下半夜兩點鐘以後潛人現場作案的。因為兩點鐘松井親自巡邏時,還未查覺行長辦公室門下有“唆噢”冷風吹出,表明其時玻璃窗未碎。“飛賊”沒有選擇地下室金庫下手,也未破壞樓門鎖和辦公室門鎖,說明他對撬鎖不十分內行,只會象在“道里南街辦事處”作案那樣以蠻力和笨重的工具對付簡單的鐵鎖,不會用技術手段對付比較複雜的鎖。這可以估斷他儘管身懷輕功絕技,但只不過剛涉足盜竊這個行當。“飛賊”把盜得的“糧食配給券”散給窮人和在現場留條留名之舉,表明此人是一個久fm江湖的具有很濃厚的“俠盜”思想的人物:估計在江湖上有一定程度的名氣。“飛賊”留下的鞋子,經測量和在“道里南街辦事處”現場所留下的腳印相符,證明他所言不謬,前晚那個案子確係他所作。大田少佐又來到樓下,其時天已大亮,他望著牆面下留下的幾個隱約可見的腳印,緩緩搖頭,低聲感嘆:“‘飛賊’的,大大的厲害!”他意識到自己面對的是一個十分難對付的對手。卻說兩條警犬嗅跡跟蹤,初時還算順利。但是,跟出一里多地後,它們在一個四岔路口突然發生了分歧:
一條逞直往前走;另一條卻執意要朝右面路上拐。於是分頭跟蹤。可是一個圈子轉下來,兩條狗卻在原處碰了頭。它們失去了目標,站在路口互相對視著,發出陣陣怒吠。兩個憲兵無可奈何,只得牽著警犬悻悻而歸。大田少佐勘查完現場,正滿懷希望等待著警犬帶來好訊息,見狀不禁破口大罵:“‘飛賊’的,八格牙路,大大的狡猾!”大田少佐一行回到憲兵隊,吃過早飯馬上開案情分析會。由於接連發生兩起由同一個案犯所牢的盜竊大案,而且案犯既是身懷飛簷走壁絕技的“飛賊”,又是具有強烈反日思想的“反滿抗日分子”所以憲兵隊頭頭十分重視,正副隊長均到場參加案情分析會。這種情況,自哈爾濱日本憲兵隊組建以來尚屬首次。案情分析會分析了“飛賊”在現場留下的字條,認為其在字裡行間所表露的去向行蹤有兩種可能:一是真的離開哈爾濱了;二是故弄玄虛矇蔽警方,轉移偵查視線,並不真的準備離開哈爾濱。因此,在偵查措施上宜採取雙管齊下的策略:①組織力量在全市範圍內進行訪查,重點是首飾鋪、當鋪、銀行以及金銀市場,尋覓線索,求得突破。②對“尤鷂子”其名其人進行慎密的調查,務必弄清真面貌。這樣,即便他逃往外地了,也便於逮捕。案情分析會後,日本憲兵隊當即派出兩路人馬開展偵查,一路是30名憲兵和憲兵隊下轄的偵緝隊(全是清一色的偽滿漢奸)的50餘名特務,分成40個小組分頭去全市首飾鋪、當鋪、銀行和登銀市場進行秘密訪查;一路是10名憲名和從偽滿哈爾濱市警察局抽調的20名刑警,分成10個小組分頭訪查“尤鷂子”其名其人。兩路人馬同時晝夜不停地進行調查,一連查了三天三夜,竟沒查到一絲線索!具體主持偵查工作的大田少佐坐不住了,眨著熬得佈滿血絲的眼睛,咆哮如雷,大罵“八格牙路”,也不知是在罵“飛賊呢;還是罵那班無用的偵查者。這時,憲兵隊翻譯、中國人劉魯向他獻計:太君,要查‘尤鷂子’其名其人,是否可以去市警察局的‘笆籬子”裡問問,說不定會有意外收穫呢!”大田聽得直翻眼睛:“‘笆籬子’?什麼的幹活?”
“‘笆籬子’就是看守所,那裡關著不少黑道人物,估計有人知道‘尤鷂子’。”大田少佐覺得這似乎也是一條調查途徑,便派兩個憲兵前往市警察局看守所。看守所作為一個獨立部門,也有日本顧問,名叫青山,他聽憲兵道明來意,自是點頭,便向所長凌某交代。凌某登上看守所院子裡的崗樓,用洋鐵皮嗽叭向全所囚徒喊話,讓他們提供關於“尤鷂子”的情況。一連喊了數遍,毫無動靜。兩個憲兵坐不住了,和青山嘀咕了幾句。青山想了想,點點頭,召來看守所長,吩咐道:“你的告訴他們,誰提供‘尤鷂子’的情況,誰就功勞大大的,立刻把他釋放!”凌某依言一喊,號子裡馬上有人稱知道“尤鷂子”的情況,願意詳細提供。於是,這個犯人立刻被開出來,送往日本顧問的辦公室。兩個憲兵對他很客氣,請他抽日本香菸,還讓看守給他端來一杯茶。一支香菸抽完,憲兵先讓他說說“尤鷂子”是怎麼高矮的個子。江湖渾號和人名一樣,同名的大有人在,先弄弄清楚這個犯人所知道的“尤鷂子”是不是眼下要查緝的“尤鷂子”犯人一說,憲兵聽聽差不離,便讓他詳細說一說。從這個犯人的敘述中,憲兵弄清“尤鷂子”是這樣一個人物:
——尤鷂子,本名叫尤明達,字利湘,31歲,出身於遼寧省新民縣的一個農民家庭。尤明達少年時上過幾年私塾,粗通文墨。11歲時,隨一個路過屯子的老道士出走,不知去向。18歲時,尤明達重新出現在家鄉時,已經是一個精諳武功的小夥子。當時適逢縣裡舉辦擂臺賽,尤明達前去參加,略費手腳就獲得冠軍,得賞金百元銀洋。在之後舉行的表演賽中,尤明達以獨樹一幟的輕功大出風頭,轟動全縣。尤明達表演的輕功有兩項:一是站在大樹下,讓人用長竹竿把樹上的鳥兒從窩裡趕出來,他原地騰空一躍,竟蹦起一丈多高,雙手疾如閃電地捉住了兩隻正在飛的小鳥。二是以“飛簷走壁”的功夫走上一座高達1丈8尺的石牌坊,然後飛身躍下,雙腳著地時,一點聲音也沒有,身子也未打些趔趄。從此,江湖上給尤明達起了個渾號叫“尤鷂子’。“尤鷂子”出名後,遼陽市一家國術館以重金把他請去當了輕功教師。兩年後,“尤鷂子”因見商會會長的一個親戚當街調戲婦女,見義勇為拔拳相助,將對方一拳擊斃,因遭官府追捕而逃上長白山當了土匪。現在提供情況的這個犯人,當時也在長白山一個土匪窩裡當小嘍囉,因此見過“尤鶴子”並知曉其上述情況。至於“尤鷂子”後來如何,他因已下山七年,所以不得而知了。這個犯人提供情況後,青山真的當場把他釋放了,還送給他一些錢。那兩個憲兵回到憲兵隊,將調查情況向大田少佐報告了。大田少佐大喜,當晚再次召開案情分析會,討論如何查緝“尤鷂子”
哈爾濱市的日本憲兵、漢奸偵緝隊特務和警察還在作著徒勞的偵查時,“尤鷂子”已經在遼寧省省城瀋陽市(當時稱“奉天”)露面並且作案了。“尤鷂子”這次所作的案子,社會影響比在哈爾濱所作的那兩起案子要小,但對日本人的震動卻遠比哈市那兩起案子要大。他所盜竊的,是關東軍裝備給一個師團上萬名日軍官兵的急救藥。第二次世界大戰開始時,人類用於治療外傷和一些危及生命的軀體內外炎症最有效的藥物是磺胺。磺胺戰勝侵人人的軀體的細菌憑藉一種手段,即當其和病菌遭遇時,讓病菌把它當作食物吞食下去。磺胺進人病菌體後,會賴在裡面,使病菌既無法將其排洩,也無法吐出,最後導致病菌餓死。這種戰勝病菌的手段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是一種相當有效的手段,磺胺因此成為許多病菌的剋星,拯救了不計其數的人們的生命。但是,時間一長,情況起了變化。聰明的病菌憑藉遺傳因子對磺胺產生了抗藥性,它們認識了磺胺,並且知道它具有什麼樣的危害性,從而不吞食碘胺。儘管科學家不斷地改變磺胺的“模樣”,藉以迷惑病菌,但是,這種方法在使用一段時間後就失效了。因此,人類需要一種全新的、能夠直接和病菌作戰並將其消滅的藥物。這種藥物,就其被發現並製造成功這一點來說,早在本世紀初期就已在歐洲獲得成功,這就是後來的青黴素,也就是美國軍隊在二次大戰後期使用的被稱為“上帝的救命藥”的盤尼西林。但是,當科學家發現青黴素並在實驗室裡製造成功時,由於當時磺胺風頭正健,加上青黴素造價比黃金還貴,所以未引起人們的注意。這樣,青黴素就被冷落一邊,無人間津。三十年後,磺胺在臨床上的療效不大理想了,人們開始希望出現一種新的抗菌藥物。美國的科學家首先想起了青黴素,開始研究如何降低造價及大批生產的問題。接著,日本也悄悄行動起來。日本人的“悄悄”之內行,舉世聞名,他們比美國先將青黴素悄悄推向臨床,但由於沒有完全解決造價問題,因此無法大批生產。因此,青黴素作為日本當時最貴重的藥物,被大本營指定為只有前線軍隊才有權定額使用的急救藥。日本的藥廠把青黴素和磺胺摻合在一起,製成一種代號為“H1616”的抗菌藥物,由大本營後勤機構定額配發給前線部隊。
“尤鷂子,盜竊的,就是“H1616”!3月上旬,關東軍司令部接到東京大本營的密電,稱決定將15箱“H1616”發給關東軍,藥品將於近日空運至奉天(瀋陽)。次日,15箱“H1616”運抵瀋陽,存放於第三方面軍司令部。1943年的關東軍,轄第一、第三方面軍及關東防衛軍、第二航空軍,計15個步兵師團、2個坦克師團,7個獨立守備隊、13個國境守備隊等約70萬人。70萬人只15巧箱“H1616”,真是杯水車薪。關東軍司令部幾個頭頭腦腦經過商議,決定把這15箱“H1616”分配給15個步兵師團。3月12日,關東軍總參謀長笠原車雄中將簽發了一道命令,讓第九師團等巧個步兵師團速派人赴奉天第三方面軍司令部領取藥物。至3月19日,已有14個師團把“H1616”領回去,還有一個沒來領的,是駐在長春的第一方面軍直轄的步兵第28師團。19日下午,第28師團醫院藥房主任秋山義一少佐帶了兩名衛兵,駕著一輛軍用吉普車抵達瀋陽。汽車直駛第三方面軍司令部,秋山義一憑師團司令部的公函,領取了最後一箱“H1616”。根據原定計劃,秋山義一是準備連夜返回長春的。但是,他們那輛吉普車太老了,在去軍用加油站加油後怎麼也發動不起來d秋山義一無奈之下,只好往附近的第四軍司令部汽車隊打電話,請他們派車來把吉普車拖去修理。汽車隊把車拖去一檢查,說要換汽缸,今晚肯定走不了。這樣,秋山義一三人只好在瀋陽過夜了。
秋山義一和兩個衛兵憑著軍人證件,免費住進了第三方面軍的軍人招待所。招待所把他們安排在三樓的一個房間裡,那箱“H1616”儘管價格昂貴且有價無市,但未被引起重視,被秋山義一像一件極其普通的行李一樣隨手放在床底下。這時,已是幕色初上時分,秋山義一三人便去外面用晚餐。他們找了家三開間門面的酒樓,進門登樓坐定,早有跑堂恭立在側,奉上菜譜。酒樓老闆聽說來了三個腰佩手槍的“太君”,嚇得忙不迭奔上樓來,也恭恭敬敬站在一旁。秋山義一三人都不識中國文字,漢字和日本文字雖有不少是相同或者相似的,但看菜譜卻不能望文生義,秋山義一翻了一翻,把本子往桌上一扔,掏出一塊銀元放下,用生硬的中國話說:“酒的,肉的,魚的,燒雞的,多多的送上來!”老闆倒會說日本話,他連忙把銀元推回去,說太君光臨小店,是三生有幸的大喜事,該由小店作東請客,哪裡有收錢的道理。小店今天斗膽作主,給三位太君點一些菜,不知太君意下如何?三個鬼子自然高興,異口同聲大叫“耀西”(日語“好”的意思)。於是,老闆吩咐跑堂通知伙房大師傅,揀那地上跑的、水裡遊的、空中飛的、土裡鑽的、樹上爬的統統燒上來,並且立刻送上一箱西鳳酒。不一會,一樣樣飛禽走獸、山珍海味陸陸續續上來了,濃油赤醬,香氣撲鼻。秋山義一三人喜得眼睛沒縫,狂飲濫吃。這一頓吃喝,持續了三個多鐘頭。秋山義一三人長期吃軍營裡的單調伙食,突然碰上這麼個機會,胃口自是奇好,吃到最後,個個皆有六七分醉意。那酒樓老闆極會巴結人,三個鬼子臨走前,又每人奉上一瓶酒、一大包用幹荷葉包著的滷牛肉、燒雞之類的熟菜,還讓夥計去叫了三輛洋車,把他們送回下榻的軍人招待所。當時日本方面的形勢正處於“西邊的太陽快要落山了”的境地,關東軍對下轄部隊官兵的外出抓得很緊,非緊要公務一般不準在外過夜。所以,第三方面軍的軍人招待所住客很少,三樓十幾個房間,就有十來個空關著。秋山義一三人回去時,儘管已經是晚上11點鐘,招待所卻還很熱鬧。凡是住人亮燈的房間,裡面都傳出哼小調、聊天、吵鬧、嘻笑之類的喧譁聲。他們上到三樓,走廊裡也有幾個喝得醉蘸蘸的軍人在推操嘻鬧。看見佩著少佐銜章的秋山義一走來,他們吃了一驚,正待立正,秋山已經擺擺手從他們中間穿過了。一個衛兵用鑰匙開啟門,冷不防吃了一驚:亮著燈的房間裡,桌前坐著一個男子,約摸三十歲上下,長瓜臉上有著長在兩道濃黑的眉毛下的大眼睛,一個高高的鷹爪鼻子;身穿一套黑色西裝,看上去質地很厚實,西裝外面套著一件藏青色的夾風衣,頭上戴著一面薄型羅宋帽,這種帽子的羊毛氈頂部放下來就是給耳朵、臉部防寒保暖的護套。那箱原先放在床下的“H1616”,此刻已被移到桌上。這個男子正坐在桌前用鋼筆在一張紙上寫字,聽見聲音,他紋絲不驚,轉臉朝門口三人瞥了一眼,略略點了點頭,就繼續低頭寫他的字。秋山義一三人受酒精影響,反應遲鈍,又因此人出奇的鎮定,根本沒觸動他們頭腦中那根主管“戒備”的神經。三人愣怔了片刻,方才邁步進人房間,走在頭裡的那個衛兵還以為這個坐在別人房間裡就像待在自己家裡一樣從容不迫的男子是自己的同胞,用日本話問道:“你是誰?你找誰?”對方這時剛寫完最後一個字,邊站起來邊擰上筆帽,然後把鋼筆壓在紙上,說:“我聽不懂你在說些什麼?”三個鬼子一聽對方說中國話,酒馬上醒了一半,秋山義一下令道:“管他是什麼人,抓起來再說!”兩個衛兵嘴裡嘰哩哇啦叫著朝對方撲去。那男子“嘿嘿”冷笑著,三個鬼子還沒看清他究竟如何動作的,兩個衛兵已經吃到了苦頭:一個撞在牆上後跌倒在地,另一個被凌空拋起來,重重地摔在床上!“八格牙路!”秋山義一怒吼著,把手伸向腰間。但是,當他開啟槍套,把手槍拔出來的時候,那個男子已經抱著那箱“H1616”跳上桌子,飛起一腳踢開窗子,縱身躍向窗外的黑暗之中。秋山義一緊接著撲到視窗,朝下面打了幾槍。他入伍前是醫科大學藥學系的講師,人伍後乾的也是藥劑行當,未上過戰場,因此槍法可想而知,自然沒有打中。秋山義一轉身朝兩個衛兵大聲喝道:快快的去追!藥的,是我們的生命!”那兩個衛兵自然知道這一點,但是,此刻他們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拼命掙扎也沒能爬起來。原來,兩人都受了不重不輕的傷:一個腰椎尾骨粉碎性骨折,一個右側肋骨斷了三根。這個房間剛開始鬧起來時,在外面走廊裡嘻鬧的那幾個鬼子以為秋山義一三人開始發酒瘋了,也沒在意,待到槍聲一響,這才知道不是鬧著玩兒的,都湧過來探詢究竟。他們正和開門出來的秋山義一撞個滿懷,秋山義一便氣急敗壞地叫道:“小偷的,狡猾狡猾的!偷走了一箱貴重藥品!你們快快的幫我去追!”那幾個鬼子都是尉官,比秋山義一軍階低,又見情勢如此急迫,便紛紛拔出手槍往樓下奔去。這一行奔到樓下院子裡時,軍人招待所的衛兵也趕來了,問明情況後,十幾個人便分頭追捕。但盜竊犯早已不知去向,十幾個人白追了一陣,垂頭喪氣地返回了招待所。秋山義一進門就癱倒在地,在場所有人中,沒有一個比他更瞭解“H1616”的重要價值了,他趴在地下哭叫著:“找不回藥品,我的性命大大的危險!”秋山義一的預感是準確的,後來,他和兩名衛兵果然被送上軍事法庭,他被判處死刑,衛兵各判處有期徒刑10年。軍人招待所就在第三方面軍司令部後面,這邊一鬧騰那邊馬上打電話過來詢問是怎麼回事。一會兒,司令部來了一個少尉參謀,他弄清情況後,立刻往奉天市日本憲兵隊報案。一會兒,兩輛三輪摩托車呼嘯而至,載來了憲兵隊刑事偵察科的6名憲兵。他們都受過專門的刑事偵察訓練,一到現場就進行勘查,認定案犯是攀著牆外的水落管子爬上三樓的。案犯開啟窗子進入現場後,因怕開著窗子案被人發覺(東北的三月全部關著窗),便把窗子關上。他顯然是有目的而來,沒翻動抽斗、櫥櫃和秋山義一的軍用皮挎包,直接從床底下竊取了那箱“H1616”。臨離開前,案犯異想天開留下一張字條。字條上寫著:取西藥者,尤鷂子也!當時,去現場勘查的6個日本憲兵,都不知道“尤鷂子”是什麼人。但是,從“尤鷂子”在現場顯露的本領來看,這是一個武藝高強的非凡人物。`
次日上午,奉天市日本憲兵隊刑事偵察科科長武藤四郎少佐在聽取昨晚赴第三方面軍軍人招待所現場勘查的部下彙報情況後,走進了憲兵隊長中村窮立大佐的辦公室,報告了這一罕見的盜竊案,最後奉上了“尤鷂子”在現場留下的那張紙條。中村窮立一看紙條,立時象觸了電似地從皮轉椅上跳起來:“啊!‘尤鷂子’?‘尤鷂子’來奉天啦!”武藤四郎跟中村窮立已經多年,從未見到過頂頭上司如此失態過,見狀不禁大吃一驚:“長官,‘尤鷂子,是什麼人?”中村窮立不吭聲,從桌上的資料夾裡取出昨天剛收到的那份電報,遞給武藤四郎。找這份電報,是關東軍司令部特高課發給黑龍江、吉林、遼寧三省各城市憲兵隊的《關於緊急查緝“飛賊”
“尤鷂子”的通知》。《通知》中介紹了“尤鷂子”在哈爾濱市接連作下兩起盜竊大案的情況,指出這是一個具有嚴重“反滿抗日”思想的極端危險分子,一旦他把飛簷走壁的絕技直接用於“反滿抗日”,比如搞暗殺、下毒、爆炸和盜竊重要軍事機密等,那勢必會給大日本帝國的利益造成相當大的危害。因此,關東軍特高課要求各地憲兵隊嚴密注視“尤鷂子”的線索,嚴加偵緝,務必儘早將“尤鷂子”捉拿歸案。武藤四郎看罷,倒抽一口冷氣:“好傢伙,一出手就作了這麼個大案,把皇軍整整一個師團最好的急救藥給盜走了!”中村窮立緊皺著眉頭:“要是這箱‘H1616’落在抗聯手裡,那對於我們的損失就更大了!所以,必須立刻嚴查,務必抓獲‘尤鶴子’,追回‘H1616’!具體偵查工作,由你負責抓,你直接對我負責!”
“哈依!”武藤四郎接受命令後,立刻發號施令,讓憲兵隊轄下的漢奸偵緝隊、偽滿奉天市警察局各出動80人,配合憲兵隊在全市範圍內查緝“尤鷂子”。當天中午,奉天市各交通要道都被封鎖,日偽軍警站崗立哨,盤查過往行人。奉天火車站及各汽車站、大車店,都有特務嚴密監視,凡是攜帶體積稍大行李的旅客,不論男女老少,貧富賤貴,一律開包檢查。下午,奉天市的大街小巷,都貼出了日本憲兵隊趕印出來的《通緝令》,上面詳細介紹了“尤鷂子”的年齡、籍貫、容貌、體態、武功及作案情況,許諾有生擒“尤鷂子”解送憲兵隊的,得賞金10000元銀洋;不論用何種手段使“尤鷂子”斃命的,得賞金8000元銀洋;向憲兵隊提供線索使“尤鷂子”落網的,得賞金6000元銀洋。偽滿的奉天電臺,也不時在各檔節目中插播這份《通緝令》。
與此同時,奉天日本憲兵隊還向新京(長春)關東軍司令部特高課拍發急電,報告“尤鷂子”在奉天作案的情況,提出有作案後已逃離奉天的可能性,所以建議立刻由特高課出面通知遼寧省及吉、黑兩省憲警機構嚴密注視線索,伺機緝拿。關東軍特高課採納了奉天日本憲兵隊的建議,於當天下午三時零七分在長春關東軍司令部以密碼向東三省各城市的日本憲兵隊發出了“關東軍特字第137號令”,要求各地憲兵隊查緝“飛賊”
“尤鷂子”。“137號令”還通報了奉天“H1616失竊案”的案情。奉天日本憲兵隊一連折騰了兩天兩夜,連“尤鷂子”的些許線索也沒查到。又過了兩天,距奉天僅40公里的撫順市發現了“尤鷂子”的線索—撫順市日本憲兵隊的負責長官是副隊長佐佐木少佐,(自1941年原正隊長嘉木中佐奉調回國後,該隊一直未任命正隊長)這是一個行伍出身的糾糾武夫,殺人放火是拿手好戲,偵查案件卻是外行。而且,由於撫順市比省會城市小,所以憲兵隊的編制也小,未設刑事偵察科。這樣,佐佐木少佐在接連收到關東軍司令部特高課發來的兩份急電(即《關於緊急查緝“飛賊”
“尤鷂子”的通知》和《關東軍特字第137號令》後,對如何開展偵查著實費了一番腦筋,最後決定把此事交給憲兵隊下轄的由清一色的偽滿特務組成的偵緝隊去辦。佐佐木把偵緝隊長麻老五找來,交代了案情,臨末說:“‘滿洲國’這麼大,那個‘飛賊’也未必就逃在撫順,說不定已經去了關內吶!但是,關東軍特高課來了電令,我這裡不查不行。這樁差使交給你這個攤子去辦,把架式擺出來就行了。”麻老五嗒嗒連聲,領命而去。麻老五的觀點恰恰和佐佐木少佐相反,他分析了案情,認為“尤鷂子”盜竊“H1616”的根本動機就是為了賣錢,所以,已經得手了就要銷贓。銷贓必和以下兩點有關係:
第一,“H1616”作為一種新藥,有效期僅卉月,因此案犯肯定急於要出手。第二,“H1616”即使在日本,困於生產量少也未進人民用市場,所以,在“滿洲國”的醫藥界,並不是盡人皆知。這樣,案犯在銷贓時,必須選擇較大城市的較有名氣且對“H1616”有所知曉的西醫作為物件。因此,不能排除“尤鷂子”把撫順市作為銷贓地點的可能。麻老五基於上述觀點,很快就理清了偵查思路,他派人去偽滿撫順市衛生局抄錄了一份全市以私人名義開設醫院、診所、診室的名單。這份名單共有49人,其中31人是中醫,18人是西醫;這18人中有3人開醫院,7人開診所,8人開診室。麻老五看了名單,把31箇中醫劃掉,然後吩咐下面人備了18份請柬,18個西醫每人1份,請他們來偵緝隊開“懇談會”。那18人接到請柬,自然不敢不來。麻老五主持會義,由他一個人“懇談”:通報案情,命令所有人都留意,如果有人前來銷贓,設法穩住,然後速向偵緝隊報告。舉報有功者,將獲賞金;知情不舉者,與案犯連坐治罪。麻老五這步棋子竟被他走著了,“尤鷂子”真的來撫順市銷贓了。撫順市東門內靠近城牆腳下有一家“天壽診所”,由西醫潘百齡所開。這潘百齡三十多歲,出身於一個買辦家庭,由於家境富裕,讀書一直讀到高中畢業。之後,由其父的一位日本朋友作介紹,赴日本留學,專攻西醫外科。潘百齡從東京醫科大學畢業後,在日本一家醫院當了三年外科醫生,具有比較豐富的臨床經驗。不久,潘百齡回到家鄉撫順,獨立門戶,自己開了一家“天壽診所”,專治外傷,兼做一些難度不大的手術。“天壽診所”共有醫護人員13人,病房20張,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開業。潘百齡是老闆、所長兼主任醫師,幾年下來名氣響徹全撫順。當時撫順大街小巷的牆壁上,隔一段路就有“治傷開刀請找留日醫學博士、外科專家潘百齡”的大幅廣告。因此,“天壽診所”的生意遠比其他診所、診室興隆。所以,該診所每個月的藥品、器械的進貨量也比其他診所、診室多。由於名聲在外,一些西藥商人常常直接來“天壽診所”兜銷藥品。“尤鷂子”是在偵緝隊長麻老五開過“懇談會”後的次日登門的。這天中午,一個身穿黑色厚毛料西裝、外罩大青色夾風衣、頭戴毛線帽的中高個男子不慌不忙地走進了“天壽診所”。“天壽診所”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是晝夜有醫生值班,病人隨到隨看,服務態度相當熱情。這天的值班醫生張某見有人進來,馬上熱情招呼:“先生是看病還是出診?”
“尤鷂子”說:“不看病也不出診,找你們診所的潘百齡先生說幾句話。”張某點點頭,隨即叫護士去裡面宅院報知。一會兒,潘百齡出來了,上下打量不速之客:“不敢動間,這位先生找敝人有何見教?”
“尤鷂子”眼角一掃張某:“播先生,可否借一角之地說幾句話?”
“可以。”潘百齡把“尤鷂子”領到自己診療的那間屋子裡面。雙方坐定後,“尤鷂子”說:“潘先生,我是有一項便宜生意來和你洽談的。”
“你是西藥商?”
“尤鷂子”對潘百齡的問題避而不答,反問道:“聽說潘先生是留日醫學博士、外科專家?”
“不錯!”
“那你對日本的最新醫藥成果一定知曉?”潘百齡傲然點頭:“我的許多同學現在都是日本國內的專家、學者,我和他們保持著經常的聯絡,自然熟悉此類情況。”
“那你不會不知道‘H1616’?”潘百齡一驚:“‘H1616’?”
“是啊。潘先生知道這種藥嗎?”
“知道!知道!”潘百齡頓時變得興奮起來,“你有‘H1616’?”
“我有整整一箱,800瓶。”潘百齡時時已完全認定眼前此人就是麻老五在“懇談會”上所說的“飛賊”,心裡一喜,決定穩往對方,然後往偵緝隊打電話,於是說:“我全要了!請先生開個價錢。”但‘尤鷂子”並不準備在這裡久留,他從口袋裡掏出1瓶“H1616”,放在桌上:“這是樣品,留在這裡,潘先生可以鑑定一下,如果認為可以,晚上7點鐘在東門外‘大得勝飯莊’見面,議定價錢和交貨時間。”潘百齡一看那瓶樣品,無論品名、生產時間、有效期限、單位等,均和麻老五所交代的一樣,心裡不禁一陣狂喜,他想當場拍板,然後以籌措資金為名去打電話向偵緝隊報告,但又怕引起對方的懷疑,打草驚蛇,欲速則不達,於是穩往神,點頭道:“好!好!好!晚上7點,敝人在‘大得勝’恭候。”
“尤鷂子”站起來,拱拱手:“一言為定!告辭了!”遂揚長而去。
潘百齡目送“尤鷂子”出門,很想立刻去偵緝隊告密,但他生怕“尤鷂子”派同夥在附近監視,於是便往麻老五那裡打了個電話,要求麻隊長派人來聽他報告有關“尤鷂子”的情況。麻老五接到電話,喜出望外,當即化裝成求醫者模樣,親自前往“天壽診所”。潘百齡向麻老五報告了上述情況,交出了“尤鶴子”留下的那瓶“H1616”。麻老五詳細詢問了來人的體態、相貌,斷定確係關東軍特高課通令全“滿洲國”查緝的“飛賊”
“尤鷂子”本人,不禁大喜,拍著潘百齡的肩膀道:“潘先生為皇軍立了一大功,皇軍將會發給你一大筆賞金!”麻老五離開“天壽診所”,立刻前往憲兵隊。佐佐木聽麻老五如此這般一稟報,心花怒放,立刻向長春關東軍特高課總部發電報報告這一情報。關東軍特高課在收到電報後不到半小時就發來回電,命令撫順憲兵隊務須生擒或者擊斃“尤鷂子”。佐佐木坐鎮憲兵隊隊部,發號施令:偵緝隊抽調四名精幹特務,化裝成跑堂,立即潛伏“大得勝飯莊”內;偵緝隊長麻老五在黃昏時率領20名特務,充作食客,將“大得勝”的門口、窗戶把守住,嚴防“尤鷂子”逃竄;憲兵隊出動25名日本憲兵,化裝成小販、路人等,將“大得勝飯莊”包圍起來;行動目的是生擒“尤鷂子”,生擒不成可以開槍擊斃。偵緝隊的中國特務和憲兵隊的日本憲兵接到命令後,均秘作準備,抖擻精神,磨拳擦掌準備行動。當天傍晚6時45分,潘百齡根據麻老五的安排,來到“大得勝飯莊”,在靠裡側朝門口方向的一副座頭落座,招呼跑堂在桌上擺上兩副餐具。大約等了10分鐘,“尤鷂子”來了,他已經換了裝束:身穿對襟絲棉薄皮襖,頭戴可以放下遮住耳朵的駱駝毛氈帽。“尤鶴子”在門口駐步,一個來回掃瞄了一下,已經看清潘百齡所待的位置。而潘百齡此時還沒認出門口那人是“尤鷂子”,直到“尤鶴子”走過來,方才認清正是自己要等的人,忙不迭招呼:“來啦!先生,請坐!請坐!”
“尤鷂子”走到桌前,在潘百齡對面坐了下來。坐在賬臺那裡冒充賬房先生的麻老五見狀,立刻發出“下手”的暗號。四個冒充“跑堂”的特務立刻成扇面形朝“尤鷂子”那副座頭圍攏過去。右側那個搶上幾步,站在“尤鷂子”旁邊,用詢問來分散其注意力:
“先生,您想吃點兒什麼?”
“尤鷂子”此時尚未察覺,回答道:“來點兒滷牛肉、燒雞、臘鵝……”話還未說完,背後一個“跑堂”倏地竄上去,猛地抱住“尤鷂子”的後腰。右側那個和另一個幾乎是同時搶上去,分別抱住了兩條胳膊,其中一個大叫:“銬上!快銬上!”麻老五絕對沒想到“尤鷂子”會這樣厲害——話音未落,他雙肩一抖,那兩個抱胳膊的特務已經倒在地下;反手一掌,將抱住後腰的那個特務擊倒;在站起來的同時已把桌子踢翻,壓住了想乘機開溜的潘百齡!麻老五在賬臺後面覷得真切,大吃一驚,立刻氣急敗壞叫道:“上!都給我上!抓住他!”在場的十幾個特務一齊撲向“尤鷂子”。“尤鷂子”一個“旱地拔蔥”躍到一張桌子上,爾後迎著特務縱身竄去,踩著他們的肩膀、頭頂連跳帶躍到了店堂中間,一個“大鵬展翅”
“飛”向樓梯口,單腳在樓梯腳的欄杆柱頭上點了點,已經騰昇到二樓!“尤鷂子”會從二樓逃,這一招麻老五不是沒想到過,但他認為可能性很小,所以只在二樓樓梯口安排了兩個特務把守。那兩人也化裝成食客、正在樓梯口那副座頭上吃喝得津津有味,聽見下面乒乒乓乓的聲音,知道行動開始了,便一左一右倚在欄杆上往下張望。就在這時,“尤鷂子”竄了上來。兩人驀地一驚,慌忙撲上去,被“尤鷂子”揮拳擊倒。“尤鷂子”一秒鐘也未停留,抓起一張椅子朝側面的窗子猛力擲去,椅子和砸壞的窗子一齊飛了出去。外面的日本憲兵聽見聲響,只道“尤鷂子”定會從這扇窗子裡出來,紛紛奔過去。即不料“尤鷂子”輕輕開啟另一側的窗子,施展輕功,跳越一條六尺來寬的衚衕,落在一排平房的房頂上,飛簷越脊而遁。待到有憲兵聽見這邊似有聲音過來時,“尤鷂子”已經遁身黑夜之中了!當晚,撫順全市大戒嚴,日本憲兵隊、偵緝隊以及偽滿警察局、保安團全體出動,挨家挨戶搜查,一直折騰到天明也沒發現“尤鷂子”的影蹤。Nu
撫順日本憲兵隊在無可奈何的情勢中,只好一面繼續作著徒勞的搜尋,一面向長春關東軍特高課發急電報告。關東軍特高課於是向全“滿洲國”發出了“關東軍特急第138號令”,通報“尤鷂子”露面銷贓的情況,要求各地密切注意查緝。但是,“尤鷂子”卻象土行孫鑽進土裡了一樣,不見了影蹤。後來,“尤鷂子”落網後,向關東軍特高課的審訊官聲稱是去“關內某地”銷售竊得的“H1616”。半個月多後,“尤鷂子”又回到了東北,並且立刻果斷地再次作下盜竊大案。這次,“尤鷂子”在“滿洲國”
“首都”長春盜竊了108塊“英納格”手錶。這起盜竊大案,也帶著明顯的“反滿抗日”色彩。前面說過,1943年時的戰爭態勢,對於日本軍國主義來說,已經在走下坡路了。依靠日本主子扶持而成的“滿洲國”,由於形勢不利,開始呈現明顯的搖搖墜墜。“滿洲國”出於政治方面的考慮,認為有必要表示一下“忠於大日本帝國”的態度。正好這時日本方面擬安排一批在侵華戰爭中受傷致殘的日軍官兵回國,決定在長春集中,然後乘坐飛機回日本。“滿洲國”遂決定向這批斷腿缺胳膊的“太君”每人贈送一塊手錶。3月中旬,“滿洲國”派專人赴上海購置了108塊“英納格”手錶。帶回長春後,又請鐘錶店在每塊手錶上刻了8個字,曰:“日滿親善,武運長久”。3月下旬,當部分日軍傷殘官兵開始向長春集中的時候,“滿洲國”的新聞釋出官奉命向外界公佈了這個訊息,稱在108名傷殘日軍官兵全部抵達長春後,將舉行專門的儀式向他們贈送這份象徵著‘舊滿親善友好關係”的禮品。當時“滿洲國”、關內日軍佔領區以及日本的新聞媒介都公佈了這一訊息。
“滿洲國”各大城市特別是長春更是把此事炒得沸沸揚揚,這可能構成了“尤鷂子”的作案動機。這108塊“英納格”手錶,經鐘錶店刻字後,就存放在店裡。這家鐘錶店名叫‘氣昌盛鐘錶眼鏡公司”,在長春是一家老字號鋪子,老闆是韓國人,姓金,據說和日本大特務土肥原賢二私交甚篤。“昌盛鐘錶眼鏡公司”位於一幢四合院內,四周是圍牆,進門一個院子,院子的正側都是店面。金老闆及家眷都住在離店一公里的私宅內,店裡每天晚上有護院守夜,有時四人,有時二三人,最少的時候只有一人。守夜人數的多寡,由店裡貴重貨物的多少來決定的。108塊“英納格”進來後,金老闆就規定每天晚上必須有三個護院守夜。這天晚上,守夜的三個護院在店剛打烊賬房間還在結算賬目的時候就進人了現場。賬房間是守夜的重點位置,那裡面有兩口保險箱,一口放現金,一口放售價高的手錶和眼鏡架子。每天結束營業後,把店堂裡的貴重手錶、鏡架清點放人保險箱,到次日開門前,再放回櫃面。所以,守住了賬房間就等於守住了整個店。那108塊“英納格”是不會放到櫃檯裡去的,因為價錢不菲,並且有重要的“政治意義”,金老闆不敢有絲毫的掉以輕心,所以自然放進了保險箱。三個護院在賬房間裡待著,隔10分鐘就出去兩個人全院巡邏,留一個人寸步不離守著保險箱。三人中,一個是韓國人,姓金,是金老闆的侄子,行伍出身,槍法很準,1937年作為谷壽夫的部下參加過“南京大屠殺”,後來在作戰中負了傷,於是退伍到了長春,給金老闆當護院領班。另外兩個是中國人,原是東北軍士兵,“918事變”後脫離行伍在地方上混飯吃。三人守夜,初時無話,到了午夜過後,兩個中國護院從外面巡邏了一圈剛返回賬房間,忽然聽見外面傳來隱隱約約的一聲異響。金某一怔,側耳諦聽,嘴裡道:“什麼聲音?你們出去看看!”兩個中國護院走到院裡,沒發現什麼,就轉到東側店堂間側面去看,只見一扇窗子的玻璃已經打碎,窗子開著!兩人一面叫著“抓賊”,一面堵住窗門,擰亮手電筒往裡照著檢視。
“昌盛眼鏡鐘錶公司”開設七八十年以來,從未遭到過竊賊的光顧,所以在防盜方面缺乏經驗,護院守夜沒有一套制度。那韓國護院金某聽見外面叫“抓賊”,立刻一躍而起,從懷裡拔出左輪手槍,開了門想衝出去對付竊賊,哪知,門剛拉開,冷不防瞅見前面站著一條黑影,不禁大吃一驚。但金某畢竟是行伍出身,反應奇快,幾乎連個停頓都沒打,馬上舉槍扣板機。哪知,黑影的動作比他還要快一個節拍,抬手閃電擬地一拳擊在他胸門上,他只覺得耳朵裡“轟”的一響,就栽倒在地下,昏死了地去;那支左輪手槍,自然沒扣響,不知震飛到哪裡去了。黑影擊倒金某後,一個箭步闖進了賬房間……卻說那兩個中國護院,在視窗往店堂裡亂照了一陣手電筒後,雖然沒照到人,也沒見被撬開了哪個櫃檯、抽斗,但終究不放心,便翻窗而入,在偌大一個店堂間裡各處搜尋了一番,自然無甚收穫,於是便回賬房間想向金某報告。哪知推門進去,只見金某側臥在地,昏昏沉沉;而裝貴重手錶、鏡架的那個保險箱已被撬開,裡面那個放著108塊“英納格”手錶的小鐵盒,已經不翼而飛!再一看,潔白的南牆上,寫著一行巴掌大的毛筆字:尤鷂子到此一遊,攜去手錶一盒,留字為證!兩個護院見了,目瞪口呆,好一陣子才回神來,其中一個輕聲道:‘尤鷂子’,不就是關東軍捕而不得的‘飛賊’嗎?”兩人勉強鎮定下來後,忙著給金某掐人中、灌開水,好一陣才救醒過來。金某一聽竊賊盜走了那108塊“英納格”,只說了聲“快報警”就又昏了過去。兩個中國護院便忙不迭往金老闆家裡打電話。金老闆一聽,倒沒有象他侄子那樣嚇得昏過去,只是罵了幾聲“混蛋”,便往長春市日本憲兵隊打電話報案。當時長春市日本憲兵隊隊長是兵部佑三郎大佐,他早已接到關東軍特高課所發的三個通報、通令,卻不以為然,尋思長春是關東軍司令部所在地,“滿洲國”“首都”,“尤鷂子”縱然有水缸大的膽了,也不敢進城來作案。哪知道,這“尤鷂子”的膽子竟比水缸還大,真敢來長春作案,而且不偷別的,單偷日本大帝國和“滿洲國”準備做“親善”文章的那108塊“英納格”,這真是始料不及!兵部佑三郎接到報案電話後,一面派憲兵去勘查現場,一面向關東軍特高課報告。關東軍特高課隨即命令全城戒嚴,同時派出大批特務會同日本憲兵、偽滿警察、保安團在全市進行地毯式搜查。長春是關東軍司令部所在地,出現了一個具有強烈“反滿抗日”情緒且身懷飛簷走壁絕技的“飛賊”,其潛在的威脅自是不言而喻。因此,關東軍特高課必欲將“飛賊”捉拿歸案或者置於死地。搜查進行到次日上午,未發現“尤鷂子”的影蹤。關東軍總參謀長笠原幸雄中將聞報後,於上午10時09分簽署了一道命令,讓駐在長春郊區的關東軍第一方面軍第三軍第九師團派出800名日軍進城參加搜緝。這時,直接參加搜緝行動的日偽軍警人員已經達到5600多人。但是,一直搜到下午5時,仍未搜到“尤鷂子”。憲兵隊長兵部佑三郎大佐折騰了大半夜加一整天,已經精疲力盡。他從外面回到憲兵隊隊部,站在辦公室掛著長春市地圖的牆前,一邊抽著雪茄煙,一邊望著地圖自言自語:“‘尤鷂子’的,飛到哪個角落裡去了?”兵部佑三郎沉思良久,不得要領,遂抓起電話機送話器,要通了設在偽滿長春市警察局內的臨時指揮部,問他的副手、憲兵隊副隊長人見米鹿中佐:“搜尋進行得怎麼樣?”人見米鹿回答:“全市市民家查戶口已經查了兩遍,所有的商店、旅館、飯店、大車店和公園也查過了,車站昨晚早已封鎖了兵部佑三郎忽有所思,打斷道:“還要搜查戲院、電影院、茶館、妓院、澡堂,這些地方也是可以藏人的。”
“兵部君,您所說的那些場所也都已查過,我還專門派人守在那裡,但未見‘尤鷂子’的影子。”
“繼續搜尋!一從時間推算,‘尤鷂子’來不及出城的,他一定還在城裡!”這場全場大搜索埋行了整整兩天兩夜,但還是白搜了一場。第三天,關東軍特高課只好下令收兵,只指示憲兵隊和警察局仍派出幾百名便衣人員在全城各處轉悠,還佈置了不少耳目協助查探。
事後得知,“尤鷂子”作案得手後確實未能出城。長春的城牆很高,城上警戒也嚴,“尤鷂子”不敢冒險。他原先準備在小巷裡轉悠一陣,候得開城門就出城,但日軍發現得早,不到半小時就開始戒嚴查緝了,他只得躲進日本僑民區,在一所空房子裡棲身。所幸的是這戶日僑家使用的是公用暖氣,不必生火爐子,而且廚房裡有現成的熟食,所以他未受凍餓之苦,太太平平過了兩天。第三天,“尤鷂子”從收音機中得知戒嚴已經結束,遂準備開溜。開溜之前,他想去澡堂洗個澡,換身衣服,不想這一去竟撞進了關東軍的大牢!“尤鷂子”離開藏身的那戶日僑家時,考慮到那個裝手錶的鐵盒太顯眼,又笨重,就找了個有拉鍊的提包,把手錶統統裝進去,用細銅絲把拉鍊扣死。他又在室內找了套衣服,用布包上,夾在腋下,拎了裝手錶的皮包,出了門,大搖大擺地在馬路上行走。一會兒,“尤鷂子”來到離日僑居住區不遠的一個澡堂。推門而進,一陣熱氣撲面而來,熱氣中站著一箇中年跑堂。這個跑堂姓甚名甚已無法查證,只知道他是中國人,在關東軍特高課留下的“特檔1號”卷宗中,稱其為“支那跑堂”。這個“支那跑堂”見“尤鷂子”進去,連忙點頭哈腰表示歡迎。此刻是上午10時許,正是營業清淡的時候,所以“支那跑堂”一直把“尤鷂子”迎領到裡面更衣處。更衣處另有跑堂,按例“支那跑堂”已經沒有事了,但他見“尤鶴子”穿著不凡,舉止頗有派頭,便動了討小費的腦筋,所以在更衣處跑堂迎上前來時,大顯殷勤,幫“尤鷂子”去放那個皮包。“尤鷂子”一時疏忽,未加考慮便把皮包交給了“支那跑堂”,並且按照慣倒遞過去兩枚銀角子作為小費。“支那跑堂”接過皮包,覺得特別沉重,由於缺乏思想準備,竟差點失手落地。他心裡覺得奇怪,尋思這個皮包裡裝了什麼東西,竟有這樣重的?難道里面裝著金銀財寶?可是怎麼又不上鎖,只用細銅絲拴著?他把皮包遞往寄存處時,隔著外層用手捏了捏,覺得其形狀不象金條,也不象白銀,一個個圓鼓鼓的不知是什麼。就在“支那跑堂”把皮包遞給寄存處夥計時,頭腦裡鬼使神差地突然想起了這兩天鬧得全城沸沸揚揚的“英納格盜竊案”,不禁一怔:這形狀、這份量,不是手錶還會是什麼?“支那跑堂”馬上想起貼滿大街小巷的關東軍司令部查緝“飛賊尤鷂子”的《懸賞通緝》,心裡頓時一陣狂喜:好啊!活該我這個窮跑堂的發一筆橫財哩!於是,他把皮包寄存了,又將牌子交給“尤鷂子”後,馬上一個箭步朝外面奔去。“支那跑堂”剛出大門,外面正巧走來一支日軍憲兵巡邏小組,他上前去,用生硬的日語加手勢向為首的那個上等兵告密:
被皇軍通緝的“飛賊尤鷂子”就在澡堂裡!這個上等兵倒會說幾句中國話,其水平比“支那跑堂”的日語水平高一些,馬上問明瞭情況。此人是巡邏小組組長,又是個老兵,顯得很沉著,略一沉思,眼珠一轉,正巧看見一個偽滿偵緝隊特務模樣的傢伙從馬路對面一家商店裡走出來,遂揮手令其過來,一看“派司”,果真是偵緝隊的,便讓他隨“支那跑堂”進澡堂去檢視那個皮包裡究竟是什麼東西。那個偽滿特務進去,“尤鷂子”已經脫了衣服去裡面池子裡泡著了。特務從寄存處取出皮包,扯斷細銅絲,拉開拉鍊一看,裡面果真裝著“英納格”手錶!他取了一塊,三步迸作兩步奔出來向日本憲兵報告。那個上等兵知道“尤鷂子”輕功了得,生怕自己這邊區區數人難以將其擒獲,遂命令把澡堂大門封鎖,所有人均不準進出,自己竄到馬路對面那家商店去往憲兵隊隊部打電話。兵部佑三郎聽說.發現了“尤鷂子”,而且正在赤身裸體洗澡,不禁大喜,也不報告關東軍特高課,當即集合了30名日本憲兵,自己挎上戰刀,佩上王八盒子,親自帶隊,分乘兩輛卡車急馳那家澡堂。卻說“尤鷂子”泡在浴池裡,只覺得周身舒暢,心曠神怡,根本不知道危險正在向自己逼近。由於暖和,他倚靠在池壁沿日,眯縫著眼睛,不知不覺陷人了昏昏欲睡的狀態。但他畢竟是武林高手,即使在迷糊狀態中也保持著下意識的警惕。忽然,他聽見房頂上似乎有異響,象是有人在輕輕地走動或者爬行,他馬上睜開眼睛,目光向頂頭一掃,沒發現什麼。但是,“尤鷂子”還是準備立刻離開這個澡堂。然而已經來不及了,他剛從浴池裡爬起來,房頂上的四扇天窗突然同時被重物砸碎,碎玻璃“嘩嘩’,地掉落下來,把十幾個光著身子的浴客戳得皮破肉綻;緊接著,幾支黑洞洞的槍口從窗口裡伸進來,齊齊地對準了“尤鷂子”,槍口後面是強烈的陽光照耀下的一張張猙獰的臉!“‘尤鷂子’的,你的逃不了啦!快快的投降!”
“尤鷂子”一愣,跟著立刻轉過身子,想施展輕功往門口竄。但是,門口也出現了上著刺刀的三八式步槍的槍口:“‘尤鷂子’的,快快的舉手投降!”
“尤鷂子”意識到自己已經陷於重重包圍之中,無可奈何之際,只好舉手投降。白本憲兵衝進澡堂,給“尤鷂子”扣上手銬,又縛上繩子。然後,用棉被把他團團包起來,外面又用繩子綁住,就象端陽節裹紮粽子。一切都擺弄妥當後,鬼子把“尤鷂子”抬著出了門,扔上卡車,駐往憲兵隊。}8EB[x
關東軍特高課的耳目遍佈全東北,在司令部所在地長春市更是各處密佈,無孔不人。長春市日本憲兵隊剛把“尤鷂子”押解到隊部,在嚴密監視下讓人犯穿上衣服,特高課的電話已經打來了,命令立即把“尤鷂子”押解特高課本部機關看守所。兵部佐三郎不敢違勃,子是連審訊也未進行,便立刻派了一箇中隊的憲兵,在嚴密警戒中把“尤鷂子”押解關東軍特高課本部機關看守所。根據關東軍總參謀長笠原幸雄中將的命令,特高課專門成立了一個由18名日本特務組成的“‘飛賊’盜竊案偵查本部”,負責調查“尤鷂子”的作案情況和背景。笠原幸雄特地指示特高課:這是一名重要案犯,某案情已經透過日本在“滿洲國”的新聞媒介傳到日本國內,並且為大本營所知。日本國內一些人士把該案提高到大和民族與支那民族人口素質問題的角度來予以討論。因此,國內很有可能隨時會提出把“尤鷂子”押去,以供觀瞻。所以,在嚴加看管的前提下,應對“尤鷂子”予以適當優待,不到萬不得以,不準施以刑罰。這樣,“偵查本部”在審訊“尤鷂子”時,未施用刑罰。但是,“尤鶴子”並不領這份情,他在審訊中拒絕回答任何間題,翻來覆去只說一句話:“要殺就殺,不必多言!”特高課考慮到如果“尤鷂子”被押往日本,新聞媒介肯定要大炒特炒,為了樹立關東軍特高課在日本民眾中的形象,必須把案情搞得一清二楚。所以,課本部指示“偵查本部”:
務須將有關案情徹底查清,向國內公眾公佈時須絕無破綻。在這種情況下,“偵查本部,‘的那些日本特務表現出從未有過的耐心,一面採取懷柔手段,客客氣氣地輪番出場和“尤鷂子”談話;一面電令“尤鷂子”曾經光顧過的哈爾濱、瀋陽兩市的日本憲兵隊,速派專人將“尤鷂子”所作下的盜竊案的有關案卷送往長春。哈爾濱、瀋陽兩市日本憲兵隊接到電令後立即照辦,在24小時內把一應案卷送抵長春關東軍特高課本部機關。特高課把這些案卷集中起來,單獨設立了“特檔1號”卷宗。此時,“尤鷂子”在“偵查本部”的懷柔手段下,態度有所改變,答應在每天有酒肉、香菸供應的前提下,逐步交代特高課所需要的情況。據“特檔1號”中審訊“尤鷂子”的日本特務所作的原始記載,審訊者與被審訊者的這種“合作”
“很不協調,令人心煩意亂”,因為“尤鷂子”的招供純屬信口開河,想把話題扯到哪裡就扯到哪裡,審訊者只要稍稍表示不滿,他就大發雷霆,破口大罵,並以“不開口”相威脅,迫使審訊者不得不照他的意願進行訊問。這種“合作”進行了大約不到一星期,事情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尤鷂子”越獄逃跑了!
“尤鷂子”的脫逃純屬偶然,但這是一種偶然中的必然。據“特檔1號”記載,“尤鷂子”是當時關東軍特高課本部機關看守所中看押得最嚴密的一名案犯,他被囚於看守所後院的一間石屋中,這間石屋沒有窗戶,進出只有一道僅能側身透過的鐵柵欄門;牢內地下立有一根長6尺粗合抱的石柱,上有孔眼,穿著一根粗鐵鏈,扣戴著手銬腳鐐的“尤鷂子”就被鎖在這根鐵鏈上。牢門外,晝夜24小時站著兩名日本看守,時刻監視著“尤鷂子”。按常情而言,處在這等嚴密警戒中,“尤鷂子”縱然武功再了得也無法越獄。但是,“尤鷂子”逮到了一個偶然的機會,憑著他那高超的輕功,竟然輕而易舉地逃跑了!給“尤鷂子”這個機會的,是一個名叫黑山頂天的日本人。原來,當時日本方面為了給在國外進行侵略戰爭的日本官兵鼓士氣,組織了數支“各界民眾慰問團”同時分赴中國淪陷區、“滿洲國‘,以及東南亞諸佔領國進行慰間。黑山頂天是赴“滿洲國”的“慰間團”團長。黑山頂天是日本皇室成員,被裕仁天皇封為“一等男爵”,用中國流行的說法,就是“皇親國戚”。黑山頂天抵達長春後,關東軍總司令官、總參謀長之流自是必須出面設宴款待。席間,主客聊天,總參謀長笠原幸雄便說起擒獲“飛賊尤鷂子”之事。這黑山頂天不過二十七八歲,十足一個紈絝子弟,聞聽之下不禁大感興趣,提出要見一見這個身懷絕技的“飛賊”。這個要求應該說已經超出了“慰問”的範圍,但鑑於黑山頂天身份特殊,關東軍方面沒有打回票,答應次日予以安排。次日,黑山頂天由笠原幸雄陪同著來到關東軍特高課看守所。看守所長把客人迎進自己的辦公室,落座奉上煙茶果點後,便傳令帶“尤鷂子”。不一會,一群全群武裝的日本看守簇擁著“尤鷂子”出現在門口。黑山頂天定睛一看,“尤鷂子”雙手扣著副鋼銬,腳上砸著24斤重的大鐐,“嘩啦啦”地跨進門來。黑山頂夫皺皺眉頭,用日語對笠原幸雄說:“有必要這樣對待一個落網的竊賊嗎?”笠原幸雄回答:“他的輕功十分了得,就像一隻鳥兒,不這樣束縛他,就會逃跑。”黑山頂天點點頭,透過翻譯問“尤鷂子”:“你的輕功練了多少年?”
“尤鷂子”望著黑山說道:“二十來年吧!”
“你能象鳥兒一樣飛嗎?”
“不能。”
“那為什麼都稱你是‘飛賊’呢?”
“尤鷂子”解釋道:“這個‘飛’,是飛簷走壁的意思。”
“什麼是飛簷走壁?”
“飛簷,就是可以用很快的速度在房頂上行走竄縱;走壁,能夠不用助跑就踩著垂直的牆壁走上牆頭。”黑山頂天聞言大奇:“你能走上高牆?”
“尤鷂子”冷笑道:“不會走壁功,還叫什麼‘飛賊’?”黑山頂天站起來,指指外面的獄牆:“這牆壁你能走上去嗎?”
“要說高度,也不過八九尺罷了,豈有不能的?不過這上面架著電網,我就不能走上去了。”黑山頂天對笠原幸雄嘀咕了幾句;笠原幸雄會說中國話,直接問道:“那麼,你能否試一試你的輕功給我們看看?”
“尤鷂子”略一沉思,說:“能的。我有一種外界聞所未聞的輕功——給我一根2丈長、拇指粗的繩子,拋向空中,繩子能垂直定住,我則能攀繩而上,疾升6尺,爾後徐徐而下,此時繩子方落在盤攏。”翻譯一翻成日語,黑山頂天聽得眼不錯珠,良久方半信半疑道:“真的?”
“自然是真的。”
“你試給我看看!”
“尤鷂子”面有難色:“要試也得明天,我今晚得提氣;另外,試時須把這手腳上的勞什子物件卸除。”黑山頂天也不徵求笠原幸雄的意見,便興沖沖道:“好!那我明天來看你表演。你如果真行,我可以在關東軍那裡給你說幾句話,保住你這條性命。”
“尤鷂子”被押回牢房後,看守所長望著在場的關東軍特高課課長真光大佐,用目光請示:怎麼辦?真光大佐因有總參謀長在場,也不敢自作主張,便朝笠原幸雄看。笠原幸雄自然不想駁黑山頂天的面子,便開腔道:“你們準備一下,明天把‘飛賊’拉出來在院子裡試一試,注意嚴防他趁機越獄。”真光大佐說:“逃是逃不掉的,這獄牆高,又有電網,他絕對不敢往上面碰。當然,小心沒大錯,必須嚴加警戒,讓‘飛賊’連逃跑的腦筋都不敢動。”第三天,黑山頂天二赴看守所。這次笠原幸雄因主持重要軍事會議,沒來參加,由真光大佐陪同。一行人來到特高課看守所時,所方已作好一切準備。牆頭上的電網,已由電工連夜檢修過,備用發電機亦已加足柴油,由專人守著,隨時準備開通;牆角的崗樓上,增派了哨兵;看守所長辦公室的屋頂上,架起了機槍;院子裡的圍牆下面,站著一排十幾個特地從陸軍步兵部隊中借調來的彪形大漢,一個個手持上著刺刀的三八式大蓋槍;二十名特高課特務,腰間都掛著王八盒子,戒心十足地站在院子中間。黑山頂天幾人在準備好的桌子後面坐下,前面兩側站著8名警衛,嚴防“尤鷂子”實施突襲。看守所長一聲令下,8名看守員把“尤鷂子”押到院內,那20名特務立刻四下裡散開,把這個危險分子團團圍起來。一個看守走進圈子,給“尤鷂子”開啟手銬、腳鐐。
“尤鷂子”站在那裡,稍稍活動一下四腳,叫道:“把繩子給老子拿過來!”繩子拿來後,“尤鷂子”逐段查看了一遍,點點頭,又說:“打一桶水來!”看守所長喝問:“水的,什麼的用?”
“這個,你別管,只管送來就是!”看守所長做了個手勢,一個看守去拎來了一木桶冷水。“尤鶴子”把繩子盤作一團,拎起木桶,把水澆在上面。他又把繩子檢查了一遍,確認已經溼透後,便把繩子一圈一圈往左手虎口和肘底之間盤。“尤鷂子”盤得很慢,在場的幾十個日本人的眼睛都緊緊地盯著他。一會兒,“尤鷂子”把繩子全盤成圈圈,遂雙手托住,目光向天空掃了掃,又轉向圍著他的那些日本特務,低聲道:“你們必須退後三步,我要向空中拋繩子了!”三步只有一米多,退後這點距離料無不測,日本特務遂齊齊後退了三步。“尤鷂子”站在直徑不足5米的圈子裡(朝黑山頂天一行所坐的位置方向空著一段2米來寬的距離),蹲了個馬步,大聲道:“各位注意了,我‘尤鷂子’現在開始表演絕頂輕功—攀繩登天!”
話音甫落,“尤鷂子”把繩子向上方用力丟擲。繩子成一道弧形閃電似地飛向離他大約20米左右的高牆,正落在電網上,另一頭聾拉下來,搭在牆腳下的水門汀地上。溼繩就是一根傳電的導線,只聽見“劈啪”一聲響,電網上火花四濺,形成“短路”,瞬間便融斷了保險絲,電網成了普通的鐵絲網。眾鬼子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尤鷂子”已經在原地一個“旱地拔蔥”沖天而起,一躍2米高,就在空中邁步,右腳一跨踩在一個日本特務的頭頂上,眨眼間連踩數人,直撲獄牆,臨末作借力之勢,一個騰躍竄向電網,雙手在鐵支架上撐了撐,一個跟斗翻向牆外!這一切疾如閃電,就在幾秒鐘間完成了全套動作,以致使在場所有負有看守防逃之責的鬼子根本來不及作出反應。等到崗亭裡、房頂上的崗哨想到開槍射擊時,“尤鷂子”已經在牆外了!
看守所長的臉立時變得煞白,他根本沒想到“尤鷂子”會有這麼一著,在外面沒安排人員。他一面拔槍,一面氣急敗壞地嚎叫:“快追!快快的追!”真光大佐也目瞪口呆,隨即站起來,也顧不上禮節了,一把推開擋道的黑山頂天,三步迸作兩步衝進看守所長辦公室,抄起電話機送話器,要通了關東軍司令部,簡單言明瞭情況,要求下令全城戒嚴,搜捕逃犯。這次搜捕行動,一共進行了55個小時,但是沒搜到“尤鷂子”。
從此,“尤鷂子”消失了。但是,在從1943年4月到1944年5月這段時間裡,東北和華北的牡丹江、佳木斯、錦州、北平、天津、唐山等城市發生過數起日本人財產被盜案,均被懷疑是“飛賊尤鷂子”所作。1944年5月13日天津大和銀行失竊案發生後,這類莫名其妙的盜竊案劃上了句號,“尤鷂子”從此銷聲匿跡了。
關於“尤鷂子”的下落,在抗戰勝利後有幾種說法:一種是說他去長白山某古剎出家了,已經脫離塵世;一種說他已帶著所竊得的合計大約百萬元左右的財富去了南方,改名換姓安家落戶,安度餘生;另一種說法是說他已被黑道人物暗害身亡。上述說法究竟以哪一種為準,由於缺乏證據,就難下結論了。
——本文轉載自《逐木鳥》“塵封檔案”系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