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生在農村的我,偶爾能跟著家人騎著腳踏車,進一趟15公里外的縣城,都興奮不已。每次進縣城,我必要求去看火車,聽聽鳴笛聲,數數車廂。
爸爸在我上高中時去世了,一輩子沒坐過火車。我也是在考上省城的大學後,才第一次買了硬板票,坐上了火車,在車廂裡站了十幾個小時。那時候的火車,中途站上車的旅客大多隻有遇到下車的旅客,才能搶到座位。有嘴巧的旅客,會一個一個去問別人到哪一站下車,然後提前在旁邊等候。我不懂,又嘴拙,只能乾巴巴地站了一路。
去大學報到,放寒假回家,坐火車,我還沒有感覺到火車有多擁擠。寒假過後的返校,我經歷了一場驚心動魄的乘車,至今想起來仍然心有餘悸。
那時候妹妹也在外地求學,母親為了掙錢,到我就讀的大學給一位退休老師做保姆。於是,我們就一起出發了。火車在我們縣城站僅僅停靠2分鐘。為了防止在這個短暫而又混亂的時間段被衝散,在進站等待火車開來的時候,我將三張票分開,每人身上帶一張,對她倆說:“到時候你們先上,不要管我。我實在上不去了,就等下一趟車。”
火車來了,車門根本打不開,下車的人都是從窗戶中翻出來的。我們跑了幾個視窗,要麼窗戶緊閉,要麼車上的人害怕擠到自己攔住不讓上,終於找到一個視窗,我用肩膀將母親和妹妹一一頂上去,再將行李遞上去,心想自己估計沒希望爬上去了。正在這時,一個年輕男子跑過來對我說:“兄弟,咱倆相互幫個忙吧。我把你頂上去,你上去了拉我一把。”就這樣,我被頂進了視窗。然而,我食言了,因為我根本沒有扭回身體的空間。火車鳴笛,我痛苦地聽著他在站臺上哀求著:“兄弟,兄弟,你快拉我呀!”
用“無立錐之地”形容車廂內的情形一點不過分。兩人座、三人座上都坐著五六個人,貨架上、座位底下也睡滿了人,甚至有人練起了“武功”——躺在窄窄的座位靠背頂上。整個行程,我們的身體始終處於半懸空的狀態,只能靠不斷更換著腳跟、腳尖、左腳和右腳來保持身體平衡。我們不敢喝水,不敢吃任何東西,因為怕上廁所,而廁所絕對是擠不過去的,即使擠過去,也是白跑一趟,因為廁所早就被旅客和行李霸佔了。
當年,火車上的開水供應也很差。
泡麵那玩意兒,我平時不愛吃。可是,遇到出遠門,要坐四五十個小時的火車,帶著許多又幹又冷的食品吃起來實在反胃,我還是會帶上幾包泡麵,用開水一泡,熱熱乎乎,有湯有水。
但火車上的開水供不應求。除了剛發車時開水箱中的水是熱的,乘務員還提著水壺送一次水,其餘的漫漫旅程中,再也沒人管這事兒了。即使是剛開始的熱水,喝一口就知道是沒燒開的,頂多燒到六七十度,不喝口渴,喝了拉肚子。
穿著鐵路制服的售貨人員推著車子來回吆喝,上面放著幾箱泡麵和幾壺熱水,有人要買泡麵,他們會衝好遞給你,價錢當然比車下的要貴。然而,熱水卻不單獨賣,泡麵往往只有一個品種,連選擇的餘地都沒有。
既然不能改變環境,我只好改變自己了。有一次出遠門,我乾脆帶上了一個暖水瓶。那時候的安檢不像現在這麼嚴格,是可以帶開水乘車的。我一路上還是擔驚受怕,擔心火車顛簸幾下把暖水瓶震碎了,水撒了倒是小事,燙到人就麻煩了。
那時候的火車票不是實名的,也不能異地購票。我工作後,有一年春節,一個親戚要來看望我,讓我提前給他買一張返程票。我起了個大早趕到火車站,卻發現了幾條一眼望不到頭的密密麻麻的隊伍,我只好選擇了一個隊伍跟著。開始售票沒幾分鐘,廣播中便傳來票已售完的訊息,隊伍陸陸續續地散了。我問了其他人,才知道他們是昨天下午就來排隊的。這天下午三點,我也帶著乾糧來排隊了,終於排到了前幾名。為了保險起見,我還叫上一個家人去排旁邊的隊,約定誰先買到就喊一聲,另外一個人就退出。從下午煎熬到了夜裡,我們不敢離開一步,連廁所也不敢上。我的家人先到視窗,一問已經沒有硬座和硬臥,只有軟臥了。這時候哪還管貴不貴了,直接下手,這才結束了一天一夜的購票之旅。
如今,中國的鐵路發生了翻天覆地的大變革,同時也見證著中國人生活的變遷。火車票開始實名購票,還可以網購,車速提了,車次也越來越多,車廂裡明亮潔淨、平穩舒適,乘車越來越方便、快捷。有一次在老家網購到了返程票,我告訴了母親。母親問:“是不是還沒交錢?取票時交錢?”我說:“已經交了。”她很驚訝:“咋交的?”我說:“在網上交的。”她問:“錢咋能塞到電腦裡?”我哭笑不得。
最開始,即使能網購,取票也經歷過幾次波折,主要是因為趕到火車站太晚了,取票機前又排著長長的隊伍。好多次我只好衝到隊伍前面央求別人先讓我取,有的人通情達理,有的人寸土不讓……幸運的是,如今取票環節也取消了,直接刷身份證進站,我又一次感受到了祖國日新月異的變化。我的那些不痛快的乘車經歷,一去不復返。
責任編輯:龔蓉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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