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春梅
“老闆娘,給我切一份豬頭肉。”從中氣十足的聲音上,我猜測背後那個男人應該在五十歲左右。可我轉過頭,發現這男人與我想象的不一樣。只見他黝黑的臉頰上滿是縱橫交錯的皺紋,深邃的眼眸有些凹陷,看上去足足超過七十歲。老漢穿一件軍綠色的舊式T恤,下穿一條深藍色的皺巴巴的長褲,腳上是一雙滿是黃泥巴的布膠鞋,一根大腳拇指都露了出來。
老公剛才打電話叫我中午下班回家時帶點滷菜回家,我便來到這家滷肉攤前,挑了幾樣素菜讓老闆給我稱下。自從我居住的小區旁邊新開工了一家建築工地後,這家滷肉攤的生意有些火爆了,一到中午時分,滷肉攤前就站滿了從工地上來的農民工。
看得出,這位老人就是工地上的打工者。此時,我都有些懷疑這個工地老闆是黑心老闆了,怎麼能夠招收六十歲以上的工人呢?我又想,或許是這老人家的兒子兒媳不孝吧,讓老人家這麼大年齡還上工地來打工。
我買好滷肉並沒有走開,而是站在旁邊觀察。老人端著他的瓷盅走了過來,瓷盅裡是豬頭肉,老人邊走邊吃,很是受用和滿足的樣子。老人的眼睛有些渾濁,他掃視了一下四周,在一塊水泥預製板上找到一個空位,坐了下來。恰在此時,我看見有一株野菊從錯落的預製板縫間長了出來,在風中搖曳著。老人挑菜的手有些笨拙,瘦骨嶙峋的手上青筋畢露,手指關節粗大,筷子在他手中顯得有些不協調。
時近中午,有些炎熱,很多工友都擠到老人周圍來吃飯,他們或站或坐,就如當初在村頭黃葛樹下吃飯一樣,邊吃邊聊,吃得熱火朝天的,有的吃完後用衣袖扇風。那株小野菊彷彿在配合著他們扇風,剛開出的菊朵羞羞怯怯的。
一位工友端了飯來到老人身邊,與老人擠坐在一塊預製板上,老人的屁股往旁邊挪了挪,工友坐定後,那雙筷子伸進了老人碗中,夾起一塊豬頭肉,笑嘻嘻地丟進嘴裡,老人佯裝不高興地用筷子要敲打工友,那工友把碗伸向老人,說,你也夾我碗裡的瘦肉吃。老人笑了,說,我不吃你的瘦肉,我嚼不動。老人笑得很慈祥,瞬時,我覺得老人那滿是皺紋的臉就猶如那朵陽光下盛開的小野菊,黃燦燦的,染成了這個秋天特有的顏色。
我看他們兩人很是融洽,但又覺得他們兩人不是一個地方的人,因為我聽到了他們的對話。
“老哥子,你滿七十沒有?”那工友問。
老人不緊不慢地答道:“你看我有七十沒有?告訴你,我都七十六了。”
那工友道:“那你怎麼吃得消?”
老人說:“你我都是農村人,工地上這點活還幹不了?”
那工友說:“也是,也是。”
老人說:“趁還幹得動,就多幹幾年,多給自己和老伴攢點錢,免得以後給後輩添麻煩。”
那工友道:“後輩?給哪個後輩?你的兒女不管你嗎?”
老人說:“不是。孩子也有孩子的煩惱,他們也有孩子,他們也有房貸呀、車貸呀、讀書費用呀,我們不給他們添麻煩添負擔就儘量不給他們找事。”
那工友說:“老人家想得真周到,你家有多少人?”
老人說:“家裡有三個孩子,兩兒一女,他們都在城裡買了房,他們也多次讓我去城裡住,享享福,我才不去呢,我寧願在工地上做點小工,掙點錢,你想,我們一個月掙三四千元有啥不好?而且幹活還鍛鍊了身體。你說哈,我們這一代人都不想耍,不想清閒,都想做點事,只要有事做,心裡就踏實。”
那工友吃完了飯,抹了抹嘴,坐在預製板上發呆。
一縷陽光從大樓鋼架縫隙中落下來,恰巧投到老人臉上,那陽光若流水,流到老人臉上,流在了那朵野菊的花蕊裡,燦燦發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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