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9月29日,科威特時任埃米爾(國家最高元首)薩巴赫在美國病逝,享年91歲。雖然算是壽終正寢,但薩巴赫之死還是在阿拉伯世界引起了轟動。
幾十年來,在薩巴赫的主導下,科威特在新仇疊舊恨的中東問題上一直採取中立的立場。然而2020年9月,時任美國總統特朗普卻說,科威特將是下一個與以色列建立正式外交關係的國家。此事真假莫辨,但薩巴赫之死無疑為科威特和以色列的建交事宜帶來了重大的不確定因素。
科威特前任埃米爾薩巴赫
在被譽為中東穩定之源的薩巴赫去世之後,後繼之君會否步阿聯酋和巴林的後塵,馬上和以色列建交?科威特還能否繼續扮演調解中東矛盾的角色。
一、斡旋中東和平的外交老臣
薩巴赫24歲初入科威特政壇,接觸的主要是新聞事務。他曾四次擔任國家新聞事務負責人,應變能力和耐性得到了很好的淬鍊。1963年開始,薩巴赫任科威特外交大臣一職,直到2003年就任首相,外交生涯長達40年。
這期間,1979年伊朗什葉派革命給“海合會”成員國敲響了警鐘:這些國家都是君主政體,國內又有為數不少的什葉派民眾。既然伊朗王室能輕易被推翻,這些阿拉伯君主制政權又憑什麼能夠保持長青呢?
長達8年的兩伊戰爭結束後,伊拉克以自己為整個阿拉伯世界付出重大代價為由,要求曾在戰爭中為自己提供過資助的科威特減免債務。在遭到拒絕後,伊拉克領導人薩達姆惱羞成怒,竟然在1990年入侵科威特。科威特雖然富得流油,但因為缺乏防禦力量,建國僅29年的科威特暫時“亡國”。
1991年,在薩巴赫的斡旋和美軍的幫助下,科威特才得以復國。薩巴赫深諳戰爭永遠無法最終解決中東亂局,因此提倡中立主義和不結盟立場。1970年,約旦和巴解組織(巴勒斯坦解放組織)之間爆發了“黑九月”事件。巴解組織劫持了三架西方客機到約旦,並把300名西方乘客囚禁於沙漠。約旦軍隊在忍無可忍之下,向巴解組織開火。敘利亞軍隊則應巴解組織要求,侵入約旦境內。面對阿拉伯兄弟之間的拔刀相向,薩巴赫挺身而出,參與了相關調停工作。
1978年,埃及、以色列簽訂《戴維營協議》之後,阿拉伯世界幾乎一致對埃及實行制裁。但薩巴赫頂住壓力,反對對埃及進行經濟制裁。
2017年6月5日,中東六國及南亞的馬爾地夫,指責卡達支援恐怖主義活動,分別與卡達斷交。薩巴赫曾試圖扮演調解人的角色,遺憾的是直到他去世,仍沒有看到這一危機得到妥善解決。
二、戰略要衝的務實小國
薩巴赫的中立主義,是一種在大國夾縫之中求生存的務實主義。雖然科威特富得流油,但它太小了,人口只有不到四百五十萬人,面積1.7萬平方公里左右。處於中東火藥桶的中心地帶,科威特周邊圍繞著許多勢不兩立的國家。尤其是伊朗和沙特,而只要雙方有戰火,就會殃及科威特。科威特雖然是沙特主導的“海合會”的主要成員國,卻不完全認同沙特推行的反伊朗意識形態。
由於歷史原因,科威特境內有一定數量的伊朗移民,這群移民在科威特定居已有300年左右了,是科威特境內一股不可忽視的力量。另外,1990年科威特短暫亡國之時,薩巴赫正是外交大臣。就算一年之後科威特成功復國,但戰爭給民眾帶來的心靈創傷是永遠彌補不了的。
戰後國家重建的艱辛,薩巴赫都看在眼裡,從而更加堅定地走“避戰親善”的外交道路。科威特雖然在外交上是屬於沙特和美國陣營的,但為了自身的安全,在疏遠伊朗的同時,又與伊朗保持著實質的貿易與外交關係。
2014年6月,薩巴赫還歷史性地訪問了伊朗,這在海灣君主國中實屬罕見。薩巴赫在病逝前的幾個月,還在為修復海灣阿拉伯國家與伊朗的關係奔走呼號,可惜中道崩殂。
在以色列佔領巴勒斯坦土地的問題上,薩巴赫是站在巴勒斯坦人的角度上支援後者的。在特朗普推出偏袒以色列的“新中東和平計劃”後,科威特是第一個對此嚴厲批評的海灣國家。科威特同時也接納了大量巴勒斯坦難民,贏得了阿拉伯世界的尊敬。
三、對亡國仇恨的包容
曾遭伊拉克入侵而亡過國的科威特,並未對伊拉克睚眥必報。尤其是在2003年伊拉克戰爭的前夕,薩巴赫就表示過,科威特從來沒有反對過伊拉克人民,同時不反對取消對伊拉克的經濟制裁。在伊拉克戰爭爆發後的當年4月,薩巴赫和埃及總統穆巴拉克在會談中強調,必須維護伊拉克的統一和獨立。
伊拉克戰爭結束以後,薩巴赫在多個國際會議場合上,不斷提出在政治和經濟上全力支援伊拉克重建,為此科威特提供了大量援助。近年來,在恐怖組織“伊斯蘭國”的侵擾下,伊拉克和敘利亞等國境內戰火不息。薩巴赫積極為這些國家舉辦國際人道主義認捐會。
薩巴赫多次在國際場合呼籲支援伊拉克的戰後重建
2014年,時任聯合國秘書長潘基文盛讚他“為本地區和世界的共同未來而精誠團結、積極參與,樹立了光輝的榜樣”。
對於薩巴赫的離世,聯合國現任秘書長古特雷斯評價他“是智慧和慷慨的傑出象徵,是和平的使者,是橋樑的建造者”。沙特外交大臣費薩爾·本·法爾漢稱讚他“把自己的生命獻給科威特、阿拉伯和伊斯蘭國家”。
與此同時,與沙特長期對立的卡達和伊朗,也對薩巴赫的離世表達了沉痛哀悼。這在分裂的中東是難得的。今後的科威特,仍必須在來自美國的壓力、與鄰國伊朗的溫和關係,以及國內親巴勒斯坦民意之間,找到平衡點。
四、後薩巴赫時代,科威特何去何從
如今“卡達斷交”餘波未平,“伊核風波”又起,加上阿聯酋、巴林與以色列建交,使得中東地區局勢波譎雲詭。科威特的外交政策能贏得各方認可,除了得益於薩巴赫的個人魅力和能力之外,還得益於金錢。
依託石油財富,如同“海合會”的主導國沙特一樣,科威特也是長年以經濟援助為“誘餌”,在中東各地投射外交意志。但在金錢外交上,很大程度上存在著“有錢是兄弟,沒錢是契弟”的現實真理。最近一年,由於新冠肺炎疫情和石油價格戰的衝擊,國際油價受到了重創。
彈丸小國科威特的石油天然氣儲量十分豐富,石油儲量約佔世界的十分之一
以油為生的科威特,今年財政赤字高達460億美元,再加上科威特針對經濟轉型而實施的“2035發展願景”計劃成效不佳,如果長此以往,會極大壓縮該國推行“金錢外交”的資源。
如今,堪稱中東“定海神針”的薩巴赫已逝,其獨特的外交魅力是難以透過王位的繼承延續下去的。他的繼任者,還能否在石油財富的支撐下,繼承他的外交遺產,參與中東亂局的協調,使科威特的命運掌握在科威特人手裡?
阿拉伯世界於2020年年初送走了阿曼蘇丹卡布斯·本·賽義德,如今又送走了科威特的薩巴赫。隨著這些中東政治老人的凋零和阿拉伯世界世襲領導人的年輕化,中東一個更加不確定的時代正在開啟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