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布拉格開始搭了一夜八個小時的火車,一路上倒是沒覺得有什麼驚奇,畢竟搭夜車這種事情做慣了也就麻木了,不過這種綠皮火車我倒是很久都沒有坐過了,估計有快十年了吧,而那種一個包廂八個座位的火車更是第一次乘坐。而值得一提的是,我坐的這節車廂裡面全部是我和我一樣的揹包客,有英國的、美國的、德國的,而僅有的捷克人和波蘭人就是火車上的列車員了,起先那種對被偷竊的恐懼立刻被眼前的場景一掃而空。
早晨六點多,順利到達了克拉科夫,這是波蘭南部的一個城市,也是曾經波蘭最輝煌的時候的首都。早晨的克拉科夫頗有一絲涼氣,比起布拉格要冷了許多,草地上甚至還結著霜。這裡還不得不感慨一下當地波蘭人的早期習慣,早晨六點鐘城市就變得人山人海,再加上抵達的火車站是在新城,所以不仔細看的話還真感覺不到自己是在一個歐洲城市。
克拉科夫老城
克拉科夫是波蘭最著名的旅遊城市,旅遊價值甚至超過了華沙,而之所以有這麼高的旅遊價值除了那個儲存完好,被稱之為“小布拉格”的老城外,還有一個響噹噹的旅遊景點就是位於城外不遠的奧斯維辛集中營,而這也是我在克拉科夫第一天的唯一一個目的地。
經過了一個翻山越嶺的車程後,終於到達了集中營門口,事實上這個集中營的位置還是比較隱蔽的,如果沒注意到門口那個用黑色字型標註的白色鐵牌的話可能就錯過了,不過這個鐵牌似乎不可能錯過,因為在關於那一系列關於波蘭猶太人屠殺的電影裡,這類鐵牌就是集中營的標誌,實在是不能再顯眼了。
奧斯維辛集中營門口的鐵牌
初春的波蘭,草地還沒有完全長出來,這也給原本就充滿恐懼和憂傷的奧斯維辛又增添了些許荒涼感。奧斯維辛的參觀是必須要跟著導覽團走的,而事實也證明跟著導覽團是很有必要的,因為對於這個集中營真實發生的故事如果沒有那個導遊的講解可能根本就不會明白,這是看了再多的電影和百科也無法比擬的。
集中營的營房
而對於這片集中營,從外面來看就是一幢幢紅磚搭起的“庫房”,好像就是一座大型工廠,如果不看裡面的東西就無法感受到那種觸目驚心的恐怖。樓房裡展出的東西,有那一間間像“牢房”一樣的四人、六人、八人甚至一百人居住的簡陋房間,而在另一邊,曾經被關在這個集中營裡的猶太人、波蘭人、法國人等的名字、年齡、照片也都被一一羅列了出來,我甚至看見了一個只有5歲的小女孩的照片,而一整面牆的照片,照導遊所說的,不過只是總數的萬分之一而已,而進入這個集中營的人存活的時間大多沒有超過四個月,沒有人能最終活下來。
位於陳列館內的肖像牆的一部分
集中營的盥洗室
比這些更觸目驚心的是那些放在陳列櫃的展品,除了那些被登記在案的各個被關押進來的人的名單外,還有那些可以被堆成一座小山的被刻上名字的行李箱,女人的鞋子、梳子,孩子的布娃娃,之後是那些被堆滿了一整個大廳的頭髮。最後就是那一間間所謂的“淋浴房”,所有被關押進來的猶太人在被處死前都會被騙進房間裡面淋浴,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就被關進了這個充滿了殺人毒氣的房間裡,他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即將死去,只能眼睜睜的在房間裡等待著自己靈魂的離開。
堆砌的在集中營死去的人的鞋子
毒氣室的一角
從集中營出來,看見了一條鐵路,這條鐵路當年天天都會滿載一群猶太人到達集中營,不知當年到達這裡的人對自己的命運究竟有多少了解?突然想起兩年前,也是在這個時候,當時我在荷蘭阿姆斯特丹的安妮之家,我也曾經發出過類似的疑問,70年前的那些猶太人到底對自己的未來報以的是一種怎樣的心情?是像那些歷史圖片裡那樣舉手投降的手靜靜邁向死亡的未知地,或者是像《鋼琴家》裡的那位猶太鋼琴家那樣勇敢地和命運抗爭?還是安妮的那一句話回答得最明白:我經常心情沮喪,卻從來不曾絕望,我將我們躲在這裡的生活看做一場“有趣的冒險”。
集中營外的鐵軌
回到克拉科夫,天上開始下起了小雨。這次旅行中我就只在三天碰到了下雨,要知道四月深處內陸的中歐正處於雨季,所以只碰到了三天下雨,我的運氣已經非常好了。但有意思的是,這三天的下雨剛好就是我在波蘭的三天:如果這場雨下在捷克或者芬蘭,我會覺得有些厭煩,但這場雨下在了波蘭卻是那麼的恰到好處,彷彿下雨就是在這個國家旅行應該感受到的一種意境。
雨後天空還是陰沉沉的,廣場上的鴿子卻已經按捺不住地飛到一起搶奪地上的食物,孤獨的老人坐在一旁靜靜地看著它們,一種無法用言語表達的場面撲面而來,波蘭人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演繹著他們的浪漫:不像法國的玫瑰那樣高貴典雅,卻要來的更為震撼。在克拉科夫的這片廣場上,我看到了孤獨、荒涼、滄桑、平靜,配合著陰冷的天空有一種讓我很想逃避得悽慘,但隱匿在這種淒涼中的卻還有一種希望,因為我發現那個長椅上的老人望著鴿子輕輕地笑了,廣場上、集市裡,大家都笑著迎接雨後的“重生”,幾個孩子還在搗弄著小攤上的八音盒,我聽到那似乎是肖邦的一首曲子。
回到了克拉科夫的那一刻彷彿回到了人間一般
對於波蘭歷史的品讀,看到的不僅是戰爭和殺戮,還有一個充滿死亡、恐懼和複雜利益的鎖鏈。但我在這裡想說的是,我不想表達任何單純的同情,因為對於那些從戰爭中走出來的猶太人和波蘭人來說,“同情”只是一個畫蛇添足,甚至是雪上加霜的裝飾品,對於那個戰火紛飛的年代再多的同情都無法表達任何東西。
我只想知道,在波蘭的這一段歷史中,人心裡那些黑暗的部分到底被暴露了多少?在面對生與死的抉擇時,有的人會選擇犧牲自己拯救許多人,但更多的人卻願意用很多人的死去換回自己的生存,即使是在民族滅絕的背景下,而諷刺的是,後一種才是真正的求生本能,如今有很多的波蘭人都承認在那個年代為了自己的生存,他們出賣了許多猶太人。在學了諸多關於“捨己救人”的偉大精神後,卻發現這種可以上教科書的精神是多麼的“難得可貴”,這個世界依然還是被那個“適者生存”的遊戲模式統治著。
陰冷的“淋浴間”讓這束花顯得格外耀眼
但還是那句話,即使是在最黑暗的天空裡,也總是會有那麼幾顆星星閃爍著,點亮這片漆黑的天空,哪怕只是一個小小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