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張培舟
開國將軍上海後代聯誼會“星火相傳”宣講團
宣講人:張宜步將軍之子張培舟
同志們,今天我給大家講的這個故事,名字叫“英雄血染湘江渡”。這是父親張宜步將軍的一段親身經歷。
父親張宜步1930年參加蘇維埃赤衛隊,1931年參加中國工農紅軍,1934年加入中國共產黨,經歷了中央蘇區五次反圍剿鬥爭和紅軍長征。
雖然,這段經歷只是中國革命歷史長河中眾多戰役中的一場戰鬥,但是,它卻是那麼的慘烈和悲壯!
這是一個由中央蘇區贛南、閩西子弟組成的紅軍軍團。在湘江戰役中,這支紅軍部隊為保衛中央縱隊安全渡江,而勇猛頑強的悲壯歷程和慘烈犧牲的獻身精神,深深的震撼著後人!
他就是父親所在的中國工農紅軍第八軍團,父親張宜步時任紅八軍團軍團部書記。
1934年11月底,紅軍長征在迅速突破了敵人的三道封鎖線後,來到了位於廣西境內的興安及全州、灌陽境內的湘江流域。
為了掩護中央縱隊突破湘江,紅軍一、三軍團迅速過江佔領了腳山鋪、光華鋪一線阻擊,紅五軍團斷後,紅八、九軍團奉命在道州附近阻擊敵人。
這天,是突破敵人第四道封鎖線的第五天,四面槍聲很密集,敵機不斷在空中投彈和掃射。
部隊急行軍,在車水附近,父親他們看到,擔任掩護任務的紅五軍團三十四師阻擊敵人的戰鬥已經開始了,這支部隊,就是後人譽為絕命後衛師的紅五軍團三十四師。
從紅三十四師轉來了中革軍委十萬火急的電報,命令紅八軍團要不惜一切代價,立即趕到青龍山去阻擊來犯之敵。
軍團首長接令後,立刻命令部隊快速前進,前往青龍山。
可是剛出發不遠,後面就傳來了急訊,說敵人上來了,黑鴉鴉的有兩個師的兵力。這個訊息立刻傳遍了整個部隊,戰士們都快速地往前趕。這時又有訊息傳來,我軍左翼也出現了大批敵人,而右邊也響起了密集的槍聲。
敵人從四面八方圍上來了,頃刻間槍聲大作,子彈在空中飛舞,炮彈在隊伍中騰起了巨大的火團。我軍先頭部隊剛一到達,就立即投入了戰鬥。
敵人佔領了有利的地形,堵住了紅八軍團的去路,而後面敵人的槍聲也越來越近了。
軍團長根據槍聲,判斷我軍掩護的部隊,巳經被敵人切斷了,我軍腹背受敵,情況萬分危急,紅八軍團有被敵人圍殲的可能。
軍團部立即命令紅二十三師掩護,其餘的部隊儘快突破敵人阻擊,衝往湘江岸邊!
就在這時,敵人的飛機飛來了,俯衝著向紅八軍團的隊伍轟炸和掃射;敵人的子彈也瘋狂的從四面八方向他們打了過來。
部隊被敵人分割成了幾段,一路過去,傷亡遍地,到處都有犧牲了的紅軍戰士以及扔掉的輜重物資。
突然,先頭部隊停下來了,後續部隊卻不知道情況,還在往前衝!部隊被集中在一塊狹小的區域裡無法動彈。
敵人的飛機又飛回來了,敵機再一次的轟炸掃射,使紅八軍團又一次經歷了血與火的考驗,損失更加慘重了。
突圍開始的時候,父親和畢佔雲參謀長就被衝散了,政治部羅榮桓主任掏出手槍也直接參加了戰鬥。
父親沒有武器,揹著一架油印機和首長的檔案包,跟在隊伍後面,拼命往前衝。
軍團首長看到這樣的混亂場面,派出幾位通訊員,命令掩護部隊,一定要不惜一切代價佔領兩翼高地,盡力掩護主力衝出去。
這時,有人報告說紅一、三軍團為了掩護中央縱隊過江,戰鬥打的極其慘烈,損失非常大,界首等渡口都巳失守。而我們離江邊的唯一的鳳凰嘴渡口,卻還有十幾里路程。
此時紅八軍團將士的心中,只有一個信念:必須儘快趕到渡口,接近中央縱隊和主力紅軍,一定要保證中央縱隊的安全。
這時的部隊,連續行軍打仗,又飢又餓,太疲勞了!但部隊無法休整,情況非常危急。
敵人的先頭部隊離過江的鳳凰嘴渡口只有不到30裡了,敵人正在向紅八軍團的掩護部隊猛攻,有部份敵人已經突破了掩護部隊的防線,正在向渡口急進。
軍團首長果斷命令:戰鬥部隊立刻停止前進,迅速佔領兩翼高地,要堅決擔負起掩護中央縱隊過江的責任!
在離鳳凰嘴渡口不到十幾裡的區域裡,紅八軍團孤軍與敵人展開了一場殊死戰鬥。
軍團直屬團也兵分二路,一路阻擊敵人,另組織了一支突擊隊掩護軍團機關向江邊突圍。
父親跟著直屬團,終於來到湘江邊的鳳凰嘴渡口。
這時中央縱隊已全部渡過了湘江,江面上其它渡口的浮橋都已經被敵人炸燬了。紅八軍團只能在寒冷的冬天,涉水渡過這一百多米寬的湘江。
五六架敵機朝著渡口飛了過來,敵機一架接著一架,向著渡江的紅軍隊伍瘋狂掃射和投擲炸彈,正在渡江的紅八軍團將士紛紛倒下,沒有幾個人能夠衝過湘江!
敵機剛一飛走,追來的一股敵軍已經突破了後衛防線,向著湘江渡口猛衝過來。
面對蜂湧而來的兇殘敵人,軍團政委親自率領直屬團發起了反衝鋒,幾經反覆爭奪,他們又重新拿下了江邊陣地。
這時,瘋狂的敵人已將所有的火力集中在了這支最後過江的紅軍部隊身上。
只能涉水渡江的紅八軍團官兵,面對敵人機槍的掃射和飛機大炮轟炸,雖奮力反擊,但無耐是孤軍奮戰,幾乎已經成了敵人的活靶子。
俯衝的敵機,有恃無恐的低空飛行,機身好像就要碰到水面,飛機上的青天白日標誌都看的清清楚楚。
敵機猛烈轟炸、瘋狂掃射著,炸彈激起了沖天的水柱、雨點般的子彈射向正在涉水渡江的紅軍戰士……
紅八軍團的指戰員們成批成批的倒下,渡口上的江水都變成了鮮紅的顏色,紅軍戰士的鮮血撒在江水中,染紅了整個江面……
過江時,父親不顧一切地往前衝,寒冷的冬天江水刺骨,凍的他直打哆嗦,拼命的在齊腰的江水中,艱難前行。
周邊槍炮聲儂密集,父親只見身邊的戰友一個個倒了下去……
父親的老鄉、一起從閩西走出來好戰友、軍團部的賴參謀,也被敵機射來的子彈擊中了,倒在江水中。他飛濺的鮮血染紅了父親的軍裝,眼睜睜看著倒下戰友們,被江水捲走的身影,父親的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淌。
父親真想去救他們,將士們沒有退路,他們前仆後繼,向著湘江東岸,頑強地往前衝去……
父親緊跟在軍團政治部羅榮桓主任的後面,當他們渡過湘江,回頭看到江面上巨大的水浪此起彼伏,江水中不斷有紅軍戰士的遺體和槍支翻上來、沉下去,翻滾起伏,鮮血印紅了整個湘江渡口,江面上血水茫茫,內心的悲痛無以言表。
此時的父親仰天悲鳴,他呼喚著戰友們的名字,悲痛欲絕!四千多紅八軍團將士的鮮血染紅了湘江。
從此,湘江戰役的慘烈、悲壯,成為父親心中永遠也抹不去的傷痛。
湘江戰役,是紅軍長征中的第一場惡戰,紅軍八萬六千多將士損失了三分之二。而紅八軍團與十數倍之眾的國民黨軍欲血戰於湘江西岸,從長征出發時一萬一千多人,在渡過湘江的以後,只剩下了一千二百多人。
在紅軍兩萬五千里長徵史上,湘江戰役是最為慘烈、規模最大、戰鬥最激烈、損失最嚴重的一場戰役,同時也是紅軍重生的涅槃之戰。
這一戰,湘江的水都被染紅了,也正因此,當地老百姓才會講道:“三年不飲湘江水,十年不食湘江魚!”
紅軍將士視死如歸、向死而生、勇往直前、敢於戰勝一切困難,而不被任何困難所壓倒的崇高精神,永遠值得我們銘記和發揚。
革命勝利來之不易,千秋偉業篳路藍縷!我們唯有賡續紅色傳統,國家才能更加興盛強大!才能真正的實現我們的中國夢!強國夢!
再講石板橋阻擊戰
紅軍遵義會議後,確立了毛主席的領導地位。 1935年5月,紅軍四渡赤水,突破烏江,佯攻貴陽,又逼進昆明。經過數天的急行軍,到達了離皎平渡一百多里的石板橋地區。
紅5軍團在完成牽制昆明敵人的任務以後,即奉命北上,擔任中央紅軍主力強渡金沙江的後衛,在石板河一帶進行了一場慘烈的阻擊戰,經歷了8天9夜,將尾追的敵人牢牢地擋在陣地前,保證了黨中央和主力紅軍安全渡過了金沙江。
中央紅軍在渡金沙江時,絕大部分將士都是從這個渡口過江的,包括參加長征的所有中央領導同志,也都是從皎平渡過金沙江的。
皎平渡在紅軍回憶錄中常常被寫一成“絞車渡”,這跟紅軍當時經過這個渡口時僅憑當地人方言介紹有關。這個渡囗在紅軍長征史上值得大寫特寫,然而反映這個題材的文藝作品好像目前還是空白。
今天,我給大家講的,就是父親張宜步將軍親身經歷的石板橋阻擊戰的故事。
石板橋是昆明敵人通向金沙江皎平渡的必經之路,為了掩護大部隊安全渡過金沙江,軍委命今紅5軍團殿後,負責阻擊敵人,父親張宜步時任紅五軍團第39團2營書記兼通迅隊長。
紅5軍團在到達石板橋後,董振堂軍團長就立即帶領各團領導察看石扳橋的地形。他在觀察了地形後說:雖然敵人可能調主力來攻打我們,但是石板橋是敵人通往金沙江的唯一道路,只要我們在石板橋的山頭上層層設防,就一定能把敵人阻擋在石板河畔。
董軍團長指著身後的大山,繼續說道:我們採取節節阻擊的打法,這些大山會幫我們的大忙。
軍團部隨即作了具體的部署:39團位於砍鄧附近,為第一梯隊;37團位於石板河背面大山上,為第二梯隊;軍團部駐在石板河村,把軍團的前沿指揮部設在小廟丫口。
董振堂軍團長強調,我們既要完成阻擊任務,又要愛護戰士,一定要儘量減少部隊的傷亡。要把兵力分散配置,佔領山前高地和縱深各制高點,利用有利地形節節阻擊,如有可能還可在夜間襲擾敵人。
紅5軍團部署完畢,嚴陣以待,時刻準備給追擊之敵以迎頭痛擊。
5月3日,追擊紅軍的敵先頭部隊萬耀煌的第13師,已到達距石板河不遠的團街附近。蔣介石急令該師全力尾追我軍,保持火力接觸,不讓紅軍擺脫,以利周、吳縱隊迅速向該師方向增援。
第13師不是蔣介石嫡系部隊,師長萬耀煌是個老奸巨猾的軍閥,該師有2個旅6個團。為儲存實力,他既怕孤軍深入,被紅軍吃掉,又怕蔣介石以追擊不力的罪名吞併他的部隊。所以,先頭部隊與紅軍後衛39團火力一接觸,就遭到39團猛烈反擊。於是他們就在團街構築工事,固守不追了。
萬耀煌師原地停滯了二天,正好為紅1、3兩軍團趕來皎平渡渡江爭取到必要的時間。毛澤東主席果斷決策:電令1、3軍團迅速趕往皎平渡,搶佔渡口,保證中央縱隊過江。要求紅5軍團擔任掩護殿後。並派李富春同志到紅5軍團進行深入的思想動員,要不惜一切代價,阻擊敵人向江邊前進,以保證紅軍主力渡過金沙江。
紅五軍團39團作為阻擊戰的第一梯隊,佈防於坎鄧村附近,負責北盤江一線阻擊敵軍,父親所在的2營駐守在石板河口。
這時,紅五軍團的前衛部隊已經在這裡開始執行警戒,所以父親他們2營一到石板橋,接防後就開始了阻擊敵人的準備。
39團董振彥團長是董振堂軍團長的堂弟,他和黃志勇政委冒著敵人不時打來的炮火,親自來到2營做戰鬥動員。
2營負責扼守石板橋附近的幾個山頭高地,部隊一進入陣地,就趕緊修築工事,那時部隊沒有鐵鍬和鐵鎬,就到老鄉家借來鋤頭,可是由於數量太少,他們就只好用木棍綁上炮彈皮刨,沒有工具的紅軍戰士就用手挖,用腳踹。戰士們的手都磨起了血泡,本已破了的鞋子也成了一堆爛泥布。
工事很快就修了起來,父親跟著賀營長和教導員到各連檢查了一遍,他倆都非常滿意。
從長征以來,父親所在的2營就一直擔任後衛任務,彈藥本來就饋乏,一直也沒有得到補充。這時戰士們身上的子彈都不多了,賀營長要求各連,儘量節約彈藥,把敵人放近了再打,同時也要想辦法,趁夜晚到敵人屍體上去收集。
在陣地上賀營長看到許多戰士光著腳,心裡非常難過,立即命令營機關的同志們,利用戰鬥間隙打草鞋,並親自送到戰士們的手中。
敵軍開始進攻了,在天上飛機大炮的掩護下,向我軍陣地發起了一輪又一輪猛烈的衝鋒…
部隊已經堅持了整整三天了!敵人兩個縱隊雲集在山腳下輪番進攻,巳經佔領了我軍前沿的幾道防線,我軍退到了最後一線陣地,形勢異常嚴峻。
由於當時戰鬥非常慘烈,部隊傷亡很大,班長、排長和連長大都犧牲負傷,我軍前沿的部隊幾乎都打光了。
軍團首長命令:一定要堅守住最後的每一個山頭,由各團、營首長帶領機關幹部,全部都到一線陣地的山頭參加戰鬥和指揮。
於是,賀營長帶領父親和營部警衛隊、通訊隊火速增援,當父親他們到達陣地時,只看到掩體中血肉橫飛,火光沖天!許多紅軍戰士犧牲在陣地前沿。
父親帶領營通訊隊來到一個突前陣地上,這時的陣地上只剩下了十幾名負傷的紅軍戰士。
父親他們立即投入了戰鬥,經過一個多小時的激烈拼殺,他們終於打退了敵人的進攻。
硝煙剛剛散去,四周的陣地被炮彈炸成一片焦土,處處燃燒著火苗。父親看到在他身旁有一個紅軍小戰士,年齡看上去只有十五六歲,他已經身負重傷了。
敵人的子彈打穿了他的胸膛,殷紅的鮮血一股股的往外湧,染紅了他的軍裝。父親看到他仍然緊握著步槍,怒目注視著前方。
父親趕緊解下綁腿,去幫他包紮傷口。可是,父親怎麼也堵不住他胸口一股股湧出的鮮血,慢慢地這名小戰士的身體漸漸變涼了。
父親抱著他急聲呼喚著:同志,同志!你醒醒啊,你快醒醒啊。
父親眼睜睜看著他慢慢地閉上了雙眼,心如刀絞,淚水止不住往下流。還沒等敵人發起下一次衝鋒,這名小戰士就已經犧牲在父親的懷中。
看到身邊的戰友一個個倒下犧牲,父親心中無比的悲痛,仇恨的怒火在胸中燃燒,心裡恨死了這些白狗子!
阻擊敵人地戰鬥雖然打的很艱難,但當他們想到,為了黨中央、毛主席和紅軍主力能夠安全渡過金沙江,就是再大的犧牲,他們也會勇往直前,無所畏懼!
連長犧牲了,排長頂上去指揮;排長又犧牲了,班長和共產黨員就衝在最前面。紅軍戰士們前仆後繼,子彈打光了,就拼刺刀,刺刀斷了,就和敵人進行肉搏。
戰後,父親才發現自己的揹包被敵人的子彈打穿了8個洞。萬幸的是,一顆子彈從他的右大腿外側擦過,離股動脈和腿骨只差了幾釐米,要是子彈再正點,父親可能就光榮了,或被打斷大腿而無法繼續長征。
就這樣他們前仆後繼,打退了敵人幾十次進攻,前後堅守陣地9天8夜,硬是沒讓敵軍再能前進一步,保證了主力紅軍的順利渡江。
紅5軍團的首長具有豐富的戰鬥經驗,在堅決阻擊敵人的同時,也做好了及時甩掉追敵的準備。在兄弟部隊的支援下,他們把傷病員全部及時送到了山後。
當他們勝利完成了阻擊任務,接到撤退的命令後,便迅速地擺脫了敵人的追擊,撤到金沙江北岸。
當天下午,父親隨39團部隊向絞平渡前進,2點多鐘到達渡口,看到上午支援2營作戰的軍團偵察連同志正在渡口休息,興奮的向他們打招呼。他們說:你們先過江吧,我們還要繼續執行新的任務。
於是,2營分3批坐船順利的渡過了金沙江。
這時,在北岸集結的紅軍各部隊,唱起了紅軍的歌曲,那激昂雄壯的歌聲,伴隨著嘩嘩作響的江濤,在山谷中久久迴盪。
我的故事講完了,謝謝大家的聆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