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文物立足,以史料為盾,
虎視牂牁,鷹瞵萬峰,解讀歷史。
1981年,貴州省興義縣南盤江北岸巴結鎮(今南盤江鎮)歪染村農民潘正國,在自家油榨房開挖田埂時,挖出兩件石器上交國家。兩件石器形制基本相同,均為豎長方形,雙肩,帶短方形柄。其中一件編為1112號,通長25.5釐米,通寬8釐米,最厚處2釐米。整器分為兩個部分,上為鏟身,下為柄部,雙肩略厚窄,向上漸薄漸寬至刃面。柄長4釐米,鏟身長21釐米,正面微凸,背面平整。前端為單面弧形刃,刃面有區域性破損,刃緣外凸。雙肩平,總寬5釐米,左肩寬2釐米,右肩寬1.5釐米。整器石質堅硬,通體磨製光滑,呈淺白灰色,表面有玉化現象,瑩潤細膩。另一件編為1113號,樣式相同,殘長22.5釐米,殘寬7.6釐米,如果不是刃面嚴重殘損,應該同第一件大小相當。
1986年,黔西南州文博工作者又在離南盤江北岸不遠的巴結鎮箐口村發現並徵集到一件同類型石器。器型看上去較上述兩件略為寬扁,雙肩平齊,器身正面稍凸弧,縱向有明顯的折稜,背面平整。通長20.5釐米,最寬處8釐米,最厚處2.3釐米。通體磨光,形制規整,稜角分明,製作精良。三件石器經國家文物局歷史文物鑑定組鑑定為一級文物,換句話說,就是具有特別重要價值的代表性文物,那它們代表什麼呢?
這種雙肩石器是南方新石器時代具有濃厚地方性特徵的遺物。按照使用功能、形制區別、個體大小、厚薄輕重等差異,大致可以分為石拍、石鏟、石鋤、石斧、石錛等幾大類。其共同的特徵是以雙肩為界,分為上下兩個部分,其中上部為器身,下部為器柄。興義南盤江畔發現的這三件均為雙肩石鏟,是上述五種型別相對比較少見的一種。南盤江是黔桂兩省界河,北岸的興義縣境南部鄉鎮一帶,是布依族的主要聚集區之一,南岸的廣西百色隆林縣,是壯族聚集區。兩個民族語言相通,都屬於壯侗語族的壯傣語支,從族屬淵源上看,他們共同的指向是壯侗語系民族的祖先——古代駱越人。
主流的說法,古代中國南方主要有百濮和百越兩大系統,西南內陸稱“濮(pú)”,沿海地區稱“越”,駱越族群屬百越的一支。相對貴州,這種雙肩石鏟在駱越族群的大本營廣西,則是普遍性存在,出土點較多。據廣西考古所謝廣維撰文統計,目前共發現36個縣(區、市)130餘處出土點,有“大石鏟文化”之稱。作為駱越文化的一種代表性器物,目前最大的雙肩石鏟之一,出土於雷州英利鎮那停村,斜肩,通長62.5釐米,寬28釐米,表面光滑,形狀完整,刃部寬厚。駱越文化核心區——南寧的壇洛鎮,更是一次性發掘出土300多件新石器晚期的雙肩石鏟。顯而易見,興義南盤江畔出土的三件雙肩石鏟,是受到駱越文化北上傳播的影響。
今貴州南北盤江流域的廣大地區,歷史上大致屬於百濮和百越的文化交融、交叉地帶,駱越文化從桂南一路北上,在持續傳播和影響過程中,似乎也和當地土著濮人不斷融合,發生變化。首先從器型看,興義南盤江畔出土的三件雙肩石鏟明顯比廣西“大石鏟文化”出土的器物要纖細一些,並且器身較直,沒有出現束腰的情況。其次是磨製精良,器型標準大氣,感覺時代更晚。人類學家林惠祥先生把“有肩石斧(也包括雙肩石鏟)”分為三種類型,第一種“肩際微凹,肩形未明”,是為原始型;第二種肩型為鈍角,是為成熟型;第三種肩型為直角,是為已經更為進步的造型。興義出土的三件顯然為第三種,肩角為直角。因此儘管此前斷代為新石器時期的文化遺物,但本著大膽推測的原則,筆者更傾向為商周之後,甚至達到更晚的戰國時期。
從2007年開始,貴州省考古所在貞豐縣北盤江沿岸的沙壩、拉它、孔明墳、天生橋一帶進行考古發掘,幾年間又陸續出土了一批雙肩石器,大致時代為新石器晚期至商周時期,以魯容沙壩遺址出土的雙肩石器最為典型。只是相比南盤江畔出土的,製作相對粗糙,大小不一,雙肩不平,為鈍角斜肩。巧合的是,這些地方目前也是布依族的主要聚集區,魯容村的布依族同胞佔比甚至高達百分之百。今天多數學者認為,布依族源於古代百越系統的駱越族群,秦漢時期始稱“濮越”。貴州南北盤江出土的這些雙肩石鏟,從實物造型和出土地點的角度,似乎印證了布依族這種“濮、越”融合的歷史淵源。
最後是關於雙肩石鏟的用途。石鏟作為原始農具之一,主要用於墾荒、翻地、除草、種植等。少數民族地區,甚至有使用石鏟加熱後對筋骨進行熱敷治療的記載。但興義出土的三件雙肩石鏟,從其製作精良和磨損程度看,顯然不是實用器,而更像祭祀的禮器。推測有可能是由部族寨老們掌握,代表一個族群至高無上的權利。巴結歪染出土的兩件更是形似“且”,古代“且”“祖”為同字同意,那當年寨老們會不會用雙肩石鏟來祭祀祖先,祈求部族興旺呢?
撰文:龍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