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關於老闆和經理人的故事。國內許多民企起於阡陌，發於草莽，初期的內部管理往往帶有家庭作坊式的隨意，引發種種難斷是非的爭端，看似不合理，又常常情有可原，畢竟企業之初生存是第一位的。本文試圖描寫一段企業成立之初的故事，希望大家喜歡。
商文輝做得風風火火，拿回來的報賬單卻讓施家成很為難。每回的報賬都是萬字起，住宿費幾千上萬，業務交際費幾千幾萬，交通費裡還有頭等艙機票——說是趕時間經濟艙沒票了，甚至有包計程車從北京到河北的費用。施家成心裡很不是滋味，慢慢心裡就窩了一肚子的火，感覺又沒法跟商文輝說。商文輝眼裡總是有一股嘲諷的意思，大概意思就是做大事還在乎小錢？
財務經理是大哥的小姨子，有一回估計也是忍不住了：“老闆，商總的報銷是不是太大了？”
施家成一臉的冷峻：“銷售總監代表公司的面子，費用是大了一點，也就算了。”
“您自己也才坐經濟艙，他怎麼能做頭等艙？每次出差費用都那麼大。是不是該定個出差標準？”
“當時說的是實報實銷，現在改也不合適。”施家成擔心政策一改，商文輝消極怠工就得不償失了，他現在指著他做事把銷售拉起來。
甚至大哥有一天晚上也打電話給他：“你不能這麼縱容他!賺錢不容易，不能這麼糟蹋!”
“用人之際，忍忍吧，他算有能力，銷售增長很快。”
“真的很強嗎？這小子定的政策有沒問題？怎麼應收款這麼大？要是收不回來，不就白乾了？還倒貼？”
“這行就這樣，慢慢就好了。”
“要控制風險，你剛開始做生意，別認為有業務就可以幹，錢賺到手才是真的。”
確實，各地慢慢有了些起色，公司銷售額每月都幾十萬幾十萬地增長。施家成看在眼裡，是又喜又憂。這邊公司不斷地在鋪貨，但商業款卻遲遲迴不上來，利潤全體現在紙面上，有的地方半年了還不見款。這邊公司又不停地在出費用，辦公費、差旅費、工資、社醫保費、水電房租、招待費、業務費，贊助費等等，每一樣都像張開口的獅子，隨時準備撲上來。施家成自己做上了企業，才知道大哥的不易。公司一開門，柴米油鹽醬醋茶樣樣少不了，要是哪筆款沒回，虧得還不僅僅是本和利。現如今，大哥給的兩千萬已經基本告罄，再沒款回來，公司可就危險了。
他直接電話商文輝：“公司快沒錢了，各地的款能不能加快速度收回來？”
商文輝在電話那頭沉吟著：“我想想辦法。”
“加快，馬上要年底了，公司要用錢的地方很多。讓各省加快回款，這作為銷售部現階段最重要的任務吧。”
“好，我努力。”
商文輝給各地打電話催款，要求儘快回款。各地都紛紛跟他要政策，不給點好處誰給你回款？商業公司是爺，是各路廠家巴結的物件。前期做了那麼多的工作，商業回款就是臨門一腳，是回收本錢體現利潤的直接步驟。商業公司的款總是不夠用，再多的錢也不夠用，因為總被上游醫院給欠著。這是一個典型的買方市場：上游醫院被無數的醫藥公司供著寵著，對應付藥款的佔用有時到了肆意妄為的地步。他們總是佔用應付款去搞基建買裝置發工資甚至吃利息，能拖一天就是一天的收入。醫藥公司只能把這種財務壓力轉嫁給生產廠家，按合同協議排隊回款，看醫院回多少款就給廠家回多少款——經常有插隊的，各路的關係戶、超級大品種、利潤高的品種都要照顧，採購人員也會在裡面搞些貓膩——慢慢地每個省就形成了行業公認回款賬期，最差的省份兩年才回一次款，在這種省份做生意已經不是拼品種好不好，而是拼誰有錢，看誰能被拖得起。
商文輝選擇先期啟動的幾個省份已經是國內回款最好的幾個省份了，但大家手裡都緊，這又馬上要到年底了，每家公司方方面面都要用錢。春節對很多老闆老總是一個噩夢，再是巧婦，也難為無米之炊。各省區經理都紛紛回電話說，公司要是不給點政策，恐怕連正常的回款都成問題，都得往後拖。
商文輝知道這班傢伙不捨得從自己的兜裡出錢：“款回不來，你們年底獎金也別拿了!”他狠狠地摔了電話。
這邊他小心翼翼地給施家成打電話：“老闆，能不能給點政策加緊回款？”
電話那頭施家成猶豫著：“要多少呢？”
“起碼要半個點吧。”
“又要半個點？文輝，你知道公司沒賺什麼錢。總這樣搞，哪裡還有什麼搞頭？”
“開頭總是這樣的，生意大了自然就好了。今年是個投入期。”
“你看著辦吧。”施家成也不說行與不行，放了電話。
商文輝苦笑了一下，又抓起電話，給浙江辦打電話，浙江辦張宏海是他一手帶出來的徒弟，精明強悍，對他又忠心耿耿。他一有問題，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他。
“你那還能不能再弄點款？”
“大哥，我那款都是正常的，沒有超期款啊。”
“知道，能不能再壓點貨，回點款？”
“大哥，你就手下開恩吧，已經十分不容易了，別人都在往後拖呢。再去要款，老黃不要打死我？”
“知道你不容易，再想想辦法，公司賬上沒錢了，全在外面。”
“大哥饒了我吧，我就是跑斷了腿，也沒辦法啊。”
“別說了，再爭取搞個一百萬回來!”
商文輝這邊自己約卓成公司老總吃飯。在這公司應收賬款有兩百多萬，是自家產品在北京的主要經銷商。卓成家大業大，生意遍佈北京大大小小的醫院，觸角甚至能伸到河北。有時候也能幫廠家解決一點小忙，解決一些醫院採購、庫房等方面的問題。
“兄弟，我看吃飯就算了吧，“卓成老闆張胖子在電話裡氣喘吁吁地說，也不知他在那頭幹什麼，”這年底的，天天胡吃海喝，人都快成菜了。”
“這哪成？馬上過年了，怎麼也得聚一下，大哥得給小弟這個面子。”
“真不客氣!你的事我有數，這兩天我正排著呢。”
排個鬼!商文輝心裡說，嘴裡卻笑嘻嘻地說：“大哥，這是不拿兄弟當回事啊!”
電話那頭好像急了：“瞧你說的這話!得，你安排時間吧。”
“就今晚好不好？”
“今晚我約了飯局了。”
“明晚？”
“兄弟，不瞞你說，我後面三天全排滿了。”
“大哥，我過兩天要回廣州啊!要不，你來排個時間吧。”
“……，要不這樣，你今晚來，湊一起，沒外人，也是一個廠家朋友。”
“合適嗎？”商文輝想想這就有點亂了，這算誰的？
“沒什麼不合適，大家都是朋友，人多還熱鬧點。本來我就覺得3、4個人吃飯冷清。”
“哦，”商文輝也想速戰速決，“那說好，我來買單!”
“隨便吧，誰買不是買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