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天氣大旱,徐子文派了管家去收租,管家次次都無功而返。徐子文惱怒極了:“若一粒米都收不上來,我的田地豈不是白白地送給那些佃農種了一年,那我吃什麼?”
管家囁嚅著,想說什麼又忍住了。徐子文的糧倉裡堆滿了米糧,十年都吃不完。但每次去收租,徐子文從來沒有少收過一粒米。
徐子文說了,如果他寬限了這年,那佃農們肯定又盼著寬限第二年……長此以往,他就會收不到租了。因此,徐子文絕不會少收一粒租。
惱怒了半天,徐子文決定自己親自下鄉去收租,多帶幾個人手去,他就不信收不上來。
第二天,徐子文就帶著十來個人到田莊去了。
走到中午的時候,徐子文覺得天太熱了,肚子也餓了,就讓大家在一個林子裡停了下來,準備歇息一下,吃了乾糧再走。
誰知竟遇到了幾隻狼出來覓食。見了徐子文一行,沒有絲毫害怕,兩眼冒著綠光,直接撲了過來。
徐子文一行倉促之間,被嚇得四散驚逃。徐子文拼命地朝著林子裡跑去,十分幸運地把狼甩開了,但是迷了路,天快黑了還在林子裡轉悠。
這時,有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揹著一個簍子走了出來。小姑娘穿著一身粉紅的衣服,下巴特別尖,眼睛特別大,模樣令人過目難忘。
小姑娘見了徐子文,主動上前問道:“大叔是迷路了嗎?這天一黑,林子裡可不安全啊!”
徐子文趕緊給小姑娘行禮,請求她幫忙指路,走出林子去。
小姑娘給徐子文指了路,徐子文真的走出了林子,來到了一個山村裡。
這個山村人很少,只稀稀拉拉地住了幾戶人家。徐子文從未來過這個村子,一時不知道找哪戶人家討口吃的,借宿一晚。
這時徐子文發現路邊有個小姑娘在採摘著什麼東西,連忙過去打聽一下,這個村子叫什麼村,村長是誰。
小姑娘過身來,落落大方地告訴徐子文,村長叫某某村,村長就是她的爹。
徐子文看清楚了小姑娘的模樣,一身粉紅衣服,特別尖的下巴,十分大的眼睛,分明是那個在林子裡給他指路的小姑娘。不由得驚訝得後退了幾步,結結巴巴地問道:“你……你怎麼這麼快,一下子就從林子裡來到這裡了?”
小姑娘抿嘴一笑,沒有回答徐子文,轉過身繼續採摘東西。
徐子文百思不得其解,又覺得有點詭異。這時,太陽已經落了坡,天已經一點點地黑了下來了。徐子文朝著村裡房子最大的一戶人家走去。
突然一個小姑娘提著一籃子花從一個園子裡走了出來,對著徐子文微微一笑。
徐子文訝異得眼睛瞪得老大。那提籃子的小姑娘極尖的下巴,特大的眼睛,粉紅的衣裳……她才這麼一下子就從路邊飛到菜園子裡來了!
徐子文的心都要從嗓子眼裡跳出來了,他連忙朝著那亮著燈的房子跑去。
徐子文敲著房門,轉頭一看,那個小姑娘已經不見了,心裡更是害怕了。誰知道,門開啟後,他看清楚了來開門的人,都要嚇暈了。
那個來開門的小姑娘一身粉紅衣裳,下巴特別尖,眼睛特別大……剛才在徐子文眼前消失了的那個小姑娘又出現在這裡了……
徐子文張大了嘴巴,渾身哆嗦著,想轉身就逃,可腿腳軟得像麵條,實在邁不動腿,只有眼睜睜地看著小姑娘詭異地笑著,向自己走了過來……
這時,從小姑娘身後走出來了一箇中年男子,笑著拍拍小姑娘的頭,說:“看把客人嚇的,你們姐妹幾個又捉弄人了,是嗎?”
正說著,從徐子文身後傳來了一陣銀鈴般的笑聲,三個一模一樣的小姑娘出現在了徐子文面前,看著徐子文直笑。徐子文被笑得心裡直髮慌。
“這是我的四胞胎女兒,被嬌慣壞了,還望客人見諒。”中年男子笑著解釋道。
徐子文這才明白過來,原來是四胞胎,嚇死他了。
中年男子向徐子文介紹自己姓毛,叫毛崇,四個女兒分別叫大毛、二毛、三毛、四毛,並熱情地邀請徐子文進屋歇息一晚。徐子文看著四個一模一樣的尖下巴,大眼睛小姑娘,不知怎麼的,心裡總有點毛毛的,但看看黑魆魆的外面,還是進了屋。
毛崇對徐子文很熱情,還讓妻子阿蝶出來給徐子文行禮。
阿蝶也是極尖的下巴,極大的眼睛,身材特別纖巧,細細的腰身似乎一掐就會立刻斷掉,但腹部又高高地隆起。模樣倒是美麗,但徐子文看著總覺得不對勁,覺得阿蝶長得太奇怪了。
一會兒,四個女孩就把晚飯端上來了,這晚飯也是奇奇怪怪的。
四個女孩的晚飯是四盆花和葉子,而毛崇和徐子文、阿蝶的晚飯是一些白色的拌著黃色的糊糊,也不知是什麼做成的。
徐子文試著嚐了一點,味道怪怪的,有點甜,又似乎有點澀,說不清是什麼味道,就不敢多吃,略微吃了一點點就說吃飽了。
那阿蝶二話不說,把徐子文面前的碗端了過去,幾口就把徐子文吃剩下的東西都吃了。
徐子文再一次被驚呆了……毛崇笑著解釋道:“阿蝶即將要生產了,肚子餓得快……”
吃過飯後,毛崇就招呼徐子文去休息。
徐子文想要熱水洗漱一下的,見毛崇把自己送到了客房,把門一關,連個燈都沒給自己留,就走了。嘴巴張了張,最終還是閉上了。心裡想著,等明天天一亮就趕緊走,這裡到處都透著詭異,實在有些令人害怕。
徐子文走了一天,已經很疲憊了,但他一點睡意也沒有。一來是因為心裡害怕,二來也是因為肚子太餓了。
靠在床上,坐了半晚,徐子文突然想上廁所了。他推開了房門,來到了茅廁,上完廁所後正想回到房裡去,突然見到一間房裡還亮著燈,裡面傳出來了幾句說話聲。
開始徐子文還沒有在意,正準備走,突然他聽到一個女孩的聲音道:“阿爹和阿孃為啥不讓我們吃人肉啊?”
另一個女孩回答道:“阿爹說了,我們現在是妖,要是吃了人肉就會變成魔,就再也沒法修成仙了。”
聽了這兩句話,徐子文嚇得冷汗涔涔而下,他想逃走,四處張望,卻發現這個小院子就像一個桶似的,高高的三面牆把三間屋子圍著,竟然連個大門都沒有,他都想不明白了,自己當時是怎樣進來的。
這時,房子裡面又傳出了說話聲。徐子文怕屋裡的妖精發現他,連動都不敢動了,悄悄地縮在了角落,心劇烈地跳動著,只盼著天快點亮,他好找個機會逃出去。
屋裡似乎發生了爭吵,幾個女孩爭論的竟然是徐子文的肉可不可以吃,好不好吃。
一個女孩道:“好人的肉不可以吃,那壞人的肉應該可以吃,我們吃了他,是替天行道。”
有女孩反駁她:“好人壞人都是人,只要是人就不可以吃。”
又有一個女孩道:“我聞到他身上一點人味都沒有,他也能算是人嗎?”
“既然不算人,那我們吃了他應該不要緊的吧!這天旱了這麼久,找吃的好難啊!”一個女孩感嘆道。
“可他身上一點人味都沒有,應該不好吃吧!”一個女孩道。
“即便不好吃,也總比沒得吃好!”有個女孩似乎是流著口水在說話,徐子文清晰地聽見了咽口水的聲音,嚇得幾乎要癱軟在地了。
“其實我把他指點到咱家來,就是想把他做成肉乾,留著過冬的。娘就要生了,總不能讓弟弟妹妹一生下來就餓肚子吧!”有個女孩嘆氣道,“可是就怕爹孃不同意。”
“爹孃也真是的,寧可餓肚子也不肯吃人。我們只吃壞人不就行了嗎!”有個女孩抱怨道……
聽到這裡,徐子文連肚子餓都感覺不到了,腦袋裡面只剩下了“害怕”兩個字。他甚至恐懼得連哆嗦都不敢了,縮在角落裡,死死地抱著自己的胳膊,把頭埋在懷裡,好像這樣妖精就不會發現他似的。
這時,另一間屋子突然亮起了燈,接著門開了,一隻碩大的蝴蝶探出了腦袋,喊道:“大毛、二毛,你們幾個趕緊過來幫忙,阿孃要生了。”
這間屋子應聲開了門,四隻大毛毛蟲爭先恐後地出來,向大蝴蝶屋裡爬去……屋裡,一隻巨大的蝴蝶正在生產……
一會兒,大蝴蝶一邊嘴裡唸叨著:“到哪裡去找點吃的呢,阿蝶剛生了孩子肯定會肚子餓的……”,一邊用腦袋碰了碰牆壁。那牆壁上突然出現了一個門,大蝴蝶從門裡飛了出去……
徐子文見牆壁上有了門,強烈的求生慾望讓他不顧一切地從門裡跑了出去……
徐子文出了門,也顧不上辨別方向了,只顧拼命地跑,心裡想著離那個妖精窩越遠越好,直到沒有了一丁點力氣才停下來……
還好,這時天邊已經有了亮光,太陽就要出來了。徐子文又餓又累又困,他軟軟地躺在一棵樹下,心想,自己雖然沒被妖精給吃了,但恐怕也活不成了……想著想著,徐子文閉上了眼睛,昏睡了過去……
正睡著,徐子文被一陣激烈的爭鬥聲給吵醒了,他勉強睜開眼睛一看,是一個老道在和一個人首蛇身的妖精在打鬥。
一人一妖一邊打鬥一邊爭吵,似乎是妖精要吃自己,而老道在護著自己,不讓妖精吃。
最終妖精不敵老道,一邊罵老道多管閒事,連個壞蛋都不準自己吃,一邊跑了。
老道喘了幾口氣,又過來看徐子文。
徐子文既害怕又委屈,自己為何老是被妖精惦記著當口糧啊,而且,一個二個的還口口聲聲地說自己是壞人!自己到底哪裡壞了?是踹了妖精的窩,還是拐了妖精的老婆做媳婦?這些妖精怎麼就那麼想吃了自己呢?
老道見徐子文癟著嘴巴,一副委屈萬分的樣子,不由得又好笑又好氣,正想好好地給徐子文說道說道,誰知徐子文突然給老道磕起頭來。
老道和氣地扶起徐子文,連連說不用行這麼大的禮,他以為徐子文是在感激他的救命之恩。
誰知徐子文張口便問老道:“道長您降妖除魔的本領一定很高吧?”
老道愣了一下,眯著眼睛看了一下徐子文,回答道:“還算可以,一般的妖精都不在話下。”
徐子文大喜:“道長,我知道有個地方有一窩妖精,是一窩蝴蝶精,我帶您去滅了它們。”
道長似笑非笑地看著徐子文:“你確定你能找到那個地方?”
徐子文摸摸腦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是找不到地方,但道長您能啊!憑您的本事,肯定能找到那窩蝴蝶精。”
老道想了想,點頭道:“憑我的本事是能找到那些蝴蝶精。不過,上天有好生之德,你為何要滅了那些蝴蝶精呢?”
徐子文咬牙道:“那窩蝴蝶精要吃了我。”
“只怕你搞錯了吧,那些蝴蝶精真的要吃了你,你還能跑得掉?”老道不相信徐子文的話。
徐子文急了,臉漲得通紅,賭咒發誓他是親耳聽見幾個毛毛蟲精商量著要吃了自己的。
“那你不也安然無恙地出來了嗎?那幾個蝴蝶精也沒對你怎麼樣,就饒了它們吧!”老道笑著說。
徐子文搖頭:“要不是我運氣好,正碰到那隻雌蝴蝶精要生產,哪裡跑得掉。必須得滅了它們,萬一哪天又遇到了它們,我就死路一條了。”
老道嘆了一口氣:“既然如此,那就走吧,我帶你去找那些蝴蝶精。”
徐子文走了幾步路,走不動了,訕笑著問老道:“道長有吃的嗎?我實在是餓得慌,走不動路了。”
老道不由得失聲大笑:“你還真是‘嫉惡如仇’啊,都餓得受不了了,還心心念念惦記著要滅了那些蝴蝶精。”
徐子文正色道:“為民除害,是我等正義人士應該做的。”
老道笑得更厲害了,找了一些野果子給徐子文吃。
吃了幾個野果子,徐子文反而覺得更餓了,眼巴巴地看著老道。
老道笑道:“也罷,我還去找些東西給你吃。”說著,老道讓徐子文等著,他去去就來。
等了沒多久,老道回來了,給徐子文帶了兩個野菜摻糠的窩窩頭。
徐子文雖然餓得要命,但這樣的窩窩頭他卻吃不下去。
老道冷著臉道:“有這樣的野菜糠窩窩吃已經不錯了,有的人連這個都吃不上,只能啃樹皮呢!”
徐子文這才苦著臉接過窩窩頭,皺著眉頭吃了起來,被噎得直伸脖子。
吃了兩個窩窩頭,徐子文終於不那麼餓了,跟著老道一起去找蝴蝶精。
老道真的很有本事,帶著徐子文沒走多久就找到了蝴蝶精的家。
老道要直接進屋去找蝴蝶精,徐子文不敢進去,說他在門外等著。
老道笑著說:“來都來了,為何不進屋呢!”說著,提溜著徐子文的脖子,一把把徐子文拎進了屋。
兩人進了屋,阿蝶和她的四胞胎女兒一人手裡抱著一條小毛毛蟲,驚訝地看著徐子文。
徐子文大叫起來:“道長,你看,它們都是妖精,生的孩子都是毛毛蟲……”
“是嗎?”老道走上前來,對徐子文說道,“那這麼說來,我也是妖精了,因為那幾個孩子都是我的……”
徐子文驚駭極了,眼睜睜地看著老道把臉一抹,變成了毛崇。
毛崇冷笑道:“阿蛇說得不錯,我還真是多管閒事,救了你這麼一個忘恩負義的東西……你的確是沒有人味的壞蛋……”
“阿爹,既然他是壞蛋,那我們是不是可以吃他了?”一個女孩興高采烈地說道。
徐子文又一次昏了過去……
原來,徐子文逃走以後,毛崇知道這山裡妖怪多,怕徐子文被妖怪給吃了,特地變成一個老道去找徐子文。
見蛇妖要吃徐子文,毛崇趕緊阻攔。
救了徐子文後,毛崇打算把他送出去的,誰知徐子文一得救,不說感激自己,反而一心想著要滅了自己全家……沒辦法,毛崇只得“順從”徐子文的心願,把他帶回來了……
再說徐子文,昏迷了一段時間後,就慢慢地醒了過來。發現自己還活著,他簡直是欣喜若狂。
不過,徐子文只笑了一會兒,他就笑不出來了。因為他發現自己竟然變成了佃戶葛大。
葛大租了他幾畝田種,把租子一交,一家三口就只能勉強餬口了。像這樣遇到災荒之年,他一家子就只能找野菜,啃樹皮,吃觀音土度日了。
見徐子文睜開了眼睛,一個滿臉菜色,瘦得可怕的婦人欣喜地走了過來,捂著胸口,後怕地道:“孩他爹,你終於醒了,你要是不在了,我和狗剩怎麼過啊!”說著,婦人哭了起來。
這時,一個面黃肌瘦,穿得破破爛爛的小男孩也過來了:“爹,我們還留著糧食呢,為什麼不吃,要吃野菜啊?我要吃放了米的野菜湯。”說著,小男孩嚥了咽口水。
婦人趕緊摟住了男孩,淚水嘩嘩地流:“兒啊,那些糧食是要留著交租的……要不然,徐老爺帶著人來收租,我們交不出租子,徐老爺就會把你拿去賣了……你姐姐就是這樣被賣了的,到現在娘還不知道她在哪裡……”
“那個徐老爺太壞了,要是他被妖怪吃了就好了,就不會來找我們收租子了。”小男孩憤恨道。
“這世上哪裡有什麼妖怪啊!那都是娘給你講的故事……”婦人憐愛地摸摸小男孩的頭……
徐子文躺在床上,聽著葛大妻子和兒子的對話,心裡百味陳雜,第一次考慮起了自己到底是不是壞人的問題……
做葛大做了幾天,徐子文簡直生不如死。天天下地幹活,累得半死不說,還天天都沒吃的,每天都餓得抓心饒肺。他甚至都開始想念那兩個摻了糠的窩窩頭了。
餓得受不了了,徐子文就要把糧食拿出來吃了,可葛大的妻子抵死不肯,哭著喊著,不能讓兒子被抓去賣了……
徐子文想說,他就是徐子文,他是不會賣葛大的兒子的,但誰會相信他的話!
又熬了幾天這樣苦不堪言的日子,徐子文再也受不了,他決定去尋死,也許自己死了,就能變回徐子文了。
徐子文跑到了林子裡,把繩子掛好,正要把頭伸進去,一把刀飛了過來,繩子斷了,是毛崇來了。
一見毛崇,徐子文大哭起來,求毛崇把自己吃了算了。
毛崇笑道:“沒有人味的東西我是不吃的。”
徐子文羞愧難當,只是給毛崇磕頭。
毛崇道:“也罷,葛大的魂魄也不能離開他的軀體太久,就讓你回去吧!不過,你要是再不讓自己有點人味,下次誰想吃你我也不會伸手管你了!”
徐子文感激涕零,連忙拍著胸口下保證,自己以後一定幹人事,一定會讓自己的人味越來越多。
於是,毛崇一揮手,徐子文再一次昏了過去。等他醒來,發現自己正在林子裡,管家帶著幾個人守在自己身邊……
徐子文醒來後,釋出的第一個命令是,讓手下去通知所有的佃戶,今年不收租了,還要拿出部分糧食給佃戶們度過災年。第二個命令是把往年因收不到租被賣掉的孩子都贖回來,還給他們的爹孃……
管家目瞪口呆地看著徐子文,像是不認識了徐子文似的。
徐子文瞪了管家一眼,心裡想,再不做點有人味的事,只怕妖怪會吃了自己呀……
(圖片來自網路,圖文無關,侵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