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個殘障兒,本過著暗淡無光的生活,卻因為一部意外走紅的紀錄片,人生髮生翻天覆地的轉變。
從一個只要出門,就被人欺辱、呵斥的“下等人”,搖身一變,成為去往世界各地巡演的“上等人“,一名震驚世界的“天才指揮家”。
和劉德華、施瓦辛格同臺,上中央電視臺、央視新聞,指揮國家級別的演唱會……
他就是人們口中的“天才指揮家”——舟舟。
曾經的他,做夢一般,經歷了無數人想也不敢想的事,享受過萬千讚譽和喝彩。
只是,當潮水退去,天才的“謊言”被戳破,現在的他如何了呢?
1
舟舟,原名胡一舟。
1978年4月1日出生的他,被父親胡厚培稱之為老天爺開的一個玩笑。
原本,父親對這個孩子飽含期待,取名舟舟,是“希望他在人生的海洋裡就像是一葉小舟,去闖蕩生活的各個港灣。”
卻不料,舟舟剛滿月時,胡厚培就被醫生告知:你這個兒子,是個傻子。
舟舟被診斷為“先天愚型”,智商只有30,一輩子只能有三四歲小孩子的智商。
這樣的他,別說無法去往各地闖蕩,就連基本的生活都不能保障。
這個諷刺的現實,讓舟舟的母親痛苦萬分,一度想要自殺;而胡厚培卻決定,無論如何也要把他養大。
不為別的,只因他作為一個父親,責無旁貸。
但養一個這樣的孩子,困難比想象中要多得多。
先是沒有一家幼兒園肯收他,無奈之下,胡厚培只好和妻子在家教育他,光是訓練繫鞋帶,舟舟就學了2個月。
即便不怎麼出門,歧視和欺辱也無可避免。
一次舟舟和大院裡的小朋友玩羽毛球,被對方母親看見,立刻就把自己孩子拉走了。
還當著舟舟的面,大聲訓斥孩子:“你怎麼和他玩?你知道他是什麼人嗎?你是誰,你是上等人!”
言外之意,舟舟是“下等人”。
大人們都這樣,孩子們就更加有樣學樣了,都跑來欺負舟舟。
在一個秋天,獨自在院子裡玩耍的舟舟,被一群孩子圍上來扒光了身上所有的衣服,還被孤零零地扔在廢棄的水箱邊。
舟舟不懂這是發生了什麼,只知道呆呆地站在那裡,直到門房的老大爺看他實在可憐,用報紙裹著他,把他送回家。
越是看到舟舟這樣的處境,胡厚培就越得狠下心來鍛鍊舟舟的生存能力。
在家裡,他會盯著舟舟做家務,如果舟舟不聽,他就會提高音量大聲呵斥,哪怕把舟舟罵哭,也要硬下心腸逼著做。
還嘗試著把舟舟“趕出”家門,讓他跟著修腳踏車的師傅,學著給腳踏車打氣。
他的本意是想讓舟舟學點本事,日後也能有所指望,結果才幹了兩天,舟舟就把顧客的車胎打爆了,他只得跟著賠禮道歉,灰溜溜地把舟舟領回家。
胡厚培常常感到一種由衷的絕望,他覺得自己作為一個父親,卻無法給孩子安排一個合適的未來,這真是莫大的悲哀。
但這些憂愁,舟舟不懂,那時候的他,一頭沉浸在自己剛發現的樂趣中。
2
當時,正逢女兒上初中,家裡重新進行了一次分工。妻子專門照顧女兒,胡厚培獨自照看舟舟。
出於安全和方便的考慮,胡厚培把舟舟帶到自己上班的武漢交響樂團,放任他一個人在排練廳玩。
在那裡,舟舟第一次感受到他人的善意和溫暖。
胡厚培的同事們都很照顧舟舟,不僅常給他送吃的,還總是逗他玩。
樂隊裡的小提琴手,最先發現舟舟好像對音樂有點天賦和沉迷。
對什麼都反應不大的舟舟,每次聽到音樂,臉上都會露出陶醉和專注的神情。
一次他問舟舟:你想不想當指揮?
舟舟很高興地回答:好!
這句無心的玩笑話,卻讓胡厚培記在心上,回去就用筷子給舟舟做了一根指揮棒。
有了指揮棒,舟舟就像是得到了世界上最寶貝的玩具,走到哪裡,都能旁若無人的表演、指揮。
這讓看起來本就不太聰明的舟舟,更加顯得“瘋狂”,也招到更多人的非議。
舟舟的母親覺得很丟臉,想阻止舟舟玩指揮棒。
胡厚培卻說:“他本就跟其他孩子不一樣,好不容易有個愛好,他高興就行了。”
身為樂團低音提琴手的胡厚培,對於舟舟喜歡音樂這件事,內心深處其實還是挺高興的。
也正是因為胡厚培對舟舟的這份“縱容”,讓舟舟身上的光芒得以被點亮,也有了被其他人看到的機會。
很快,舟舟就被電視臺編導張以慶注意到,並因為他的一個臨時決定,徹底改變了舟舟的人生。
3
那時候,湖北電視臺的編導張以慶來到武漢交響樂團,準備拍攝一部有關樂團的紀錄片。
但在拍攝過程中,他意外注意到了舟舟。
他發現,只要樂團開始演奏,舟舟就會獨自站在一邊,全神貫注地揮舞著手上的指揮棒。
哪怕那根指揮棒,僅僅只是一根鉛筆,卻絲毫不影響他的投入。
觀察舟舟一段時間後,張以慶深深被他身上的某種東西打動,雖然難以形容,但舟舟身上有種力量感,有一種天然的對生命的激動。
這讓他無法迴避自己內心深處真正的創作欲,於是他向武漢電視臺申請,要拍攝一部關於舟舟的紀錄片。
而胡厚培看著這樣的舟舟,也有種說不出的欣慰,他想讓舟舟看起來更像一名真正的指揮家。
為此專門跑到服裝店給舟舟定製了一套燕尾服,還買了一雙皮鞋。
後來,每次正式演出時,胡厚培都安排舟舟站在舞臺側邊,讓他盡情模仿指揮的動作的同時,也不影響觀眾的觀看。
每每演出結束,掌聲響起時,舟舟都會興奮地拍手,他以為那些掌聲也是給自己的。
紀錄片一拍就是10個月,張以慶毫無保留地記錄下舟舟最真實的生活。
共拍下2100分鐘的素材,經剪輯成為一部53分鐘的紀錄片——《舟舟的世界》。
播出之前,張以慶很忐忑,害怕人們看完,只覺得是一個傻子的故事。
結果,影片在正式播出後,卻收穫了意料之外的大爆,許許多多的人,都被舟舟的故事所打動。
影片不僅在湖北電視臺播出,還被中央電視臺看中,在國際頻道播出。
一時間,《舟舟的世界》火遍世界。
舟舟也因此成為聞名世界的“天才指揮家”。
1999年,舟舟在殘聯新春晚會上,同中央芭蕾舞交響樂團一起,壓軸演出。
在這樣重要的場合表演,舟舟卻絲毫不覺得緊張,反而天真地問道:會有人給我獻花嗎?
2000年,在“特殊奧林匹克運動中國世紀行”的募捐晚會中,舟舟和施瓦辛格手牽手走進人民大會堂,並指揮了中國歌劇院交響樂團義演。
當晚,劉德華還摟著他,演唱了一曲《你是我的一片希望》。
晚會結束後,40多個國家的外交人員排著隊等舟舟簽名。
同年9月,舟舟跟中殘聯藝術團一起出訪美國,成為第一位在卡耐基音樂廳演奏的中國指揮家。
那幾年裡,隨著舟舟走紅的勢頭一片大好,人們漸漸忘記他是殘障兒這個事實,“天才指揮家”的讚譽聲愈演愈烈。
不管舟舟去到哪裡,都是上來要簽名、要合影的人。
演出行程也排得滿滿當當,最多的時候,舟舟一年要演出168場;演出費更是不菲,一場高達3萬元。
而舟舟被人們捧得越高,胡厚培就越感到擔憂。
他害怕舟舟習慣掌聲的日子,終有一日難以回到過去的平凡;他深知人們的好奇極其有限,等厭倦了這個浪潮,舟舟恐怕會摔得更慘。
他不止一次對著媒體解釋:
“舟舟根本算不上一個真正意義上的音樂人,他連最基本的樂理都不懂,談何指揮?
我搞了大半輩子音樂,我深知要成為一個指揮家需要怎樣的底蘊、氣質和積累,而這些,舟舟都不具備,輿論把他捧得太高了。”
可處處人聲鼎沸,哪裡有人肯聽。
無奈之下,他只好一遍遍感謝大家:“謝謝你們陪舟舟玩遊戲。”
如他所料,幾年之後,舟舟迅速過氣了。
4
2006年,舟舟的演出越來越少,母親也因為癌症去世。
同年,有人專門成立了“舟舟交響樂團”,給舟舟開出4.8萬的月薪。
加入後沒多久,胡厚培發現這個樂團完全是門拿舟舟當招牌的生意,不僅隨意削減樂隊人數,還到處走穴撈錢。
胡厚培不願如此,為了和投資人解約,花光身上所有的積蓄,親自接下樂團,只為保證樂團演出的質量。
但不善經營的他,很快讓樂隊變得入不敷出,勉強支撐到2013年,樂團還是解散了。
那時候,為了生計,舟舟還參加過一些商演,這些商演就更沒底線了。
現場不僅沒有樂團,有時只是隨便放首歌,就讓舟舟上臺表演,甚至讓舟舟跟著跳《小蘋果》。
每一次商演,主持人都要拿舟舟悲慘的身世來做文章,“舟舟母親癌症去世“的話題講了無數次,但每次都能把舟舟說哭。
主持人等的就是這個效果,一看到他哭了,就逼他唱一首《世上只有媽媽好》,以此賺取觀眾的同情和眼淚。
不過,隨著舟舟名氣的消失,慢慢地,這種演出也接不到了。
如今的舟舟,已經43歲,胡厚培也80歲了。
他們幾經輾轉,加入了深圳一家民營的殘疾人藝術團,包吃包住,每月拿600元的低保。
生活迴歸清貧,舟舟依然無知無覺、迅速習慣;胡厚培則是十足的淡然,他早已預料到今天。
對舟舟生存能力的訓練,仍在繼續,胡厚培對舟舟一如既往的嚴厲,刷牙吃飯的順序、睡覺起床的習慣,還是一遍遍的教。
對於自身的糖尿病,胡厚培並不怎麼擔心,他覺得自己怎麼都能安排好自己。
只有舟舟讓他無法放心,時刻擔憂著,他走了之後,舟舟該怎麼辦?
這個為殘障兒子奉獻半生的父親,每每談到舟舟的過去,都是滿滿的感激。
在他看來,人的一生,就好像《舟舟的世界》裡的一句旁白:“人一輩子不能無人喝彩。”
他的兒子身為一名唐氏綜合徵患者,卻仍走上過巔峰,讓生命具有尊嚴,光芒得以被看見。
這一切,已是十足的運氣。
不幸的部分,又何必放大和計較呢?
餘下的人生,他只願兒子活得不那麼難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