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的寒冬又到了,寒冬裡的雪花又在寒冬的大地上盛開了。那雪花漫天飛舞著浪漫的情懷,揮灑著紛紛揚揚的詩韻,塗抹著遼闊無際的磅礴畫卷,盪盪悠悠展開一幅雪白的大紙,任憑你張開無邊的想象力,在上面馳騁自己靈動的心靈文章,去創造自己的心中畫廊,心中的詩。
可自己每當面對這茫茫蕩蕩的雪色景象時,被耀眼的寒光刺殺的視覺凋落,被潔白的雪花,壓迫粉刷的心中一片空白。寒冷到心,浸淫到骨。到今天為止,我對於漫天的飛雪,白茫茫的大地,始終也沒有搞清楚鬧明白,對於雪的情感,是無限的眷戀,還是十分的厭惡,是滿心的喜悅,還是一腔的惆悵,說不清的模糊,道不明的迷惘。
有時,面對那雪花飄飄,使人浮想聯翩,整個視覺充滿了詩的神韻,畫的意境;整個心靈,融入到景色的迷幻之中,靈魂也被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磔為一脈青煙,與飛雪共舞。可有時卻對它滿懷敵意和憤懣,彷彿那雪花就似一個無情的粉面殺手,一個冷笑著的冷酷屠夫。尤其,在風雪交加的時候,深一腳,淺一腳行走在旅途中。
那飛雪冷浸著你的面頰,寒風刺骨到心裡,腳下的雪,吱呀吱呀發出刺耳煩心的聲響。平常很短的路途,似乎一下子拉長了距離。這時的雪,就像是橫在路上的一隻猛虎怪獸,張開血口嗜血奪命。心中哪還有詩情畫意,早飛到了爪哇國去了。
可有時,當自己在溫暖的家中閒著無事,在明亮的窗前,看著那滿天的霧靄和紛紛揚揚的雪花漫天飛舞,大地上一片潔白,彷彿置身於水墨畫中。“誰將平地萬堆雪,剪刻作此連天花。”“六出飛花入戶時,坐看青竹變瓊枝。”的詩句噴腔而出。山河大地,簡直就是一幅美麗的長卷,盪盪悠悠平鋪在人們的視野之下。
“蒼山隱暮雪,白鳥沒寒流。”“窗含西嶺千秋雪,門泊東吳萬里船。”那闊大的景象,既震撼人心,也震撼視線。可當你真正踏上那潔白的世界和風雪親蜜接觸時,美麗的心情,美好的感覺,浪漫的詩韻,立刻隨著寒冷而凝固,晶瑩為另外一種感受了。“寒不能語,舌捲入喉”,“天寒路滑馬踏僵”,的詩句也會脫口而出。
不管是漫天飛雪,風雪夜歸人,西嶺千秋雪的景色多麼的美麗,多麼的浪漫,多麼的富有詩意,但一個“冷”字,在我的心中、視覺上難於消弭。而且是刺骨的寒冷。這個感念簡直就像一塊堅硬垂直的冰凌,直插我的心臟,將我的思維凝固在其中,凝固在我的心靈深處,並且定格了一個永不磨滅的公式且無法改變。毛澤東的詞《沁園春·雪》,“千里冰封,萬里雪飄,望長城內外,惟餘莽莽。大河上下,頓失滔滔,山舞銀蛇,原馳蠟像。",
在我的視覺裡,那遼闊的無涯的場面,寒心冷骨,但豪氣衝霄漢。刺眼,扎眼的雪白茫茫,嫵媚妖嬈。最為寒冷、悽苦、悲涼的風雪夜,莫過於林沖雪夜上梁山了。林沖被仇家逼得無立錐之地,即便槍尖凝血,火光通天,也難消心中的淒涼和寒冷。我想,那個雪夜,對於林沖來說,寒冷到心,刺骨到髓了吧。紅軍的“雪裡行軍情更迫”,也是刺骨的寒冷,和林沖的那個雪夜,似乎沒有多大的區別,他們都是風雪夜行人。但少了林沖的那孤獨、悽苦、悲涼、悲傷的心境。
賞雪,品雪,真正能走進雪域,進入雪原,踏進雪地,不但要有閒情逸致,更要將自身能融入到雪花之中,方可真正欣賞、享受雪花的魅力。有關讚美雪的許多文章,我始終懷疑作者對雪愛好的真實性。我對雪的喜愛,就像那好龍的葉公。
真正賞雪,到了一個高境界的,我看當屬明代的作家張岱。
張岱雪夜駕舟到湖心看雪,這份雅緻,實在令人佩服讚歎。而且對那西湖的雪夜景色,觀察細微,感悟細微,看的精妙,看的仔細。他可是真正的賞雪看景的高手。他的《湖心亭看雪》一文中,描寫西湖湖心的景色:“霧凇沆碭,天與雲與山與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長堤一痕,湖心亭一點,與餘舟一芥,舟中人兩三粒而已。”這篇二百來字的小文,將敘事、寫景、抒情融為一體,將人物、情致、意境合二為一。
將來去經過完整地擠壓在二百字中,實在是文字高手。我們既可以把它作為優美的散文小品來讀,也可以把它作為小說來讀,更可把它作為電視劇來欣賞。而真正喜好雪的人,比張岱更加痴迷的,就是張岱《湖心亭看雪》一文中敘述的另外一位。張岱“到亭上,有兩人鋪氈對坐,一童子燒酒,爐正沸。見餘大喜,……”而張岱“強飲三大白而別”,那人卻興趣未減,仍然自得其樂於雪色中,連張岱的船伕都說“莫說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紅樓夢》中的那些小姐們,對雪吟詩賦詞,喝酒取樂,潔白的雪景之中,一群紅裙綠襖的粉面佳人,在那雪中嬉笑、玩耍,那真是天人合一的完美,真是一副美妙的佳麗圖。看起來,賞雪,愛雪,對雪要有美的感覺,必須要有輕鬆的心態,寬鬆的時間,囊中不要太羞澀,另外要有耐寒的骨骼和外套。才可以領悟雪的燦爛,雪的耀眼,雪的美麗和雪的妖嬈。
我想,文人墨客描寫雪景的文章一定和滿天的雪花一樣多,但再多,也和雪花一樣,沒有完全相同的兩片雪花。每個人心中都有屬於自己的一片雪花。魯迅筆下雪是柔美的:“江南的雪可是滋潤美豔之極;那是還在隱約著的春的訊息,是極壯健的處子的面板。”俞平伯的雪是是灰暗的:“灰白的雪容,一轉眼鐵灰色了,雪後的湖浪沉沉,拍船頭間歇地汩然而響。”法國作家莫泊桑的雪是悽清寂寞的:“漫無涯際的曠野平疇,在白雪的覆壓下蜷縮起身子,好像連掙扎一下都不情願的樣子。”加拿大作家法利·莫瓦特的雪是靈動尷尬的:“那是我們有急事要趕路偏偏遇上車輪打滑空轉這樣的尷尬局面,是老人回憶起童年打雪仗時迷濛的眼睛裡所泛起的歡樂的異彩”……
我心中的雪,不在冬季,而在夏季。我喜歡在酷暑的夏季,遙看那白雪皚皚的祁連山,舉步走進它清涼潔淨的世界。漫天的熱浪,遙望著那雪山,心中一陣清涼,眼中一派燦爛,用自己的視覺去撫摸那柔美潔白的肌膚,用雙腳在那皚皚的曲線上留下一個個親吻的唇印,使清風滋潤修復一下被酷暑燒黑了的面頰。
一個季節有一個季節的標誌,有一個季節的特色。春草剪柳,夏風熱浪,秋葉瀟瀟,碩果累累自不比說。冬天,我想最為耀眼,最使人心動的,莫過於飛雪飄飄。賞雪,看雪,可是對於當今的人來說,似乎越來越遠。生活節奏的加快,生活壓力的增加,使人們無暇顧及那紛飛雪花的浪漫,無暇去欣賞那漫天的情思。天氣的好壞,對於現在的人們來說,關係甚大。大雪紛飛,會給人們的生活帶來不便不說,更加多的是能給人們造成麻煩、災難。那大雪封山,大雪封路,雪崩,給人們帶來不幸。雪災使通訊中斷,道路堵塞,城市癱瘓,火車停駛,飛機停飛,更甚著降臨死亡。
人們困惑了,迷惘了。似乎現在的雪,冷酷了許多。殘暴了許多。沒有了往日裡的溫馨浪漫,也少有了往日裡的詩情畫意。雪域離我們越來越遠,雪山的雪線使勁地抬高我們的視線。
雪花,在人們的急匆匆的步伐中銳減她的嫵媚。
雪花,在蒸騰如雲的汽車尾氣中汩汩流淚。
雪花,在地球的溫室效應中煩躁不安,開始變臉,發威,發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