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1年4月22日,抗美援朝第五次戰役爆發,戰役開始後不久,由於部隊推進過快、戰線過長、後勤補給不足,中國人民志願軍一八零師陷入了敵軍的重重包圍之中。
接著,一八零師開始了突圍,該師一名自稱為志願軍“炊事員”的戰士突圍失敗,和戰友一起逃入了深山,在與敵人進行了14個月的游擊戰爭後彈盡糧絕,與兩個戰友一起不幸被美軍的搜山隊俘虜。
1953年9月6日,抗美援朝戰爭結束以後的第三個月,中美雙方開始交換戰俘,這名“炊事員”作為戰俘被美軍放回,回到部隊以後,他打算和其他被放回的戰友一起返回祖國。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就在他要返回的時候,時任中國外交部副部長的李克農上將竟然親自趕到前線接見並慰問了他。
李克農將軍為什麼偏偏對一個小小的“炊事員”十分重視?這個“炊事員”究竟做出了什麼貢獻?他的真實身份又是什麼呢?
關於這名炊事員的故事,還要從七十年前的抗美援朝戰爭講起。
雄赳赳氣昂昂,跨過鴨綠江
這名被俘的“炊事員”叫吳成德,於1912年10月出生在山西省運城市新絳縣的一個普通農民家庭,從小熱愛讀書。
吳成德年輕時當過教員,但他後來發現教育不能救國,於是吳成德棄筆從戎,投身革命。
1937年3月,吳成德加入了當地組織的山西抗日救國犧牲同盟會,在裡面參加革命宣傳工作。
抗戰全面爆發後,吳成德主動加入了八路軍,由於他在與日軍的戰鬥中表現英勇,不久就加入了共產黨。
1950年6月,新中國剛剛成立不到一年的時間,為了醫治近百年的戰爭創傷,國內正在大搞建設,發展經濟。
可就在這月的25日,我國的鄰居朝鮮爆發了內戰,隨後不久以美國為首的“聯合國軍”不顧國際公約的限制,主動出兵干涉朝鮮內政,戰火很快就燒到了中朝邊境的鴨綠江畔。
1950年10月25日,為了保衛我國的領土安全,黨中央毛主席應朝鮮主席金正日的請求,派兵跨過鴨綠江支援朝鮮,抗美援朝戰爭爆發。
此時,吳成德正在擔任中國人民解放軍陸軍十八兵團第六十軍一八零師“臨汾旅”的旅長,一八零師當時正在四川進行和平建設,不久後就收到了中央調兵支援朝鮮的命令。
在部隊出發之前,六十軍軍政委袁子欽找到了吳成德,並對他說:“部隊馬上就要趕赴朝鮮,目前一八零師還缺一個政委,你是老黨員了,思想覺悟高,你去代理吧。”
吳成德擔心自己做不好,趕忙推辭道:“我不行,你再換一個吧。”
袁子欽繼續勸道:“前不久你不是當過一段時間的政委嗎?要相信自己。”
吳成德深感責任重大,於是不再推脫。
1951年3月初,一八零師配備好蘇式裝備以後,坐火車前往瀋陽稍作休整,17日,全師從丹東出發,跨過鴨綠江,進入朝鮮。
一八零師抵達朝鮮以後,根據司令部的命令,部隊要在14天內徒步到達700公里遠的伊川郡集結。
當時的朝鮮十分寒冷,部隊之前一直在四川搞建設,由於來得匆忙,沒有準備好充足的棉衣,而且又是夜間行軍,所以就導致很多戰士適應不了朝鮮的環境。
吳成德作為部隊的政委,時刻記得要在思想上鼓勵戰士們勇敢地前進,為此,他積極組織部隊開展“追苦根、找甜果”、“評功記好”等活動,大大鼓舞了戰士們計程車氣。
一八零師在向伊川郡集結的過程中,經過了數十個大大小小的村子,但這些村子甚至連一間完整的民房都沒有,在“聯合國軍”的狂轟亂炸下,到處都是斷壁殘垣,部隊因此只能露宿野外。
吳成德沒有一點官員的架子,堅持與戰士們同吃同住,自己坐的吉普車也經常給行軍困難的傷員使用。
戰士們看到吳成德作為首長都能克服這些困難時,深受激勵,於是大家相互攙扶著朝目標地點前進。
最終,除了傷病較重實在無法行動的戰士外,一八零師全體沒有一個人掉隊,都在規定時間內抵達了伊川郡。
“我要和戰士們在一起”
在包括一八零師在內的增援部隊都到達指定地點後,志願軍總司令彭德懷為了防止敵軍登陸仁川而使我軍陷入兩面作戰的險境,決定對三八線以南的敵軍發動第五次戰役。
1951年4月22日晚,抗美援朝第五次戰役爆發,志願軍戰士不怕犧牲,英勇戰鬥,在戰役爆發半個月後,終於在漢江敵軍前線撕開了一個口子。
吳成德所在的一八零師奉命向敵軍前線漢江攻擊前進,但“聯合國軍”大部分都是機械化部隊,行動迅速,不到一個小時,就把口子給堵住了。
1951年5月21日,志願軍司令部發現了敵軍的這一行動,於是立即下令,命令一八零師停止進攻,在阻擊地點阻止敵人三到五天,然後向北攻擊撤退到三八線以北休整。
此時一八零師在攻擊前進了半個多月後,糧食彈藥早已損耗殆盡,部隊也出現了減員,但由於後勤戰線過長,又沒有及時補給,這讓該師的阻敵任務變得異常困難。
但一八零師在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時期常常以攻堅克難威名遠播,能打大仗和硬仗的他們還是在敵人的猛烈反撲下堅守了四天。
1951年5月24日,正當一八零師準備撤退到漢江以北時,“聯合國軍”總司令李奇微命令兩個師立即穿插到一八零師前方,對一八零師形成了合圍之勢,到了26日,一八零師完全陷入敵軍的包圍之中。
六十軍軍長韋傑看到這個情況以後,命令一八零師固守待援,並緊急安排撤回漢江的一七九師和一八一師前去解圍,但都沒有成功。
韋傑又命令一八零師自主突圍,一八零師經過連日激戰,已經犧牲了數千戰士,目前僅剩的一萬多官兵裡面還有很多傷員。
為了確定突圍的方式,一八零師黨委在春川附近的一個山溝裡緊急召開了會議,會議由吳成德主持。
吳成德首先發言道:“一八零師當前陷入了敵軍六個師的包圍之中,人員和物資都十分短缺,為了儲存有生力量,經黨組織討論決定,實施突圍,現在的問題是我們該如何進行突圍?請同志們積極發言。”
經過幾分鐘的沉默以後,有人提議說:“敵軍太多了,主力朝著一個方向突,很難突出去,我們還是分散突圍吧。”
吳成德和其他人都覺得這可能是目前最好的辦法了,於是,1951年5月27日晚,全師剩下的一萬多戰士在各自團長的帶領下向各個方向開始了突圍。
吳成德在騎馬經過一個山坳時,聽見有人在叫他:“政委,我左腿中彈了,走不了,你快安排人救救我吧。”
吳成德下馬朝著山坳處仔細一看,發現裡面有三四百個受傷的志願軍傷員,一瞭解才知道,他們都是因為受傷跟不上部隊突圍,無奈之下就聚在了這裡。
傷員們見到吳成德走了過來,紛紛喊到:
“政委,我們還能走出去嗎?”
“政委,我們留在這裡,還有活的可能嗎?”
“政委,你不會拋棄我們吧?”
“……”
吳成德看到戰士們的樣子,心裡很難受,心想:“自己身為一個政委,平時教給戰士們最多的一句話就是不拋棄不放棄,如今面臨這麼多優秀的戰士,自己又怎麼忍心拋下他們獨自離開呢。”
想到這裡,吳成德大聲對旁邊的傷員們說:“同志們,我軍還沒有拋棄戰友的先例,所以,無論面對什麼情況,我都要和戰士們在一起。”
話音剛落,吳成德立即掏出了自己的配槍,然後開槍把跟隨自己多年的戰馬打死了,傷員們看到吳政委的決心後,紛紛落淚。
吳成德正在思考如何帶走傷員時,正巧看到了騎馬經過的五三八團團長龐克昌,於是他主上前對龐團長說:“老龐,我看你手裡面還有很多兵,快派給我一個連幫助傷員撤退。”
龐團長思考了一會,對吳成德說道:“政委,不是我不想給你兵,我們真的帶不了傷員,你看敵人實在太多了,還都是鐵輪子,帶上傷員我們很快就會被追上的,你還是別管傷員了,和我們一起走吧。”
說完,龐克昌就帶著部隊快速離開了,臨走之前只給了吳成德幾個兵,用來保護政委。
傷員們見狀,紛紛對吳成德說:
“政委,你不能拋棄我們啊!”
“政委,你要是走,請在走之前給我一槍,我寧死也不願做敵人的俘虜!”
“……”
吳成德聽到戰士們的哀求以後,淚流滿面,因為他也沒有辦法,敵人早已經把所有的路口都封死了,帶著傷員確實不太可能突圍出去。
可身為一個共產黨員,吳成德絕對不會放棄帶戰士們求生的希望,
於是,他安排身邊的警衛員,讓他們每人帶一部分傷員,大家分成幾組,一起攙扶著突圍。
但敵人的火力實在太強了,突圍始終沒有成功,幾次下來吳成德發現僅僅剩下四十多個倖存的傷員。
迫於無奈,吳成德放棄了突圍,趁著夜色,帶著傷員們逃進了戰場附近的深山。
事後經過統計發現,一八零師僅剩的一萬餘人到最後突圍成功的只有不到四千人,這是該師自成立以來遭受到的最大損失。
“我是一名中國共產黨員”
吳成德帶領剩下的傷員逃進深山以後,依然沒有放棄抵抗,他帶領戰士在朝鮮三十七度線附近積極進行遊擊戰爭,給敵人造成了不小的麻煩,就這樣一直持續了十四個月,期間靠挖野菜度日。
經過一年多的抵抗,當初隨他進山的四十多個傷員因為疾病和飢餓,失去了寶貴的生命,到最後只剩下包括他在內的三個人。
1952年7月某天,已經堅持了一年多的吳成德三人因為飢餓過度,昏迷了過去,最終不幸被美軍的搜山隊俘虜。
吳成德也因此成為抗美援朝戰爭過程中,中國人民志願軍被俘級別最高的將領。
吳成德在被美軍押解時,為了不暴露身份,趁他們不注意,偷偷和另外兩個戰友說:“我叫武德,武功的武,品德的德,在部隊裡是一名炊事員,你們一定要記住”,隨後吳成德三人被美軍關押到了釜山“戰犯”監獄。
吳成德到監獄以後,他和另外兩個戰友無論敵人如何審訊,都始終堅稱自己叫武德,是一個炊事員。
敵人幾次詢問都沒有發現異常,但敵人覺得吳成德的言談舉止遠遠超過了一個炊事員該有的氣質。
不久後,敵人就找來了幾個原一八零師投降計程車兵,讓他們辨認吳成德的身份。
結果,其中一個投降計程車兵看到吳成德以後,就大喊:“吳政委,你怎麼在這裡?”
吳成德見狀不妙,便狠狠地朝著那個士兵使眼色,可令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這個士兵早就叛變投敵了。
美軍一看原來抓來的這個人是共產黨的一名將軍,頓時喜出望外,立馬把他從普通的監獄轉移到了關押“要犯”的監獄,並在報紙上頻頻登出吳成德被俘的訊息。
美軍為了在戰爭中把自己“美化”成“正義”的一方,以便開展輿論攻勢,於是經常派人前往監獄,誘使吳成德投降。
無論敵人如何勸說吳成德投降,他都只回一句話:“你們別費力氣了,我是一名中國共產黨員,我是不可能投降的。”
敵人見吳成德不肯投降,便對他動用了各種酷刑,企圖讓吳成德屈打成招。
一開始,敵人讓心理戰專家在吳成德房門口安裝了一個高頻喇叭,企圖用尖銳地噪音刺激逼迫吳成德說出“自首說明”和“反共言論”,可吳成德用牙咬著舌頭,直到咬出了血也沒有說出任何不利的話。
吳成德經過這次的受刑,他覺得敵人不會善罷甘休,為此他做了充足的心理準備。
敵人見第一次沒有成功,緊接著第二天就對吳成德動用了電刑,吳成德被電得頭皮發麻,直到暈了過去,也始終沒有妥協。
敵人接連兩次都沒有成功,但他們仍不死心,這次他們又請來了更為出名的心理學專家,專家讓士兵給吳成德帶上帶電的手套,隨後,吳成德就呈現出半昏迷的狀態。
於是,敵人把事先準備好給吳成德說的演講稿拿出來,然後用播話機反覆的播放:“我是一八零師政委吳成德……我反對共產黨暴政……我要去美國……”
半昏迷狀態的吳成德沒有意識,就跟著讀了出來,而敵人早已準備好了錄音機。
當吳成德醒來以後,聽見播話機里正在播放自己的言論,憤怒地大聲喊道:“我沒有說過這些話,你們這是栽贓!是陷害!我要抗議!”
敵人沒有理他,立即把錄製好的“證據”放到朝鮮戰場上給志願軍士兵聽,引發了極其惡劣的影響。
吳成德回到監獄以後,深知剛才播話機裡的那段話肯定會造成嚴重的後果,於是想一死了之。
但吳成德轉念又想:“如果自己死了,那自己遭受的不白之冤又有誰來證明,自己死後家裡人怎麼辦?他們會不會因此受到牽連?”
吳成德一番思索之下,認為自己還不能死,而且他在抗日戰爭中就知道國際上有一個《日內瓦公約》,裡面規定了俘虜在戰後要被遣返,於是,吳成德在獄中待了下來。
1953年7月23日,中美雙方代表在板門店正式簽署停戰協定,抗美援朝戰爭結束。
隨後按照國際公約,美方釋放了在朝鮮戰場俘虜的6000多名志願軍戰士,吳成德作為其中官職最高的一個,最後一批才被遣返。
1953年9月2日,美軍士兵來到關押吳成德的牢房,然後把他帶出來,要強行給他洗澡,以此來掩飾美軍對俘虜的虐待行為。
1953年9月6日上午9時,吳成德出獄,回到了志願軍的懷抱,出獄之時,吳成德身體瘦了四十多斤,頭髮也脫落了大半,這是對美軍罪行的最好見證。
吳成德由於長期在獄中經受酷刑,再加上營養不良,回來後志願軍部隊不久就住到了開城的志願軍醫院。
隨後,中國外交部副部長李克農上將和同在外交部工作的黃華同志親自前往開城志願軍醫院接見了他,並表示了深切地慰問。
幾日後,身體有所好轉的吳成德坐火車從鴨綠江返回,經丹東回到瀋陽,住進了軍區招待所。
吳成德回國後,經過組織上的重新鑑定和考察,證明了之前美軍在朝鮮戰場用廣播播報的吳成德發言純屬誣陷,隨後組織上給予了吳成德軍級幹部待遇。
1982年,70歲的吳成德選擇褪去戎裝,回到了自己的家鄉山西運城,重新撿起書本,在家鄉的一所小學,做起了自己的老本行,與30年代當教員時不同的是,此刻,已經國泰民安。
吳成德同志的一生富有傳奇色彩,從參加革命開始,到抗美援朝結束後回國,身為一名共產黨員,他始終沒有忘記自己的使命,忘記自己的擔當,即使身陷險境,他依然時刻堅守自己的底線,吳成德同志無愧於革命英雄的稱號。
1996年3月6日,吳成德在老家病逝,享年84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