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紀初，人們在智利的阿塔卡馬沙漠發現了所謂的新克羅木乃伊；最近，相關遺址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入世界遺產名錄。一座新博物館正在籌建中，用以存放遺骸和其他考古發現。攝影：MARTHA SAXTON, NATIONAL GEOGRAPHIC IMAGE COLLECTION
在智利的阿塔卡馬沙漠，精心儲存下來的木乃伊是當地人的驕傲，然而不斷變化的氣候正威脅著它們。
撰文：MARK JOHANSON
1917年，德國考古學家Max Uhle在世界上最乾燥的沙漠探查被陽光炙烤的海岸，一批特別的人類遺骸出現在他眼前。深入挖掘黃褐色的泥土後，他發現了一具具屍體，它們在棍子和蘆葦的作用下變形，頭部裝飾有精心製作的假髮，戴著紅色和黑色粘土製成的面具，令人浮想聯翩。
“很多屍體都有死後造成的傷口，比如頭部被另一個假頭替換，把頭部開啟進行適當修補，用稻草做的胳膊和腿替換真的四肢，”Uhle寫道。
這些早期人類在智利阿里卡市附近的阿塔卡馬沙漠被發現，後被稱為“新克羅木乃伊”。大約公元前7000年至前1500年，早期狩獵採集者生活在智利北部和秘魯南部的海岸線，這些十幾具屍體是其中的成員；經過挖掘、記錄，之後的50年他們幾乎被遺忘了。
智利阿里卡的阿扎帕聖米格爾博物館負責研究和儲存新克羅木乃伊。目前博物館只展示了一小部分古代遺骸，附近正在修建一座新的考古博物館。攝影：IVAN ALVARADO, REUTERS/ALAMY
現在，這些過世已久的原住民成了全世界的焦點。2021年7月，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把這些木乃伊和位於今天智利的新克羅定居點列入世界遺產名錄。沿海首府阿里卡被稱為“衝浪之都”，這裡正在修建最先進的博物館，以儲存和展示這些遺骸。然而氣候變化正威脅著這些木乃伊的存在，對它們的承認和保護可能適逢其時，二者都有助於促進旅遊業的發展。
最古老的木乃伊為何在智利？
幾千年來，從非洲到亞洲的文化中，都有把死者製作成木乃伊的傳統。而新克羅木乃伊是迄今為止最古老的人為製作的木乃伊，比古埃及人用繃帶纏裹法老早了約2000年。它們沒有被埋葬在宏偉的金字塔裡，也沒有與野心勃勃的帝國相關聯，因此一直不為人知。事實上，新克羅人把所有社會成員都用蘆葦包裹了起來，不僅僅是精英，然後恭順地埋葬在乾旱的土地淺層。
“在我們的認知裡，大多數與世界遺產地有關（的地方）往往是馬丘比丘這樣的大型遺址，”塔拉帕卡大學的人類學家Bernardo Arriaza說：“狩獵者和採集者已經不那麼明顯，遺址本身也是，它們不是紀念碑性質的，所以被低估了。”Arriaza率先向聯合國教科文組織遞交了提案。
卡馬羅內斯河穿過智利的阿塔卡馬沙漠。20世紀初，首批新克羅木乃伊在這片乾旱區域重見天日。攝影：DE AGOSTINI, GETTY IMAGES
大約7000年前，在卡萊塔卡馬羅內斯附近，新克羅人開始為死者製作木乃伊。這個小漁村位於阿里卡以南100千米，給阿塔卡馬沙漠單調的風景帶來了一抹震撼人心的綠色。漁村地處山谷，坐擁一片新月形的金色沙灘，這裡還有肉餡捲餅餐館和新克羅人的墓地，卡馬羅內斯河在此匯入太平洋。
沿著32千米的道路進入卡馬羅內斯山谷，遊客可以看到當地最壯觀的文化象徵：6座當代新克羅紀念塑像，有一些高達4.8米。它們讓人想起那些仍埋在棕色土壤之下的木乃伊。
正是在這裡，公元前5050年前後，新克羅人掌握了最早的木乃伊製作技術。阿塔卡馬居民的做法是：剝去死者的面板後，去除肌肉和內臟，再用棍子、蘆葦和粘土重塑身體。Arriaza說，這是為了增大骨骼的體積，然後工匠用人皮或海獅皮把它們縫合在一起。
一具男孩木乃伊躺在蘆葦蓆上。攝影：MARTHA SAXTON, NATIONAL GEOGRAPHIC IMAGE COLLECTION
新克羅人用粘土面具和木片重塑、裝飾木乃伊。攝影：MARTHA SAXTON, NATIONAL GEOGRAPHIC IMAGE COLLECTION
這位人類學家推測，卡馬羅內斯河裡的自然砷含量比現代安全濃度高一百倍，可能導致未出生的嬰兒意外中毒並被儲存下來，從而激發新克羅人對死者進行儀式處理。最初的木乃伊大多是嬰兒和胎兒。他解釋說，透過把腐爛的屍體變成裝飾物，他們可以成為“死者的主人”，把永生的感覺投射到逝者身上，在他們去世很久之後表示哀悼。
去哪裡觀賞木乃伊？
想要近距離觀賞這些木乃伊，你可以前往阿塔卡馬沙漠以北的阿扎帕聖米格爾考古博物館和斯蒂奧科隆10博物館講解中心。阿里卡是一座宜人的城市，憑藉紅糖色的海灘吸引了衝浪者，作為太平洋戰爭的戰場吸引了歷史愛好者，散佈著火山的公園更是徒步者的最愛。
20世紀80年代以來，阿里卡也是儲存狀況最好的（和最新的）新克羅木乃伊發現地。大部分木乃伊出土於140米高的莫羅山山下，鐵鏽色的岩石俯瞰著太平洋。在這裡發現的木乃伊（其中48具在原來的位置，安置在斯蒂奧科隆10博物館的玻璃地板之下）通常裹著灰糊和有助於儲存的黑錳或代赭石。
二人正在阿里卡的莫羅山眺望太平洋的風景。在露出地面的岩石附近，考古學家發現了很多新克羅木乃伊。攝影：OLIVER BOLCH, ANZENBERGER/REDUX
世界上新克羅木乃伊收藏量最大的地方是1967年開放的阿扎帕博物館。有些木乃伊很小，風格化，看上去像哥特式布娃娃，躺在玻璃罩棺材一樣的白色展櫃裡。不同於萬聖節的稻草人，它們的軀幹用棍子和蘆葦撐開，臉上罩著幽靈般的面具。
阿扎帕博物館約有300具木乃伊，但90%都放置在沒有空調和溼度控制的倉庫裡，不對外開放。附近正在修建一座新的博物館，耗資200億智利比索（約合2470萬美元），面積5000平方米，預計將於2024年開放。屆時，這些木乃伊將存放在40%至60%的最佳溼度中。
氣候變化為何會威脅木乃伊？
幾千年來，阿塔卡馬乾燥的氣候有助於儲存新克羅木乃伊，但在過去幾十年裡，一些木乃伊在迅速變質，它們的面板融化成了黑色軟泥。哈佛大學的科學家表示，氣候變化導致微生物侵蝕木乃伊的膠原蛋白。
厄爾尼諾現象增強導致該地區溼度增加，這意味著無論是在博物館，還是埋在沙漠中，這些木乃伊都岌岌可危。在卡萊塔卡馬羅內斯以南，居民們經常看到纖維碎片、骨頭和其他新克羅人的遺骸從褐色的山上滾落下來。新克羅遺址的考古學家Jannina Campos說：“每逢下雨，沙漠裡就會出現大量骨頭。他們說，這種情況百年一遇，但由於氣候變化，現在越來越頻繁、越來越嚴重。”
每次下小雨時，Campos都不會把遺骸搬走，而是簡單地進行記錄，標明座標，然後把它們埋回極其乾燥的土壤中。“這些文物被從地下取出的那一刻，就開始變質了，”她還補充說，直至新博物館建成，都沒有存放空間。
“新博物館的環境條件平衡穩定，非常利於開展保護工作，”塔拉帕卡大學保護工作和博物館的負責人Mariela Santos說。她希望，藉助博物館和被列入世界遺產名錄，智利最北部的阿里卡和帕里納科塔地區能發展成文化旅遊新中心。
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智利文化專案的協調員Nicolás del Valle說，最近的進展只是開始，智利將更加重視新克羅人。“還有很多工作要做，”他解釋說，為了增進全世界人對新克羅文化的瞭解，生活在祖先家園的人們必須理解並分享他們的故事。
阿里卡遺址附近的居民依然記得，20世紀六七十年代，他們玩著後院發現的新克羅人頭骨。現在，人們有了一種歸屬感，當地出現了新克羅文化主題餐廳和酒店。藝術家（Paola Pimental）、小說家（Patricio Barrios）和音樂家（Grupo Raíces）紛紛從木乃伊身上汲取靈感。有些人，曾經在不知不覺中盜墓，如今卻成了第一個報告墳墓被盜的人。
“隨著時間推移，人們開始把新克羅人從科學中剝離，把自己與阿塔卡馬沙漠的首批居民聯絡在一起，”Arriaza說：“社群感覺到自主權在增加，認為這是他們的遺產，是文化認同的一部分。”
（譯者：Sky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