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2月,突尼西亞一位叫做“布瓦吉吉”的水果小販,在警察沒收了他的攤位後,憤然於當地政府大樓前自焚。
布瓦吉吉的這一把火,點燃了整個中東動盪的導火索。從突尼西亞開始,民眾對政府的抗議聲此起彼伏,並迅速蔓延至埃及、利比亞、葉門、敘利亞等20多箇中東國家。
為了標榜“民主、自由”,西方媒體給這一場動亂冠以“茉莉花革命”、“阿拉伯之春”這樣動聽的名字。
但10年時間過去了,蓋棺定論,真正“革命”成功的,也就勉強只有突尼西亞一個國家。敘利亞、利比亞等國至今仍在內戰之中,“伊斯蘭國”則趁亂崛起,上百萬人在動亂與內戰中死亡。
回顧這場震驚世界的動亂,其根本原因究竟是什麼?
例如對於突尼西亞民眾來說,強人阿里執政23年,政府腐敗又不是一天兩天。類似的警民衝突每天都有,怎麼就突然激起了他們的怒火?
在事後覆盤之中,中外媒體不約而同地將矛頭,指向同一個根源——糧價暴漲。
阿拉伯之春的根源
說起中東,很多人腦海裡會立刻出現兩個印象——一是“石油”、二是“乾旱”。
中東諸國由於氣候乾旱,不適合農業生產,所以一直依賴糧食進口。再加上穆斯林愛生孩子,近40年中東人口爆炸,國家供給糧食的壓力就更大。
以埃及為例,從1980年到2010年,埃及人口從4300萬上升至8300萬,30年時間人口近乎翻了一番。
大量新生人口帶來的是大量糧食需求,然而尼羅河兩岸的農田早已被充分開發,所以埃及只能依賴糧食進口。
根據聯合國糧農署的統計,2010年,埃及糧食對外依存度高達43.7%。也就是說,這個國家有超過4成的糧食,是透過進口得來的。昔日的“羅馬帝國糧倉”,卻退化為世界第二大糧食進口國,2010年進口糧食50億美元,僅次於日本。
又由於國家相對貧窮,埃及民眾用在食品上面的開銷,佔日常生活開銷比例很大,(恩格爾係數)超過40%。所以一旦國際糧價暴漲,埃及民眾的生活,就必然受到嚴重影響。
不幸的是,2010年下半年,全球糧價果真迎來了一輪暴漲。從6月份到12月份,短短半年的時間裡,全球小麥價格由4.30美元/蒲式耳,上漲至7.8美元/蒲式耳,漲幅高達80%。
糧價暴漲之下,民眾生活愈加困難,不滿的情緒在社會中積聚。於是在2010年的冬天,一場席捲中東的動亂爆發了。
如今,回顧那些被“阿拉伯之春”波及到的國家,全都是糧食對外依存度高,容易受高糧價衝擊的國家。
例如突尼西亞,糧食對外依存度62%;利比亞,58%;伊拉克,54%;葉門,95%。
即使是沙特、科威特、以色列這種富國,也因為糧食對外依存度高達95%以上,受到了不小影響。例如科威特的首相因此下臺,而以色列則爆發了有史以來最大規模抗議。
只不過這些富國有錢,可以用慷慨的補貼擺平民怨。而那些窮國,就沒有這個能力了。
凜冬將至,氣候危機再臨
2010年冬天,全球糧價暴漲,與一個名叫“拉尼娜”的氣候危機有關。
拉尼娜,源於西班牙語,原意是指“小女孩”。與“小男孩”厄爾尼諾,正好是一對兒。
厄爾尼諾指的是太平洋東部海水異常變暖的現象,而拉尼娜則指的是海水異常變冷。
兩者就像陰陽兩極,原因都是全球變暖,卻因為不同的發展和演變,呈現出截然相反的樣子。
2010年夏天,受拉尼娜現象的影響,產糧大國俄羅斯遭受旱災,小麥大幅減產3成,被迫頒佈“出口禁令”。此外,烏克蘭、哈薩克、澳大利亞等主要產糧區也不同程度減產。
天災之下,全球糧價從夏天起開始上漲,一直漲到了冬天,並最終引發中東政治危機。
而在2021年,“拉尼娜”現象再度降臨全球。
經過學者研究,拉尼娜對我國最重要的影響,在於放大氣候波動,讓冬天更冷,讓夏天更熱。
而且,它還能在很大程度上影響降水分佈,造成北方降雨越來越多,南方反而會出現極度乾旱、長期無雨的天氣。
所以我們可以看到:去年冬天,雲南、臺灣等南方地區,連續數月不下雨。
到了夏天,北方的河南、山西又下起暴雨。
而剛剛入冬,內蒙、遼寧的暴雪就刷屏網路,瀋陽暴雪則重新整理了1905年有記錄以來的最大值。
種種極端天氣現象,驗證了今年很明顯是一個“拉尼娜”年。
在全球範圍內,當拉尼娜現象出現時,全球大氣環流將受到嚴重影響,美國南方冬天將會更加乾旱、寒冷,東歐上空的冷空氣勢力也會更強,這些都是主要產糧區。
所以,一個令人擔憂的結論越來越清晰了——現實世界版的“凜冬將至”,真的來了。
在農業生產方面,拉尼娜對於全球的影響,已經在今年夏天早有體現。
7月份,由於高溫乾旱席捲美國、加拿大西部,美國春小麥收成預計將比一年前下降4成,加拿大降低3成,創33年來最低產量。而美加兩國小麥出口,佔全球小麥貿易的大約一半。
所以自7月份以來,全球小麥價格再次大漲,從5美元/蒲式耳上漲至8美元/蒲式耳,漲幅超過60%——這個價格,已經超過2010年引爆“阿拉伯之春”的那一輪糧價的最高點。
今年冬天,如果拉尼娜現象繼續肆虐,全球糧食生產註定不樂觀。
糧食危機,不只氣候因素這麼簡單
農業固然是看天吃飯,但全球性糧食危機的背後,不只是氣候因素這麼簡單。
回顧2010年,彼時糧食危機之所以爆發,除了極端天氣造成減產以外,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因素——美元資本的炒作。
2008年金融危機爆發之後,為了拯救經濟,美國的中央銀行——美聯儲實施“零利率”政策,並透過所謂的“量化寬鬆”操作,向全球釋放天量美元。
2010年中,由於美國房價持續下跌、經濟不景氣,美聯儲又宣佈實施第二輪“量化寬鬆”操作,將6000億美元投入市場。
當如此多的美元流入市場,並被美國大資本、大企業獲得後,他們勢必要進行投資,以牟取更多利益。而在氣候危機之下,炒作糧食,就成為了一個穩賺不賠的買賣。
糧價炒作中,站在舞臺正中央的,當屬“四大糧商”。
四大糧商,分別為ADM、邦吉、嘉吉和路易達孚,前三家為美國企業,最後一家為法國企業。在2.5億噸的世界糧食貿易中,這四家壟斷了80%的份額。
2010年,當俄羅斯因為天災減產、宣佈停止糧食出口時,這四大糧商原本有能力通過出售庫存,來平抑全球糧價波動。彼時,美國的小麥庫存高達2600萬噸,是俄羅斯減產規模的3倍。
但他們所做的,卻是利用手中的廉價美元,進一步收購糧食、囤積居奇。
糧價暴漲後,這四大糧商獲得了豐厚的利潤。例如嘉吉,淨利潤從2010年的20億美元上升至2011年的27億美元,而邦吉則從2010年的盈虧平衡,到1年後淨賺9.4億美元。
四大糧商賺得盆滿缽滿時,中東窮國的民眾正在內亂中掙扎。說四大糧商們掙的是“帶血的鈔票”,一點也不為過。
時過境遷,當我們仔細審視今天的全球糧食市場,就會發現,新一輪糧食危機發生的條件已經全部具備。
一方面,拉尼娜肆虐之下,全球天災不斷,各地糧食減產;
另一方面,新冠疫情爆發以來,美聯儲又印製了4萬億美元投放市場,是2010年那一輪的7倍。四大糧商手中“子彈”充足,完全有能力在全球糧食市場掀起新的波瀾。
因此我預測,一旦冬季糧食生產受影響,明年“青黃不接”時,就是全球糧食危機爆發的時刻。
哪些國家會受影響?
從“阿拉伯之春”中,我們可以總結出“易受糧食危機影響國家”的兩個特點:
一是“窮”,恩格爾係數高。一旦糧食漲價,民眾生活很受影響,政府也沒錢給民眾發補貼;
二是“糧食不能自給”,國際糧食價格上漲,容易傳導到國內。
世界上雖然有近200個國家,但同時具備這兩個條件的,並沒有想象的那麼多。
例如日本、韓國,雖然糧食對外依存度近70%,但是國家有錢,有能力進口高價糧;
而像印度、巴基斯坦、烏克蘭這種,雖然國家窮,卻是糧食淨出口國。除非本地糧食減產,否則不容易被糧食漲價影響。
最後,我按照“人均GDP12000美元以下”(世界銀行高收入經濟體門檻)、“糧食對外依存度30%以上”兩個條件,篩選出了人口大於1000萬以上的國家名單:
中東及北非:約旦、葉門、阿爾及利亞、突尼西亞、摩洛哥、伊拉克、利比亞、埃及。
這些國家,全部在上一次“阿拉伯之春”的名單中。
中南非洲:剛果、塞內加爾、莫三比克、貝南、肯亞、安哥拉、辛巴威、迦納;
這裡面,不少國家(如剛果、辛巴威)常年位於“失敗國家”名單中。
中亞及東亞:馬來西亞、阿富汗、蒙古、伊朗、亞塞拜然、斯里蘭卡;
讓我感到驚訝的是,在盛產糧食的東南亞,馬來西亞糧食對外依存度竟然高達72%。不過幸好國家相對富裕,是名單之中人均GDP最高的(11600美元)。今年冬天,馬來西亞人的日子註定不太好過。
而對於剛剛奪取政權的阿富汗塔利班來說,更嚴峻的考驗還在後面。
拉丁美洲:委內瑞拉、哥倫比亞、海地、秘魯、厄瓜多、墨西哥。
拉美之中,委內瑞拉、海地已經陷入內亂,一旦有糧食危機刺激,內亂預計會加劇。
自改革開放以來,因為農村生產製度改革、和化肥的廣泛應用,中國糧食產量一年上一個臺階,導致很多改開以後出生的人,不知道“饑荒”二字意味著什麼。
但老一代人沒有忘,國家也沒有忘。
在老一代人因為恐慌、搶米搶面的時候,請對他們少一些諷刺、多一些理解和規勸。畢竟國家也在未雨綢繆,一方面呼籲大家節約糧食,另一方面在糧庫中,堆積起足夠全國人吃一年半的小麥和大米。
國家儲藏起如此多的糧食,過程中必然會有損耗,也會付出很多成本,這是多此一舉麼?
當然不是。
我們國家的糧庫中,米麵堆積成山。但這個世界上有太多的人,沒有這樣的幸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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