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廣大城市，隨處可見一些毫不起眼的人，他們收入有限，卻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餐飲娛樂、清潔衛生、工廠流水線，建築工地……如果沒有他們，城市立馬會癱瘓生病，他們就是農民工。在美國，同樣也有著類似的一群人，做著和中國農民工一樣的事，但是他們不是來自美國的農村，而是來自美國隔壁鄰邦—墨西哥。
趙萍油畫：挽花籃的女人
八月初，矽谷氣溫最強烈時，我家前園後院來了三個墨西哥人打理，主要是剪枝除草，整理前花園、打掃後院。美國有部電影，叫《沒有墨西哥裔人的一天》，這是一部政治喜劇，面對觀眾，電影提出一個問題：如果加州街頭所有的拉美人都突然消失，將是怎樣一番境地？電影鏡頭似真似幻：早晨，加州人們一覺醒來，發現周圍身邊的墨西哥裔人一夜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緊接著，整個社會生活陷入混亂癱瘓，一片狼藉，放眼望去，加州少了近三分之一的人口：餐館沒有服務員、大街小巷垃圾堆積如山、臭氣熏天，花園裡雜草叢生，田野的莊稼無人收割，水果爛在地裡……保姆，警察，洗衣工，公車司機，連墨西哥裔的主持人，球星，歌星全都不見了，加州的太陽變得暗淡無光，人們變得慌亂、惶惶然！
畫外音：正午時分，我家花園的老墨們，身形健碩，50歲左右，頭頂烈日，分工明確，有條不紊，正在用碩大的剪刀裁剪高聳樹木的枯枝黃葉。
這部影片很詳細地介紹描述了像我家花園裡一樣的墨西哥人、在美國的工作生活狀態，沒有這些墨西哥人，美麗的花園就要荒蕪，加州人的生活就要停頓，事態嚴重堪比一場病毒侵襲。在加州，一切靠力氣活賺錢的工作，都可以見到墨西哥人的身影。老墨們幾乎承包了修路，蓋房子，水電維修，打掃衛生，看孩子，快餐廳的工作，囊括了與美國人生活息息相關、密不可分的方方面面。在大多數美國人的印象中，老墨們頭腦簡單，四肢發達，身強體壯，吃苦耐勞，動手能力非常強，活幹得好，收費低廉。據說墨西哥有70%的青壯年在美國打這樣的零散工，一方面給美國人民的生活提供便利，另外，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美國用工貴的壓力。
矽谷花園人家 攝影：重來
我家花園這三個老墨是開著一輛紅色的工作車來上班的，工作車上擺滿了各種工具：清洗游泳池用到的長杆和水下吸塵器，修剪草坪和灌木用到的割草機和大剪刀，修理房屋需要用到的工具箱等一應俱全，他們體格健壯，工作一絲不苟，最重要的是，烈日炎炎下賣力氣幹活，辛苦勞作，但老墨們有說有笑，一臉勞動人民的幸福愉快！我家前園後院加起來大概有300平方米，包月100美元，一個月來兩次。
生活不可能像想象的那麼好，但也不會像想象的那麼糟，老墨們心態大都如此。他們做著大部分美國人不屑的工作，拿著很少的錢，但很少怨天尤人。在小區公園，我經常看到，墨西哥人在球場打球，用公園的燒烤爐烤一些簡單的食物，然後圍坐在一起，喝著啤酒，唱歌聊天，悠閒滿足，哪怕他們前一刻還爬在房頂清洗垃圾，下一刻又將去粉刷牆壁。這就是墨西哥人與生俱來的快樂天性，知足常樂，苦中作樂，享受當下。
我從窗戶裡看著老墨們汗流浹背，心裡總覺得他們不容易，太辛苦，想送點水給他們喝，兒媳說：他們感覺好著呢，水什麼都隨身帶著。在花園庭院整理過程中，我們也不用對他們交待什麼、提什麼要求，我站在窗前看著他們嫻熟地剪枝，耙枯葉，除雜草，他們還時不時對我做個搞笑的鬼臉，老墨們勞動光榮、愉快的精神一下就感染了我，不由得也會心地跟著笑了起來。2個小時過去，花園院子收拾得井井有條，乾淨整潔，讓我這個完美主義主婦也挑不出任何毛病。老墨們收拾起工具，開著紅色的工作車，車裡響著歡快的旋律一溜煙又去下一家了。
關於老墨，在美國還流傳一個很多人耳熟能詳的故事。話說有一個美國人，有一天來到了墨西哥海邊的小漁村度假，在海灘，美國人遇到了剛從海上捕魚回家的墨西哥人。美國人指著天邊說：天色還早，你怎麼不多捕點魚回來呀？墨西哥人說：我每天都是如此，和妻子孩子們一覺睡到自然醒，然後出海打點魚，中午回家吃午飯，睡午覺起來，然後到村子轉轉，三五朋友一邊喝啤酒一邊彈吉他，唱著我們自己的歌謠，一天不覺過去了。美國人困惑墨西哥人為什麼不多花時間多捕魚，然後買一條大點的船捕更多的魚，賺更多的錢，再建一家魚肉加工廠，等工廠賺到更多錢，再把股票拿到美國上市，賺更多更多的錢。墨西哥人問：然後呢？美國人哈哈大笑：然後你就可以享受生活，早上睡到自然醒，出海打點魚，中午回家吃午飯，睡個午覺，再跟鄰居們樂呵樂呵！墨西哥人一臉疑惑說：我現在不正是這種生活嗎？
這個故事，將美國人和墨西哥人的性格特點和對生活的期待，描述得入木三分，墨西哥人生活節奏緩慢，隨遇而安，沒有野心勃勃和遠大人生目標的奮鬥追求。他們的美國夢樸實平凡，不過就是多賺點錢養家，一日三餐足矣。看上去這些墨西哥人開著破車，為生計奔波，嘴裡卻哼著歡快的西班牙語歌曲，搖頭晃腦，心裡充滿了幸福感！
矽谷人家 攝影：重來
櫻桃豐收的季節時，兒媳好幾次從聖何塞老墨家裡買了幾箱櫻桃，這是老墨們在舊金山周邊鄉村果園收來轉賣的，超市每磅要買3～4元美金，我們從老墨那兒買每磅才一元多美金，肉質比超市還甜還新鮮。兒媳說，她看到老墨家有4、5個孩子，一般來說，每個老墨家庭都有三個或三個以上的孩子，甚至多到沒有能力負擔，只能向政府申請醫療、食品經濟補助。他們不會像中國人那樣，去考慮培養一個孩子的各種費用，按自己的財力能力有計劃要孩子。墨西哥人特別喜歡孩子，生養一堆孩子後，男人養家，女人全職在家帶孩子，一大家子就是靠一個人不高的工資維持生活。對於孩子的教育，無非就是到了年齡就送去免費的公立學校。至於課後的興趣班或暑期夏令營，一概不管也不想，結果可想而知，相比亞裔的孩子當然是要落後一大截。
但墨西哥人就是這樣樂在其中，當美國人在努力奮鬥，夢想買下一艘遊輪，退休後可以躺在船上吹著海風，喝著酒，看日出日落時，墨西哥人則選擇在遊輪上幹活，工作之餘，躺下來吹吹風，喝喝酒，看太陽昇起又落下，在墨西哥人看來，享受當下遠比做夢更美好更實在，明天有多遠，誰也不知道。
我在矽谷的家每半個月墨墨（墨西哥人）會來做一次衛生，她們邊放音樂邊幹活，風捲殘雲般又快又幹淨。週末來了，我家附近公園的長石桌椅就會被“美國農民工”老墨佔領，載歌載舞，歡樂開懷！這些“洋農民工”承擔著美國社會各種各樣最底層的體力活，卻唱著最愉快的歌謠，從勞動中獲得最簡單的快樂，從不怨天尤人，讓人世間變得單純而美好。
老墨在美國民眾中的口碑誠信大多都較好，不管是哪一個民族，勞動者光榮，只要有閃光的靈魂就值得我們讚美！
作者趙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