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透過時間機器,我們可以穿越到未來時空,但未來的世界完全有可能顛覆大家的想象,你以為的高度發達和諧社會也許並不存在,你見到的很可能是一個衰敗而頹廢的世界;為什麼會出現這種情形?在這裡我們不能不提到一個重要的物理概念-“熵”,它是由德國物理學家魯道夫克勞修斯於一八六五年提出的一個物理學概念,專門用於描述能量耗散問題。在熱力學中,“熵”是描述系統混亂程度以及不能做功的能量總和的測定單位。一般來講,當“熵”的總值增加時,其做功能力卻下降。
克勞修斯指出,“在封閉的系統中,熵的總值只會不斷地增加,其增加意味著有效能量的減少,物質與能量的內在關係只能從可利用發展到不可利用,從有效發展到無效,從井然有序發展到混亂無序,如此不斷消耗下去,直至世界上耗盡所有能做功的能量。之後,整個世界就陷入永恆的沉寂之中。”除自然科學領域外,“熵”的概念還被應用於倫理學、政治學、經濟學、文學等社會科學領域,闡釋人類社會發展到一定階段,所出現的無法逆轉的墮落趨勢和沒落現象。在時間機器裡,威爾斯認為現實人類社會的無節制發展,必然會導致未來世界的頹敗和消亡。他的觀點反映了英國維多利亞時期知識分子的悲觀情緒和憂患意識,與物理學上的“熵”增現象非常吻合。在《時間機器》中,威爾斯用時間旅行者的“反穿越”故事來展示。
那麼“熵”增之後,未來的世界究竟會怎樣。
首先,生理退化。人類生理退化是指人類的生理狀況在其發展過程中,沒有繼續往更高階段發展,而是逐漸從已經達到的較高階段向較低階段的退步。在時間機器裡,生活在19世紀末期的時間旅行者坐上時間機器穿越來到了公元八零二七零一年時的人類世界。那時的人類分為兩大類:埃洛伊人和莫洛克人。埃洛伊人生活在地面上,很懶惰,易疲勞,懼怕黑暗:他們人身材矮小、體質虛弱、情感麻木;他們的吃飯工具不是西方的刀叉,也不是東方的筷子,而是像原始人那樣用手抓飯吃。地球表面長了許多果樹,埃洛伊人不需要勞動,以果子為生,但過度安逸的寄生蟲式生活,已經使他們在智力和體力上嚴重退化,其智商僅相當於現實世界的五歲孩童。
與埃洛伊人相對應的是莫洛克人,他們生活在地下,懼怕陽光:他們的身材也矮小,並且容貌醜陋、性格野蠻、人品低下;他們用機器從事生產,為埃洛伊人提供日常生活用品,但在夜晚卻大肆捕捉埃洛衣人,把埃洛伊人當做自己的食物。埃洛衣人退化成莫洛克人的可口食物,而莫洛克人則退化成野獸般的獵食者。威爾斯所描寫的退化現象正好與拉馬克的用進廢退論相吻合,對未來世界進行了顛覆性描寫,呈現出人類衰落的悲哀和世界末日的淒涼。《時間機器》所描述的未來世界正是“熵”增發展到最高階段後所出現的生理退化階段,人類又倒退到人吃人的野蠻社會。
其次,社會退化。社會退化是指人類社會由較高的社會管理、協調和運作形式向較低的社會形態發展。在威爾斯生活的年代,地球上存在政府、軍隊、警察、各級民間和官方組織、國家聯盟等等各種社會構成形態;而在時間機器裡,威爾斯把80萬年後的人類社會描述成一個遠離現代工業文明的原始社會。埃洛衣人沒有領地意識,沒有徵服欲,也沒有剝削或奴役思想。然而,沒有嚴格社會強權結構的社會環境,卻給時間旅行者提供了在地球表面上自由行走的條件和可能性。莫洛克人從事機械化生產,但並沒有形成現代化大機器生產所必備的管理形式和社會組織。當時間旅行者從水井井壁的凹進處進入其地穴時,只聽見洞裡的機器轟鳴聲,但並沒能目睹他們的機器生產過程。威爾斯把莫洛克人描寫成邪惡之人或惡勢力的代表。莫洛克人雖有領地意識,但卻沒有現代社會的軍隊意識、警務意識、立法和司法意識,也沒有殺人武器的使用意識。當他們驅趕或圍攻時間旅行者時,也只是赤手空拳,喪失了使用現代化攻擊性或殺戮性工具的基本意識;他們表面上兇狠,但實際上並不能給時間旅行者構成真正的威脅。時間旅行者遭遇莫洛克人時所產生的一切恐慌言行和心理都是其自身對人類強權社會的懼怕所致。埃洛衣人和莫洛克人各自退化的社會形態是“熵”增發展到最高階段後的退化表現形式之一。這兩類人都喪失了人的社會性功能,沒有建立起強有力的社會組織,也沒有建立這類組織的慾望,樂於在無組織、無紀律、無理想的自由散漫狀態中尋求自己的生存之道。
再者,工業文明的退化。文明退化是指“熵”增發展到一定階段後人類變得更加頹廢化,把代表人類文明的機械裝置視為廢物,具體表現為人類對傳統人文精神和傳統工業技術傳承的斷裂,走上了脫離先祖文明而自生自滅的道路。在時間機器的第八章裡,時間旅行者在尋找時間機器的途中來到了“綠瓷宮”,裡面堆滿了各種各樣的古董、機器和其他物件,猶如一個巨大的博物館;時間旅行者看到被廢棄的機器痛心不已,非常惱怒莫洛克人對機械文明的擯棄。他在廢墟里還看到了火柴、蠟燭、硫磺、手槍、步槍、大炮等現代之物。威爾斯在這裡指出,莫洛克人不是沒有好武器,而是不屑於運用而已。莫洛克人和埃洛伊人都不喜歡血腥的殺傷性武器。也許是環境影響人的因素,時間旅行者在離開博物館時拿走的東西不是刀槍等殺傷性武器,而是火柴和硫磺,並打算以此為工具來驅趕可能在夜路上堵截或圍攻他的莫洛克人。
威爾斯筆下的兩類地球人都是作者生活時代社會狀況的折射,以科幻方式預言人類社會高度發展後可能出現的衰落和滅亡。這些未來人類的生存狀態與社會“熵”增現象密切相關。人類進化與熵增是人類社會發展的一個矛盾現象,文明的發展和科技的進步可能會以人性的退化為代價。人類在進化與“熵”增的矛盾過程中並不一定走向完美。威爾斯警示人類社會,在人類文明高度發達,並達到完善的同時,人類的精力、激情、創造力會日漸退化,伴隨的還有良心的泯滅、道德的淪喪、社會結構的瓦解和已有文明成果的喪失。威爾斯的警示可以使我們聯想到現實世界,餐桌上的地溝油、奶粉中的三聚氰胺、製藥膠囊的工業明膠等欺騙我們味覺和視覺的產品,都是高科技被濫用的惡果,核洩漏、環境汙染和轉基因技術的濫用等無時不在威脅著人類的生存。科學和技術發展越高,人類面臨的生存危機就會越大。
因此,在時間機器裡,威爾斯以科幻小說的形式,給現代社會的發展敲響了警鐘,提醒人們在發展過程中要注意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的雙重建設,不然就會重蹈埃洛衣人和莫洛克人的覆轍。而人類要想抵抗高熵狀態,除了尋找外太空文明以外,人類也必須做出更大的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