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樸素卻熱情的年代。
時間的齒輪撥回到上世紀90年代。
華語樂壇開始萌芽,搖滾率先掀起浪潮。
1986年5月,25歲的崔健捲起喇叭褲腿,抱著把電吉他登上了北京工人體育館舉行的百名歌星演唱會的舞臺。
我曾經問個不休,你何時跟我走。
他在舞臺上吼出的《一無所有》,如驚雷般喚醒了當下的中國年輕人。後來,內地樂壇將那天宣告為大陸搖滾真正意義上的開始,中國搖滾樂由此而生。
彼時,北京各大高校的“草坪聚會”蔚然成風,學生們席地而坐,懷抱吉他,歌舞青春。
那時大陸還沒出現太多非主旋律的歌曲,崔健的《一無所有》、中國臺灣歌手羅大佑的《童年》則成為了“草坪聚會”的必唱曲目。
清華大學環境工程系的宋柯,是最早一批開始在草坪上唱歌的校園歌手,憑藉一首原創的《一走了之》,風靡北京各大高校。
宋柯風雲清華之際,一臉青蔥的高曉松剛踏入校園,為了追姑娘,他決定搞個樂隊。但因為他唱歌並不好聽,剛上大學連個吉他也不會彈,於是他找來北京聯合大學無線電專業的王陽做樂隊的主唱,也就是老狼,高曉松則負責寫歌。
就這樣,高曉松和老狼聯合另外3位大學生,組成了中國首支校園金屬樂隊——青銅器樂隊。
後來,高曉松陸續寫出了《同桌的你》、《白衣飄飄的年代》等歌曲。
《同桌的你》在清華校園第一次被唱起後,迅速轟動了全北京的大學生,包括後來組成水木年華的盧庚戌。
多年以後,高曉松回看自己寫的歌詞都說:"當時應該是上帝握著我的筆在寫"。
時間滾滾向前。
1993年,畢業後在北京幹了兩年電腦工程師的老狼迷茫無措,心中的音樂夢想時不時的撩撥心絃,於是辭職簽了大地唱片公司。
音樂玩嗨了的高曉松也從清華退學做起了生意,機緣巧合之下他將《同桌的你》這首歌低價賣給了大地唱片公司,並附加了一個條件:《同桌的你》必須由老狼來唱。
那時誰也沒想到,《同桌的你》會在第二年紅遍大江南北。
1994年12月17日晚,香港紅磡體育館。
有“魔巖三傑”之稱的竇唯、張楚、何勇,以及唐朝樂隊參加的《搖滾中國樂勢力》演唱會開演,搖滾熱浪迅速席捲港臺。
內地樂壇也不甘示弱,在高曉松的鼓動下,老狼帶著《同桌的你》應聲而起,校園民謠正式走上舞臺。
緊接著音樂製作人黃小茂找到高曉松和老狼,順勢推出了《校園民謠1》專輯。
《校園民謠1》一經發行,銷量火爆。這張專輯共收錄了11首校園民謠歌曲,包括後來大火的《同桌的你》、《睡在上鋪的兄弟》。
此時,音樂圈颳起了一股“校園風”,校園民謠一時風光無兩。
專輯發行的第二年,老狼就登上了央視春晚的舞臺,一襲白襯衫,梳著中分頭,彷彿又回到了那個白衣飄飄的校園時代。
《同桌的你》由此風靡全國。
那年的街頭巷尾,隨處都可以聽到《同桌的你》,走在大街上的小年輕都能脫口而出唱幾句:
誰娶了多愁善感的你,誰安慰愛哭的你;誰把你的長髮盤起,誰給你做的嫁衣。
1996年,高曉松找到剛剛留學歸來的宋柯,哥倆一拍即合,成立了麥田音樂。
同年,一個性格乖張、長髮遮臉的男孩來到了麥田音樂,聽說這裡高價收作品,他就直接帶著吉他來現場演唱。
據說宋柯聽到他唱到《白樺林》和《那些花兒》時,猛男落淚,久久不能釋懷,隨後就直接把他簽了。
那個男孩叫濮樹,藝名朴樹。
2000年,朴樹首登春晚,《那些花兒》的聲聲傾訴,至今讓人魂牽夢繞。
校園民謠最後的榮光,來自水木年華。
那時剛從清華畢業的盧庚戌鬱郁不得志,一同從校園走出來的草坪歌手老狼、高曉松早已聲名大噪。
盧庚戌在北京租了個小單間,白天去設計院上班畫圖紙維持生計,晚上下班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寫歌。
彼時,盧庚戌正飽受失戀之苦,某天晚上他哭醒過來,寫下了《收藏青春》,也就是後來的《一生有你》:
因為夢見你離開,我從哭泣中醒來。
2001年4月,盧庚戌找來清華學弟李健,成立了水木年華,決定放手一搏,不成功就聽爸媽的話乖乖回設計院工作。
2001年9月,水木年華髮行了首張專輯《一生有你》。
《一生有你》一經推出,水木年華徹底火了,一度橫掃了當年幾乎所有的音樂獎項,一躍成為內地唯一能與“羽泉”抗衡的組合。
可惜好景不長,2002年,兩人因創作理念不合,決定堅持做民謠的李健選擇離隊,退出水木年華組合。
盧庚戌急忙找來姚勇和繆傑,組成新水木年華,試圖東山再起,但終究難挽頹勢。
這是校園民謠最後一次紅遍大江南北,燦爛過後便如同煙花一般化為灰燼沉入了地下。
1994年,內地流行樂壇宣告成立;楊鈺瑩、毛寧、陳紅、孫悅等一大批歌手紅透了半邊天。
香港四大天王也紛紛發力,《餓狼傳說》、《忘情水》在這一年火遍大街小巷;這一年大火的流行音樂數不勝數:辛曉琪的《領悟》、伍佰的《浪人情歌》、張信哲的《有一點動心》、巫啟賢的《太傻》、周華健的《刀劍如夢》、譚詠麟的《講不出再見》... ...這一年,王菲更是憑藉《我願意》登上了《時代週刊》。
流行音樂大步走上神壇,民謠音樂無奈躬身交出權杖,成了時代裡轉瞬即逝的一抹煙火。
1999年,作家北島在散文《波蘭來客》中寫道:“那時我們有夢,關於文學,關於愛情,關於穿越世界的旅行,如今我們深夜飲酒,杯子碰到一起,都是夢破碎的聲音。
千禧年來臨,港臺流行音樂方興未艾。
2000年的華語流行樂壇更是群星璀璨。
這一年周杰倫攜個人專輯《JAY》正式出道,《龍捲風》、《星晴》迅速席捲校園;孫燕姿也在這一年推出首張專輯《孫燕姿》,單曲《天黑黑》更是拿下第十二屆臺灣金曲獎最佳作曲人獎;梁靜茹的《勇氣》、陳奕迅的《k歌之王》、許巍的《故鄉》、五月天的《溫柔》、周傳雄的《黃昏》也都在這一年陸續佔據了學校門口的所有音響店。
民謠日漸式微,慢慢從流行前線退出,進入了獨立小眾時代。
2001年,野孩子樂隊的張佺、小索在北京的三里屯開了一家“河”酒吧,這裡是大陸民謠發展程序非常重要的一環。
萬曉利、周雲蓬等人經常來這裡蹭酒喝,玩嗨了就上臺即興唱歌,喝多了就走到舞臺中央跟陌生人跳舞。失意的人們匯聚在這個音樂烏托邦,又從這裡流向北京的大街小巷。
2003年,非典肆虐,8月,河酒吧轉讓,野孩子樂隊宣告暫時解散。不久後,野孩子樂隊吉他手、主唱小索罹患胃癌,住院三個月後離世。
“河”酒吧後來也被潘石屹的SOHO大廈取代。
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民謠都沒能翻出多大的水花,直到宋冬野出現。
宋冬野一直把萬曉利看作是自己的音樂偶像。上大一那會兒,宋冬野在中關村圖書大廈一樓一賣唱片的地攤上買了一張萬曉利《這一切沒有想象的那麼糟》專輯。
他把唱片塞進了隨身攜帶的CD機裡,坐在中關村廣場上聽,第一首《陀螺》就給宋冬野聽哭了。
在沒有做音樂之前,萬曉利在酒廠上班,幾乎很長一段時間都與酒精為伴。沒事的時候,萬曉利喜歡藉著酒勁寫一點詩詞,如果萬曉利沒有抱著吉他去北京的話,今天的中國文壇很有可能就會多一位詩人。
2010年,大陸網際網路發展迅速,一些網路社交平臺相繼出現,民謠終於等來了機會,宋冬野正是藉此機會走進了人們的視野。
他和好朋友馬頔、堯十三,組了民謠音樂人的第一個廠牌“麻油葉”,就在宋冬野安河橋拆遷後買下的房子裡生活和排練。
仨人同吃同住,白天琢磨著做原創音樂,晚上就去酒吧給人賣唱,最窮的時候,三個大老爺們,要在家裡的犄角旮旯裡搜鋼蹦,然後湊錢出來,去商店買菸抽。
2012年,走投無路的宋冬野拿著自己寫的《董小姐》、《安河橋》去找摩登天空的沈黎輝碰碰機會。沒想到這位見證中國搖滾音樂發展幾十年的人聽了歌后當場決定簽了宋冬野。
2012年宋冬野推出單曲《董小姐》,第二年推出專輯《安和橋北》。
此時的宋冬野雖然已經不為吃飯發愁,但要說紅,他連邊兒都沾不上。對了,麻油葉還有另外三個在今天的網際網路上小有名氣的民謠歌手:丟火車樂隊、花粥、和陳粒。
2013年,一個25歲的憂鬱少年走上了選秀節目《快樂男聲》的舞臺。
他叫左立,長沙賽區十強選拔賽上,他彈唱了宋冬野的《董小姐》。
《董小姐》就像一把命運之鑰,人們終於又開始注意到這種專屬民謠的樸實的感動,整個民謠圈都開始暗流湧動。民謠與流行樂的邊界開始變模糊,很多民謠作品開始被翻唱。
《董小姐》最火的那幾年,宋冬野開始了百城巡演,但最後走了36站就放棄了,原因之一是來聽歌的人太多,場地裝不下了,保安根本控制不住。
麻油葉的另一位民謠歌手馬頔,也和宋冬野有相似的命運。2015年,浙江衛視《中國好聲音》第四季的比賽,他的《南山南》被後來的好聲音冠軍張磊翻唱。
2017年,民謠歌手趙雷上了國內門檻最高的音樂競技類節目《歌手》,一夜之間就火了。
經此一役,趙雷憑藉一首《成都》成為民謠歌手裡的頂級流量,但依舊無法阻止民謠慢慢退出了流行前線,這是民謠最後一次在主流視野裡的掙扎。
再後來,網易雲音樂推出了扶持獨立音樂人的“石頭計劃”,投了2億資金,還請來了金牌製作人,旨在給那些有才華沒流量的音樂人提供一個流量入口。
不知不覺地,網易雲音樂在這一代的音樂人中充當著當年“河酒吧”的角色。花粥、房東的貓、陳鴻宇、隔壁老樊等正是藉著網易雲音樂的扶持,走進了更多人的視野,走上了劇場巡演的道路。
有人說,民謠已死;可我覺得並不是。
那些喜歡聽民謠的人,不僅僅是因為喜歡民謠,更是藉著民謠來傳達自己的人生態度:熱愛自由,心懷理想,永遠年輕,永遠熱淚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