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東莞男子在23歲時,突然被告知自己家竟藏有價值數十億的文物,無比錯愕,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這些文物從何而來?
這就還要從一百多年前說起了。
風雨飄搖之際,用生命守護文物
晚清,正值國家危亡、風雨飄搖之際,愛國人士湧現出來,紛紛思考救亡圖存的途徑。
有一位在1842年出生在新加坡的廣東新會人,也在心憂祖國。
他認為,國家之所以弱小,是因為人們缺少知識,所以在國際上才被人欺騙,被人欺負,被人瞧不起。
所以,他從小立志好好學習,報效祖國,家庭對他也是鼎力支援。
他前往英國倫敦學院攻讀法學,最終順利獲得博士學位和大律師的資格,這在當時的中國是前所未有的!
他就是伍廷芳,近代第一位獲得法學博士學位的中國人,也是香港的第一位華人議員。
可以說,他的一生見證了我國近代史邁出的不屈辱的一大步。
伍廷芳學成之後,馬不停蹄地回到祖國,要迫不及待地做出自己的貢獻了!
在他淵博的學識和豐富的經驗之下,中國在被迫簽訂無數不平等條約之後,終於簽訂了近代第一則真正的平等條約,這就是1896年的《中墨通商條約》。
當時,本習慣欺侮中國人的外國大使們都紛紛為伍廷芳豎起大拇指,心服口服地願意與中國合作。
此外,他還積極推動中國在法律方面的現代化:反對歧視華人,廢除落後的刑罰,遏制人口販賣,推動香港的城市建設與社會福利制度完善……
伍廷芳的一生都在為國家命運奔走著,想得不過是為國家多爭一口氣。
然而晚清積貧積弱,早已不是一朝一夕之事,伍廷芳意識到自己雖然有知識,卻難以從根本上拯救沒有力量的祖國。
所以,他也只能盡力在各種方面用自己的微小力量保全國家的利益。
比如,當伍廷芳在各個國家,比如美國、秘魯等輾轉當大使時,得到了許多文物,來自他的祖國——中國的文物。
為什麼在外國,反而能得到中國的文物呢?說來話長。
首先是晚清的貿易逆差導致白銀大量流出,中國珍貴的青銅器、玉器被有錢人們換了外國的鴉片,這種頹勢已經延續許久,國家財富流逝的同時,文化也在被掏空。
而當列強開始侵略中國,當八國聯軍攻入北京,當圓明園遭遇浩劫,這些原本美麗的文物都淪為廢墟,就連普通計程車兵都能搜刮到不少文物,一些不能帶走的文物他們就放一把大火,寧願付之一炬,也不給中國留下一絲一毫。
面對貪婪又殘忍的侵略者,遠在他鄉的伍廷芳無計可施,他不過是一個書生啊!
但是,他也憑自己的力量,儘可能運送了一些文物到自己在英國的宅邸。
雖然在當時,他也知道這樣是不合法的,卻因為牽掛文物的命運心急如焚,他決定鋌而走險一次,留存下儘可能多文明的遺產。
雖然這對於一個德高望重又才高八斗的法學博士來說幾乎荒謬,但在民族大義面前,他無法想那麼多。
而他在外國時,因為手握大權,不少外國人都來討好他,知道他收藏了中國的文物,便也送他這些。伍廷芳看到自己祖國的文物如今卻成為了外國人贈送的禮物,痛心不已。
他當然沒有將這些文物變賣來中飽私囊,也沒有隻是存放家中觀賞,而是花費了大量人力物力對它們加以看管。
他說:“這是國家的財富,我不過是一個守門人。”
1922年,80歲高齡的伍廷芳病逝了。
自己將要辭世,然而國家卻仍然處於危亡之中,伍廷芳不放心。
所以,他悄悄把英國的一處房產,連同寄存在裡面的所有文物,都留給了自己的兒子,並反覆叮囑他要好好保護文物,千萬不要隨意讓他人知曉。
或許對伍廷芳來說,這些能象徵華夏文明的寶貴遺產,是比他的生命還要貴重的東西吧!
繼承房產,四代人接力守護文物
時光如流水,20世紀風雲變幻,兩次世界大戰、解放戰爭、新中國成立後的曲折發展……
個人的命運在時代的大風中就宛如一粒微小的沙塵,被裹挾著向前。
伍廷芳家族雖然也曾有萬貫家財和顯赫的聲望,卻也不免在後來的變化中顛沛流離,為了自保付出許多。
雖然坎坷,這一家族卻受到伍廷芳養成的傳統的影響,對國家、歷史、文物這方面非常關心。
尤其是伍廷芳的曾外孫,趙泰來。
趙泰來的父母都屬於世家子弟,家中有不少收藏,因此趙泰來從小不但受到了良好的教育,甚至能夠辨別出許多文物的來歷。
而且在觀察文物的同時,父母也讓他慢慢有了愛國的情懷,知道這些文物背後的歷史。
但他從來也認為自己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家境還不錯的廣東男子而已。
然而,十五歲的時候,國內局勢動盪,一場驚變帶走了他的雙親,一夜之間,趙泰來成為了一個孤兒。
雖然他家境殷實,但畢竟還是個小孩子,只能輾轉投奔了自己在香港的姨媽。
趙泰來的這位姨媽對他很好,幾乎是視如己出,平時不但對他的生活起居關照有加,而且也不吝惜教授他各種知識。
這位姨媽自己或許雖稱不上是學富五車,卻也對中國的歷史和各種文物瞭解得不少,沒事就喜歡和趙泰來談天說地。
她顯然是很喜歡小孩子的,但姨媽卻終身沒有成婚。
趙泰來當時年紀也不小,懷疑是自己拖累了姨媽,幾次旁敲側擊地詢問,姨媽卻只是說自己不想結婚,趙泰來也不好多問,只能把這個謎團藏在了心裡。
直到八年之後,姨媽漸漸老去,身體有些不好了,預感到自己時日無多,才對當時已經23歲的趙泰來說:“我要將在英國的一處房產留給你……”
她的這處房產價值幾千萬,雖然已經不是當時她的祖父伍廷芳購置的了,而是她自己另外買的,目的用途卻和當時伍廷芳的一樣:用來收藏文物。
“千萬、千萬不要告訴別人。”姨媽對他說。
“這也是一份沉甸甸的責任。”
他們家族是有風骨的,誰都不是守財奴。
姨媽深知外界一旦知道這些文物的存在,多少人會覬覦不已!而且,她沒有十足地把握這批文物公之於眾之後能得到應有的待遇,所以她沒有輕舉妄動。
而在多年的相處之後,她深深信任趙泰來,在如此教育之下一定會堅守情操,看好屬於國家的文物。
趙泰來在得知這個訊息之後,首先是大為震撼,但當他得知文物的具體數目之後,就更加驚得說不出話來了。
姨媽已經去世了,現在,他一個人要面對這些天價遺產。
從來只存在於傳說故事中的事情,居然發生在了自己身上!
趙泰來戰戰兢兢地清點了英國方面已經確認過的遺囑,發現家族留給自己的文物竟然多達六萬件!包括沉重的青銅器、精美的玉器、精緻的瓷器……琳琅滿目,幾乎能撐起一個博物館。
而也是這時候,趙泰來才醍醐灌頂:原來,姨媽終身不嫁,是因為肩負著家族的使命,要守護文物!作為一個女子,這是如此不易啊!而姨媽始終沒有告訴自己,或許也是希望自己能長大了再揹負著這份沉重的責任。
趙泰來暗下決心,自己一定要接過姨媽的擔子,不辜負幾代人的期望。
隱姓埋名多年,決定捐出文物
趙泰來知道自己繼承了這筆財產的時候,是1981年,那時他還是個心高氣傲的23歲少年。
他知道,自己現在在命運的十字路口了。
這些文物,對他來說其實一點也不陌生,他從小就是就是和這些文物相伴成長的,所以他也深深知道這對祖國來說意味著什麼。
那些玉器上的裂紋,青銅器上的鏽跡,瓷器上的描繪,可不僅僅是財富,而是華夏文明的載體和象徵。有了這些文物,那些百年來因為羸弱的晚清而被迫流落他鄉的魂魄,才有了安居之所。
趙泰來了解了這批文物在過去一百年裡的經歷,瞭解了自己的曾外祖父伍廷芳,但是終究還有一絲糾結。
第一種辦法,仍然做一個像前輩一樣的“守門人”。
這樣的做法是無功無過的,只需要付出不多的財力和精力,就能讓這批文物再安穩地過幾十年,等到自己故去,再傳遞給子孫後代就好。
無非是一個家族守護一個秘密,這樣的事情應該也不少。
但是趙泰來又覺得,時代變了,中國再也不是百年前那個任人欺侮的“東亞病夫”了,放在現代,國家絕對比他這個個人能夠守護好這批文物。
但畢竟才剛剛改革開放,趙泰來還是有些放不下心來;況且,運輸是一項龐大的工程,如果不留神,或許也會惹禍上身,甚至遭受牢獄之災。
而且文物數量龐大,又有許久沒有整理過了,所以,出於謹慎考慮,他決定,還是從清點整理文物開始做起。
趙泰來在接下來的十幾年中,都信守了諾言,姨媽對他說“不要和任何人說”,他就真的守口如瓶,沒有告訴任何一個人,哪怕妻子。
或許也不是不信任妻子,只是他深深知道這份責任有多重大,有時他甚至會擔心得徹夜難眠。
他在英國那座豪宅的地窖裡,推開被倫敦溼潤天氣腐蝕的木門,掀開保護文物們的木箱子,撥開層層疊疊的棉花和稻草,他撫摸著每一座精美的器物。
那溫潤的觸感讓他感到,異國他鄉也似故土。
但是,這些文物不僅有厚重的歷史,也有沉重的分量。
這清點和搬運的活計,對體力和腦力都有很高的要求,他不敢交給別人做,都是自己小心翼翼地完成。
沉重的青銅鼎曾經砸到了他的腳趾,讓他骨折不得不修養了一段時間,腰痠背痛更是家常便飯了。
但是,這種身體上的疼痛都沒能打擊到他,一恢復,他馬上重新投入了工作。
九十年代初,他幾乎完成了對文物的清點工作,決定開始將文物運送回國。
為了更能在英國施展開手腳,他決定加入英國國籍,再將文物分批如螞蟻啃大象一般運回祖國。
雖然入了英國國籍,但他知道,自己體內流淌的永遠是炎黃子孫的熱血,自己的脊樑是最挺拔的中國骨骼。
文物運送回國的費用是非常昂貴的,趙泰來自己就已經有不少財富了,但運輸的費用也是讓他花了不少心思,不得不變賣了一部分的房產來自費運輸。
文物運回家也花了一段時間,為了在國內好好安置它們,不被有心之人發現,他又託人購置了保險的房產,給文物們採取了很多安保措施。
不敢請人來看管,生怕保安好奇,走漏了風聲惹了麻煩,他思考許久,決定從小養大四條大狼狗,狗狗們對他忠心耿耿,自然也不可能透露出文物的訊息,他這才放心了些許。
後來回憶起這段日子,他也覺得有時候渾渾噩噩的,甚至會草木皆兵,戰戰兢兢,擔心別人發現了蛛絲馬跡,打文物的主意。
而當他下定決心要對文物負責到底的時候,也沒想到過自己一堅持就是二十年。
昔日鮮衣怒馬的少年,在不知不覺間也年過不惑,風霜爬上了他的鬢角,他才意識到歲月真是彈指一揮間逝去,而自己這許多年竟然都沒敢離開故鄉,沒敢離開自己看守的文物。
事情的轉折發生在幾年之後。
一天,趙泰來喝了點酒,和一位在新華社當記者的好朋友聊起來文物的事。
他試探著說,如果有許多文物,你會怎麼做呢?
對方也覺得半真半假,但是思考了半晌,說道:“如果是我,可能會捐給國家吧。”
這句話點燃了趙泰來多年前的決心,當時只是覺得時機未到,但是如果一直等下去,時機也不會變得更好。何不以此為契機,邁出勇敢的一步呢?
趙泰來對友人笑道:“是啊,這些文物本來就是國家的,捐給國家也不能說是捐,只是物歸原主。”
他已經準備好,讓文物們“物歸原主”,回到祖國母親的懷抱裡,重見天日了。如果他們只是被埋藏在地下,該多麼寂寞!
下定了決心,趙泰來便開始打聽捐獻的渠道。
趙泰來在當地的人脈還是比較廣的,因為家中殷實,又古道熱腸,還有一腔才華,也循著書香門第的家學淵源,獲得過美國哈姆斯頓大學的博士學位,他在當時的潮汕被稱為“潮汕好姑爺”。
這樣一位一呼百應,大家都尊重的人物有所求,訊息很快就不脛而走。
這時,在社會上還沒有引起很大的反響,卻先在趙泰來的家族裡一石激起千層浪。
家族內或親或疏的親戚們聞訊而來,先禮後兵,軟硬兼施。
趙泰來聽來聽去,字裡行間不過就是:
“不要捐,不能捐,如果捐了,你就不配為我們家族的人!”
趙泰來驚訝,但更多的是心寒。這些平時來往就已經不多的“親人們”只會對利益趨之若鶩,在需要他們的時候,他們不會出現,道貌岸然地作壁上觀,一旦有或許能爭取到的好處,他們就將仁義道德、國家大義全都拋之腦後了。
但是大家畢竟親戚一場。
趙泰來苦悶地對妻子傾訴,妻子這麼多年來也難免發現了一些痕跡,如今終於能明白為什麼,當然對他是越發的理解和支援。
她明白趙泰來的心,對他說:“有我呢,無論做什麼,我都會支援你。去放心大膽地把這些文物都捐給國家吧。”
趙泰來的妻子在說完後,也還怕丈夫以為自己口是心非,也親自下場幫助丈夫聯絡相關的博物館捐獻文物。
這些文物因為數量龐大,沒有被集中在一起,被捐獻到了中國歷史博物館、江蘇省鹽城市博物館、新華社書畫院、廣東美術館等等單位,成為了重要的藏品和展品。
再次清點文物時,她也不禁震撼到落淚。
二十年,丈夫親手觸碰過這六萬件、價值十幾億的文物,這些文物中,僅國家三級以上的文物就有數百件!
她落淚,因為丈夫揹負多年的重擔終於可以卸下,因為見到了如此壯麗的景象,因為屬於國家的文物終於能物歸原主。
趙泰來知道妻子在心疼自己,說:“我只是一個看守它的人。”
百年過去了,他和伍廷芳一樣,他們的選擇,都是如此崇高。
相比於大家耳熟能詳的“賭王”何鴻燊捐贈十二生肖獸首的事蹟,趙泰來就顯得低調了很多,但他的捐獻無論是價值還是數量,都並不比何鴻燊遜色。
能有如此氣度,捐獻文物是不貪財物,低調做事是不戀名利,然而桃李無言下自成蹊,他的貢獻當然會被國家看到。
為了表彰他做出的貢獻,也為了鼓勵更多人學習他,在2005年,趙泰來被授予“傑出華人獎”,實至名歸。
頒獎時他表示,自己的貢獻其實並不大,能讓文物迴歸,還要歸功於我們越來越強大的祖國。落後會捱打,崛起之後,四海之賓,自會來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