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俘的住宿條件應與在同一區域內拘留國駐紮之部隊居住之條件同樣優良。此條件應顧及戰俘之習慣與風俗,並絕不得有害其身體、身心健康。——《日內瓦公約》第二十五條規定
澳大利亞東南部新南威爾士州中西部有一個小鎮叫考蘭,如今因出產高品質的葡萄酒而吸引很多遊客都喜歡來此觀賞一望無際的葡萄園風光,是個遠近聞名的旅遊小鎮。考蘭為平緩的高地,海拔在300米左右,氣候溫暖乾燥,晝夜溫差很大,大部分地區屬於荒漠。
二戰的時候,考蘭地區人煙稀少,只有少量的農民在此耕作,盟軍在考蘭建造了一座大型的戰俘營(也就是考蘭戰俘營),專門關押軸心國的戰俘。戰俘營區域很大,大約能關押2萬多名的戰俘,分為ABCD七個區域,其中B區主要關押日本兵(包括日本殖民地臺灣、朝鮮參加日本軍隊的俘虜)。
1940年德國希特勒策劃了對英國的"海獅行動",要求日軍和德國同時對英作戰,日軍驅除了所有在華的英國僑民,奪取了英國在華利益。日軍的做法直接影響了英美兩國的利益。
1941年12月7日,日軍先發制人,派出軍隊偷襲美國珍珠港,太平洋戰爭由此爆發,美國對日宣戰。澳大利亞作為英聯邦的成員國早於1939年參戰,考蘭戰俘營早期關押的戰俘主要是德國和義大利的戰俘,隨著太平洋戰爭的爆發,逐漸開始關押日軍戰俘。
1942年2月,日本空軍飛行員豐島一駕駛飛機空襲達爾文港,被澳大利亞海軍擊落被俘,送往考蘭戰俘營關押,成為第一個被關押於此的日軍戰俘。經過審訊,“豐島一”(被俘後化名“南忠男”,可見其並不老實),22歲,是一名零戰飛行員(也就是說沒有實戰經驗),三等飛行兵曹,被擊落後眼部受傷,被當地原住民抓獲,送到戰俘營。
豐島一懂英語,被俘後態度謙恭,老老實實。澳大利亞戰俘營管理人員只是聽說日軍戰俘難以管理,第一次接觸日軍戰俘,發現並非如此,就先入為主認為日軍戰俘“也不過如此”。
隨著日軍戰俘越來越多,戰俘營為了便於管理,以“豐島一”為橋樑和其他日本戰俘進行溝通,甚至賦予一定的管理許可權,慢慢地,“豐島一”在日俘中建立起了權威,成為“頭號人物”,日俘們稱其為“團長”。
到1944年的時候,戰俘營的日軍戰俘達到了1000多人,戰俘營管理者遵照《日內瓦公約》的相關規定,優待日軍戰俘,除了一些簡單的體力勞作(主要是砍樹、挖土、栽培等輕體力活),日本戰俘不但能進行相撲、棒球等運動,在飲食上面也會盡量照顧日本的飲食習慣,提供飯糰,魚類等等。這與日軍戰俘營相比,簡直一個是天堂,一個是地獄。
二戰中,日軍的殘暴行為引起各國人民的仇視,澳大利亞人也非常仇視日本人,尤其是新南威爾士州人。日軍在戰鬥中曾經俘獲新南威爾士州1名叫喬治倫納德的澳軍情報人員,將其酷刑折磨後,為了展示“皇軍威武”,竟然將喬治倫納德拖到沙灘上斬首示眾,這與今天恐怖分子的行為並無二致。
日軍還將斬首喬治倫納德的場面拍照,大肆宣傳,深深刺痛了西方世界,也大大刺痛了新南威爾士州的人心。據統計,太平洋戰爭中,大約三萬名澳軍士兵被俘,有三分之一沒能活到戰爭結束慘遭日軍虐殺。
儘管如此,考蘭戰俘營還是遵守著《日內瓦公約》,給予了日軍戰俘人道主義方面的優待。然而,日軍卻將“優待”看作了“有機可趁”,他們認為戰俘營“不敢把他們怎麼樣”,膽子就大了起來,預謀越獄,獲取自由。
日本軍人都有一個特點:視被俘為最大的恥辱!這與日本軍國主義思想的洗腦有關,日軍為了士兵們能夠“死戰”,制定了著名的“戰陣訓”:“生きて虜囚の辱めを受けず”(活著就不能接受被俘囚禁的恥辱)。日軍一旦被俘,不僅自己蒙羞,而且家人們也會被連累,在街坊鄰居中抬不起頭來。
1943年,戒備森嚴的紐西蘭費瑟斯頓戰俘營發生一起日本戰俘暴亂事件,這引起考蘭戰俘營的警覺。因為考蘭戰俘營的第22守備營成員主要由退伍軍人和入伍體檢不合格的青年組成,戰力較弱,為此,戰俘營悄悄加強了火力配置,裝備了幾架維克斯重機槍和布倫式輕機槍。“豐島一”等日軍戰俘則對這些情況渾然不知。
考蘭戰俘營讓日軍戰俘實行自治式管理,日軍軍人們內部等級森嚴,服從性強,一旦某人的權威樹立,其他人都會乖乖服從。“豐島一”逐漸在日軍戰俘內部成了說一不二,一呼百應的人物,他一直在等待合適的時機,策動日俘們集體越獄。
然而,鐵絲網密佈,武裝戒備森嚴,要想越獄談何容易。1944年8月,日軍在太平洋戰爭中節節敗退,戰俘越來越多,考蘭戰俘營人滿為患,盟軍計劃將一部分日俘轉移到幾百公里外的新建戰俘營。
“轉營”的訊息一傳開,“豐島一”不淡定了,他認為這是戰俘營的一個陰謀,為了將他們“拆散”,從而便於管理。另外,日俘們都害怕到新的戰俘營,可能會受到虐待,最終,日俘們形成共識:“孤注一擲暴力越獄,要麼徹底自由,要麼暴屍他鄉!”
“豐島一”和日俘們制定了看似詳細,其實荒唐的越獄計劃:先奪取看守的武器,佔領制高點,火力壓制其他營房的看守。然後掃除外圍的鐵絲網,開闢逃跑通道,大家透過通道逃出戰俘營後,到一處山坡的隱蔽谷地集合,再商量下一步該如何做。
計劃制定後,日俘們還倉促準備了一些武器:吃飯用的餐刀和調羹、伐木用的鋸子、打棒球用的球棒,還有毛毯和棒球手套。暴動前,在“豐島一”的監督下,戰俘中的老弱病殘者被逼得全部自殺了,美其名曰:“為了不拖累大家獲得自由!”
8月5日凌晨2點,一個精神高度緊張的日俘,拿著餐刀歇斯底里喊叫著提前(離約定越獄時間還有5分鐘)衝向看守,值守的澳軍士兵阿爾弗雷德·羅伊斯警覺之下,鳴槍示警,“豐島一”命令大家一起往外衝。
上千名日俘高喊著“萬歲”,按照原計劃兵分三路衝向戰俘營出口,他們將毛毯蓋在鐵絲網上,戴著棒球手套合力將鐵絲網拉倒,並將營房點燃。蜂擁著往外衝,守衛們倉促之中對著日俘們開槍射擊,日俘們不懼生死,前赴後繼往外猛衝,甚至打死了守衛,衝向了機槍陣地,順著被撕開的鐵絲網口子衝出了戰俘營。越獄的過程中,大批的日俘被機槍打死,其中就包括“豐島一”。
這一千日本戰俘很有日軍的戰術特點:1、選擇守備隊都在睡覺的凌晨2點暴動;2、潮水般的冒死衝鋒打掉了最有威脅的重機槍;3、三個方向突破,分散了守軍火力;4、事前功課做得好,毛毯、餐刀和棒球棍都是亮點。
日本和澳大利亞2008年聯合拍攝的電影《考蘭事件》劇照:被抓獲的日俘
最後,有545名日俘成功逃出了戰俘營。然而,逃出去的日俘們傻眼了:外面是一望無際的荒漠,夜裡冷得要命,連山坡丘陵都沒幾個,藏都沒地方藏,最後只有70名日俘到達指定位置,但是他們並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辦?無奈之下,這70名日俘又回到了戰俘營,其他的日俘有的用餐刀割斷喉嚨自殺,大多數被澳軍和當地民眾活捉。
8月5日10點左右,逃跑的日俘全部被弄了回來,經過統計:有545名日俘逃出,死亡231人,負傷108人,自殺100多人,澳軍死亡4人,受傷4人。考蘭越獄事件也成了二戰中日俘越獄脫逃人數最多的越獄事件,也是現代軍事史上最大的戰俘越獄事件。
事後,考蘭戰俘營被廢棄,日俘們被分為軍官和士兵兩組,押往不同的戰俘營關押,之前的優待措施被取消,全被懲罰,到農場、礦場等地做苦役,承擔繁重的勞作,這也許就叫“不作不死”吧!
比如一名叫做金澤亮的日本軍官就被軍事法庭判處15個月苦役,1946年才被遣送回國。
1945年8月15日,日本天皇宣佈投降,戰爭結束。但是,考蘭事件讓澳軍認識到了日本人的殘忍,直接向日本天皇問罪,因為美國的庇護,日本天皇得以倖免(沒有作為戰犯被審判),澳大利亞惱怒之下,處決了大量日俘進行報復。
日本人敢怒不敢言,之後,隨著日本經濟的騰飛,一度聲稱(考蘭事件是因為)戰俘遭到虐待才暴動。澳大利亞則委屈地稱:“(日軍戰俘)被優待還不滿足,暴力越獄才被鎮壓,我們總不能開個歡送會吧!”
後來,日本富商在考蘭戰俘營舊址建造了一座佔地5公頃的日式花園,旁邊就是死亡戰俘們的墓地。每年都有大量的日本人前來祭拜亡靈,這就形成了鮮明對比:一方面日本人拒不承認戰爭罪行,另一方面又修建大量類似於靖國神社的場地,明目張膽祭拜二戰亡靈。
由此可見,日本人並沒有對二戰罪行進行深刻反思,軍國主義幽靈在日本依然存在,這必須引起我們足夠的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