敘述人:張永紅
編輯:最人物紀
大家好,我是張永紅。雖然這幾年頻繁登上媒體,但估計認識我的人也不多。今天我就和大家講一講我的故事。
我今年48歲了,老家在陝西延安延川縣的一個山村裡。我出生的那個年代家鄉十分貧苦,我家裡兄弟姐妹5人,家裡幾口人就沒吃飽過飯。
我三歲那年,父母發現我突然不長了,而且站立不穩。他們連忙帶著我到延安的醫院檢查,最終醫生確診我患上了成骨不全症。也就是大家經常聽到的“瓷娃娃”。家裡也沒錢,就沒有辦法帶著我繼續到大醫院治療了,父母無奈把我帶回到了家裡,那一刻起,我的身高也定格在了70釐米。
回到家裡後,我就跟著爺爺奶奶生活,父母則每天都要到生產隊裡幹活,供養全家生活。那時候,爺爺奶奶年齡大了不能下地幹活,所以他們倆就每天在家裡剪紙貼補家用。而我每天就在他們身邊看著他們剪紙。
10歲時,父親把我送到了村裡邊的學校,但是老師不願意接納我,我哭著求老師留下我。但是在教室裡,我總感覺到自己與其他人不一樣,下課的時候,別的同學活蹦亂跳,我卻只能坐在板凳上,不僅如此,同學們也動不動就來嘲諷我。
兩年下來,我受到了不少譏諷,所以我主動告訴父親不讀書了。回到家裡後,我就開始和奶奶學習剪紙。雖然現在很多人都不重視剪紙了,但是在陝北,在我們那個年代,剪紙文化還是頗受歡迎的。每年過年,陝北人都會買些新的剪紙貼在窗戶上。
剛開始學習剪紙,我遇到了很多困難。手經常會被剪刀戳到流血,為了學好剪紙,我就天天坐在院子裡,用畫筆臨摹眼前的豬、牛、羊、雞,反覆畫,反覆觀察。
漸漸地,我的剪紙也受到了奶奶的肯定,我開始幫著奶奶分擔一些剪紙,也能用自己的手藝賺錢了。
18歲是我學習剪紙的第六年,我自認為自己的剪紙技術已經非常成熟了。恰好聽朋友說西安舉辦了一個陝西省青年剪紙大賽,我哥的朋友幫我報了名。在哥哥的陪同下,我到西安參加了比賽,最後我居然獲得了一等獎。
這個獎讓我信心十足,也對生活充滿了信心。同樣,我也對外面的世界充滿了好奇,我想離開村子到外面去。這個想法我一直都有,小時候,我在村子裡有很多要好的朋友,但是隨著年齡的增長,他們一個個都離開了村子到外面打工去了。所以我在村子裡待得是真無聊。
但是我的身體特殊,從小到大累計骨折100多處,肌肉萎縮,骨胳變形,稍不留神就會骨折。父母擔心我出去會有危險,所以從我第一次給他們說要出去的時候,父親就撂下狠話:“只要我一時半會死不了,你就休想出這個大門。”
我畢竟是個成年人了,我待不住的。一天早上,我看著父母都下地幹活了。我偷偷從家裡一步一步挪了出來,讓我們村裡的大爺用牛車把我拉到了縣城。之後就坐到車站,我也不知道去哪裡。一個去太原的大巴司機可憐我,說可以免費帶我去太原。就這樣我坐上大巴車到了山西太原。
到了太原後,第一天晚上我睡在了車站。第二天一早,我就到太原五一廣場的馬路邊給人剪紙,2毛錢1張,剪得最多的就是十二生肖。到了晚上,我終於找到了固定的睡覺地方,就睡在附近電影院的大門口,這樣的生活我在太原度過了大半年,冬天的時候,腳都被凍壞了,還好我命大,再怎麼辛苦,我都活過來了。
之後我又離開太原開始了流浪的生活,這期間,我去了江蘇、浙江、上海、山東、深圳……跑了十幾個省。好在我遇到的好心人很多,很多人找我剪紙都隨手給我一塊錢,我找錢的時候都不要,所以雖然我行動不便但是一天卻能賺個70來塊。
慢慢地,我就攢了不少錢,但也正是因為這樣,我被小偷盯上了。記得那天,我剛剛從銀行出來,一個流氓用刀架在我的脖子上,逼著我說出銀行卡密碼,但是我死活都不說,那些錢可是我拼命賺來的。後來有好心人路過報了警,我才免於被搶。
事後,警察將我帶到了派出所,還給我聯絡了家人。哥哥連忙來將我接回了老家。
回到老家後,父親對我是一頓痛罵,但是我還存了幾百塊錢。一家人都覺得我挺不容易,很了不起。
為了避免我再次出去,父親讓我留在家裡學習做銀活或者算卦。但是,學銀活需要體力,在經歷了幾次骨折後,我只能放棄了。到了算卦師傅那裡,師傅說我沒天賦,並且給我算了一卦,說我這輩子就只能靠剪紙生活了。
之後,哥哥要去西安打工,我就求著他帶著我一起到西安再闖一闖。到了西安後,我最開始的時候也是在街頭擺攤,賣剪紙,在城牆邊租了一個簡易的房間。一段時間後,我的剪紙作品受到了很多人的喜歡,每天我的出租屋裡都擠滿了人。
熱心的房東看到我的剪紙技術後,也十分肯定我。他願意幫助我一起合作辦剪紙培訓班。就這樣很快,我們的培訓班開業了,開業後生意相當不錯。很快就招滿了學員,那個時候我過得相當不錯,也慢慢有了存款。
2003年,我在鐘樓附近擺攤時認識了一個擦皮鞋的女孩,這個女孩比我小10歲,每天工作非常認真,但是生意卻很差,經常連飯都吃不飽,我可憐她就經常接濟她。
後來,時間長了,她就表示願意和我在一起生活。2004年,在親朋好友的祝福下,我和她結婚了,她是一個正常人,外貌也可以,就是頭腦簡單,比較木訥。在一起的時候,我需要指導她做一些事情。
我原本不打算要孩子,但是幾年下來,鄰居們都在議論我是不是不能生孩子。一氣之下,我決定生一個孩子,當時也沒考慮自己的疾病有沒有可能遺傳這樣的。
2008年,我們的女兒出生了,女兒剛出生時6斤3兩,看起來非常健康,我和妻子也都十分開心。我也更加賣力地剪紙,希望能攢更多的錢,讓女兒的未來過得更好。
但是女兒還沒滿月的時候,我和妻子發現她雙腿浮腫。我連忙帶著孩子到西京醫院檢查,最終孩子遺傳了我的疾病。那時候我很後悔,一時衝動鑄成大錯,難道女兒要經歷我所經歷的痛苦嗎?我不甘心。
之後我帶著女兒四處求醫,我知道北京的醫療條件好,所以我放棄了西安的一切,騎著一輛電動車和妻子帶著女兒開始北上北京求醫。到一處地方,我就停下來剪紙賺些路費。很多好心人知道了我的故事,也都紛紛給我捐錢。
這期間,我的妻子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她曾不止一次提出要離開我和女兒。但是我不同意,我每天都盯著她,生怕她偷跑了。
到了北京後,我帶著女兒到北京市兒童醫院檢查了,醫生非常好,告訴我不要著急,女兒是可以健康成長的。但是一段時間的治療後,我花光了所有的積蓄,還欠下了一些外債。
這個時候妻子也不聲不響地離開了我,後來我知道她和一個曾經在西安的路邊乞討的瘸子在一起了。現在她們也有了兩個兒女,不過這麼多年,我的妻子從來沒有給我打過一通電話,也沒有看過我的女兒。
北京是一座非常有愛心的城市,在這裡,我獲得了很多志願者的幫助。女兒治療了一年左後,我把她送回到了延安老家,讓我的父母照顧她。
我自己則留在北京,當了一名北漂。一來在北京我可以繼續剪紙,賺錢,甚至可以幫女兒隨時到醫院取藥。二來我回到延安老家只會給父母徒增負擔,所以我留下了。
起初,我在北京街邊擺攤剪紙,後來一位好心人將我接到了南鑼鼓巷,幫我找了一個4平方米不到的店面,房東也十分好心,免費讓我使用。搬進來後,我沒有錢,只能自己裝修,讓志願者幫我買一些水泥沙子,我自己刮牆。
2010年,我在北京的剪紙店開業了,由於我身形特殊,剪紙花樣也多。所以很快吸引了大量的顧客,她們都喜歡我的作品,尤其是外國人。她們每次來都會買我剪紙,還會主動和我拍照,給我多餘的錢。
最火的時候,我剪的有時候趕不及賣的,那段時間真的很忙,但是自己卻很開心,因為我不僅夠自己生活,還能攢下錢寄回家裡。
2017年,我通過了國家級聯合法人社團藝術評審專家委員會審定,榮獲“工藝美術家”資質。這是對我技藝的最好褒獎,至今這個獎狀我還留在身邊。
2018年,在首屆非物質文化遺產剪紙工藝文化最具影響力剪紙工藝大師評選中,我又獲得了“冠軍金牌剪紙工藝大師”稱號。兩度獲獎,讓我獲得了大量的關注,越來越多的媒體採訪到了我。但是我還是過著和以前一樣的生活,每天除了剪紙就是和女兒影片聊天。
很多人說我紅了,賺了很多錢,但其實兩次獲獎也並沒有多少獎金,當然這些獎勵更多地是對我手藝的肯定,所以我非常珍惜。
2019年10月,我花了近兩年時間完成了一副鉅作《清明上河圖》,這幅剪紙是我按著原畫一比一刻畫出來的,它全長約8.5米、寬約70釐米,人物千餘位,動物上百餘匹,其中亭臺樓閣、船隻車轎精緻細膩栩栩如生。
我本來打算拍賣了給女兒治病,但是如今的社會剪紙並不受年輕人喜歡,所以這幅作品最終還是壓在了手裡。
我本以為這樣的生活可以安安穩穩過下去,但是疫情的突然到來,讓我措手不及,我一度失去了經濟來源,那段時間我很苦惱,甚至想過回到老家。
但是我也希望疫情能早早過去,我堅持留在了北京。這個時候不少朋友調侃我:你看有些要飯的,每天幾百塊錢呢?你咋不去呢?為此,我很生氣地回覆道:“打死我也不能去要錢,我不能放棄我的手藝,就算頭磕破血流完。我也要奮鬥”
之後我開始利用閒暇的時間做起了公益。多年來,我獲得了很多人的幫助,如今我也會回饋給那些需要幫助的人。我成立了 “天思健殘疾人創業”互助群,免費教一些殘疾人學習剪紙,我希望他們也能透過剪紙養活自己。除此之外,疫情期間,我還跑到大街上,給無家可歸的流浪漢提供食物。
現在我49歲了,這段時間來,旅遊恢復了,我也慢慢有了生意,雖然不能和以前比,但總算可以養活自己。
除此之外,我的女兒在多年的治療下,如今也可以正常行走了,13歲的她現在已經上起了初一,住在我妹妹家裡。因為我的父母都80多歲了,我這個樣子很難回去盡孝,所以未來我還需要繼續奮鬥。
希望能幫女兒攢一些錢,讓父母的日子能過好一點。
如果您有故事,可以私信後臺,我們免費幫您宣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