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莊舅媽給我們添了個小表弟,這讓外公外婆很高興,家庭添丁進口,這是多麼大的喜事啊,抱著那個小小的紅孩兒,他們樂得嘴都合不攏了。我們卻並不喜歡這個才出世不久的小娃娃,光知道哭,又不會跟我們去捉迷藏或者玩打仗的遊戲,要是抱抱他,還會尿我們一身,長得也不好看,皮掛掛的,像個小老頭兒,全身上下沒一處讓我們喜歡。但舅媽生孩子,我們也開心,這固然是因為可以順便蹭點兒舅媽月子裡的小鍋飯,比如紅糖茶泡饊子之類的。
在初夏的一個上午,我們突然就看到了倒懸的蓮蓬頭一樣的馬蜂窩,它掛在屋簷下。二寶眼力極準,一幫孩子撿來一堆瓦片,堆在離蜂窩十多米的地方,讓二寶一塊一塊瞄準蜂窩旋過去。正常情況下,幾塊瓦片過去,二寶就能把一個蜂窩給旋下來,爾後眾孩便作鳥獸散,恨不得多生出兩條腿來,身後一群失去家園的馬蜂憤怒地追過來。
那個夏天的中午,一群惹事的孩子和一群憤怒的馬蜂展開了一場追逐賽,落在後面的孩子便成了被報復的物件。一場戰鬥下來,總有幾個孩子要變模樣一一頭腫脹得像豬頭,臉像紅蘋果,亮得幾乎要把裡面的肉都撞出來,本來很大的眼睛差不多就留了一條縫。於是,號陶大哭聲四起。
蜜蜂蜇人是要把針留在人身上的,順便還要把自己的肚腸也給帶出來,它蜇了人,註定是死路一條,用一命來換你一疼,它付出的是慘痛的代價。馬蜂卻不肯把刺留在人身上,它在你身上紮上一針,把毒液注進你體內,讓你疼痛、腫脹,自己施施然走了之,好不瀟灑。
大人們一邊罵著一邊把孩子拖回家,讓家裡的女兒趕緊拿個小酒杯去前莊舅媽家要點兒奶水來,塗在米黃的針眼上。說也奇怪,用了這個民間土方子,這馬蜂的針眼遇上奶水,一會兒的工夫就不那麼火燒火燎地疼了,第二天,腫脹也消了,不知是不是心理因素作祟。要是沒有奶水,也還有別的辦法,韭菜地裡長著一種叫作馬齒莧的植物,肥厚的橢圓形的小葉裡充滿汁液,時莊人都叫它“馬蜂菜”,叫這名字是有緣由的,被馬蜂蜇了之後,扯點兒馬蜂菜來,嚼爛或者搗碎後敷在痛處,也可止痛消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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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孩子們打下來的蜂窩裡有時會有白白胖胖的蜂蛹,據說用油炸了以後味道極好,超過蠶蛹,但是時莊的孩子沒人敢去吃它,這就便宜了家裡的那群母雞。不過這樣也好,母雞至少可以因此多生個把蛋,好讓孩子們拿去換了白紙、橡皮擦,從這個角度講,孩子們也是賺了。空的蜂窩也有用處,冬天孩子手上、臉上起了凍瘡,把它拿來燒成灰,調上香油,塗在患處,效果比醫院裡買來的凍瘡膏都要好。
■文/選編自“自然學堂博物美文系列”叢書之《飛蟲記》(韓開春 著 河北少年兒童出版社出版)
■編輯/王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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