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的車窗外劃過陌生的街景,我的思緒總能被這樣一句話緩緩拉回到車內。
“啊,我上海的。”
“上海是個好地方呀,我家親戚百分之六十都在上海呢。”
“上海雖好,但太鬧了。我挺喜歡這裡的,建築都很古典,整個城市都散發著溫柔。”
“哈哈,說得好聽點叫古典,說得難聽點就叫破吧。不過破也有破的好,在這裡生活得愜意,壓力沒有你們大城市裡那麼大。工資低、學費低、消費也低,都是低低低的,也低得舒適、習慣啦。“
車輛緩緩穿梭在楊柳樹婆娑、交錯的樹影裡,路過一排排古色古香的建築,將車內的“外地人”送入了一個未知的世界裡。
曾在網上看到過一個有趣的影片播客,記錄了一名旅遊愛好者花了六天時間,從上海一路乘公交到了北京。試想一下,一天乘十幾個小時的車、在濃濃暮色中乘著末班車到旅館,再在初露朝霞時從被窩中爬出去趕首班車,不能帶繁瑣的行李,不能追求時尚的穿著,甚至因為一直在趕路,會導致沒有足夠的時間駐足欣賞周邊的風景……
初聞此事之時,我斷定這人一定是為了省錢才選擇這樣一種吃力不討好的旅遊方式。可我無知的是,這位博主的目的根本不在此。
“這一路的魅力就在於深陷入沿途的城市。公交會經過城市和鄉村,公交上人的方言、他們的談話內容,其實就是這個城市真實的鏡子。”
從那時開始,我也決定將自己車窗外的思緒逐漸向內拉回,雖沒有那位博主一般有毅力純粹依賴公交進行長途旅行,但我希望透過與那握著方向盤的當地師傅的交流,來融入每個城市的文化與生活態度中去。
“我們張家界啊,在疫情肆虐的時候可吃大虧了呢。現在疫情控制住了,看著我這車上能拉到的遊客一點一點變多,真的別提多高興了。“
“您別看我們這兒地方小,大家都是熱愛這個城市的人。去大城市打工都是為了回來做更好的建設啊。”
“深圳這個城市啊,四處都充滿著拼搏的氣氛。大家都一心向著自己的目標,衝就完事兒了。“
“揚州人喜歡去哪兒吃飯?那絕對是蔣家橋,那才是本地揚州人去的地方。實惠、好吃,吃的是揚州茶點的美味可口,而不是環境。對了,一定要嚐嚐那兒的乾絲,正宗的。“
一次在成都坐出租,與一位少見的女司機聊開了,我倆一路從自己城市的文化特色,談到對社會、對人生的看法……上海與成都相隔1966公里,可在這個狹小的車廂內,我與這位熱情洋溢、談笑風生的女司機之間達成了某種不約而同的契合,使得文化上的物理距離被無限拉近了,能讓我至今都可以這樣形容成都:“那是我最感親切與熟悉的陌生城市了。”
在這個被資訊科技裹挾得令人窒息的時代,人們更傾向於使用電子平臺來了解其他城市的文化與景點。坐上計程車後,更多的人選擇的是沉默,是拿起手機劃開鎖屏,是插上耳機讓音樂充斥腦際……司機的那句“您老家是哪兒的呀”,只能換來冷漠而簡單的一個詞,除此之外不會給出任何想繼續交流的訊號。人們總是認為只有車窗外才有風景,但最能使人真正瞭解城市本身的“風景”實則在車窗內。
在這個過分關注於自我、愈來愈多人都將自己套上“社交恐懼症”的外衣的社會里,我們無心多去了解陌生城市中陌生人的生活,最多也只是透過冰冷的電子螢幕或旅遊導覽手冊略略知道個最表層。可隨著全球化的趨勢,社會中人與人之間的依賴性與關聯性不斷加強,文化交流的重要性愈發顯赫。社會是串聯的,人與人也是串聯的。語言是串聯電路中必須透過的電流,如若沒有深入的交流,文化之間的互相理解也不會存在。
在每一輛計程車上,封閉狹小的空間與相對充裕的時間為我們提供了深入鑲嵌進城市的機會,那是為每一個來到陌生城市的外地人搭建好的文化橋樑,過橋費用只有“多回答、多問問”。
(劉沁音 上海平和學校 12 年級 7 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