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芹,在前八十出場總共兩次。
第一次是在第二十三回。本回繞過前邊描寫正月事的四回書,重新起頭,敘述元春省親後,賈政命人各處選拔精工名匠在園中磨石刻字。
筆鋒一轉,寫到大觀園中玉皇廟並達摩庵兩處一班的十二個小沙彌並十二個小道士的安置問題。於是,引出賈芹母親周氏向鳳姐討情,為兒子求差事。
鳳姐應允後,便先在王夫人跟前,建議把小和尚、小道士們送到家廟鐵檻寺去,以備娘娘出來隨時傳喚,月間不過派一個人拿幾兩銀子去買柴米就完了。
王夫人又商之於賈政,賈政應允,於是又傳賈璉來辦理此事。鳳姐跟賈璉說按自己的主意把這差事給賈芹。賈璉說:
“西廊下五嫂子的兒子芸兒來求了我兩三遭,要個事管管,我依了,叫他等著。好容易出來這件事,你又奪了去。”
夫妻二人議定等栽樹種草的工程出來給賈芸之後:
賈璉便依了鳳姐主意,說道:“如今看來,芹兒倒大大的出息了,這件事竟交與他去管辦。橫豎照在裡頭的規例,每月叫芹兒支領就是了。”賈政原不大理論這些事,聽賈璉如此說,便如此依了。……賈芹便來見賈璉夫妻兩個,感謝不盡。鳳姐又作情央賈璉先支三個月的,叫他寫了領字,賈璉批票畫了押,登時發了對牌出去。銀庫上按數發出三個月的供給來,白花花二三百兩。賈芹……登時僱了大叫驢,自己騎上,又僱了幾輛車,至榮國府角門,喚出二十四個人來,坐上車,一徑往城外鐵檻寺去了。
賈芹第二次出場,已是第五十三回。三十回書過去,作者才抽出筆來,再一次寫到賈芹。年根底下,作為族長的賈珍給沒有進益的子侄分發年物,賈芹亦來領取,被賈珍叫過來一頓呵斥:
賈珍叫他過來,說道:“你作什麼也來了?誰叫你來的?”賈芹垂手回說:“聽見大爺這裡叫我們領東西,我沒等人去叫就來了”。賈珍說:“我這東西,原是給你那些閒著無事的無進益的小叔叔、小兄弟們的。那二年你閒著,我也給過你的。你如今在那府管事,每月又有你的分例,和尚道士們的分例銀子都從你手裡過,你還來取這個來了,也太貪了。你自己瞧瞧,你穿的可像個手內使錢辦事的?先前你說沒進益,如今又怎麼了?比先倒不像了。”
賈芹辯稱自己家原人口多,費用大後:
賈珍冷笑道:“你還支吾我。你在家廟裡乾的事,打量我不知道呢。你到了那裡自然是爺了,沒人敢違拗你。你手裡又有錢,離我們又遠,你就為王稱霸起來,夜夜招集匪類賭錢,養老婆小子。這會子花的這個形象,你還敢領賈芹,在前八十出場總共兩次。第一次是在第二十三回。本回繞過前邊描寫正月事的四回書,重新起頭,敘述元春省親後,賈政命人各處選拔精工名匠在園中磨石刻字。筆鋒一轉,寫到大觀園中玉皇廟並達摩庵兩處一班的十二個小沙彌並十二個小道士的安置問題。於是,引出賈芹母親周氏向鳳姐討情,為兒子求差事。鳳姐應允後,便先在王夫人跟前,建議把小和尚、小道士們送到家廟鐵檻寺去,以備娘娘出來隨時傳喚,月間不過派一個人拿幾兩銀子去買柴米就完了。王夫人又商之於賈政,賈政應允,於是又傳賈璉來辦理此事。鳳姐跟賈璉說按自己的主意把這差事給賈芹。賈璉說:“西廊下五嫂子的兒子芸兒來求了我兩三遭,要個事管管,我依了,叫他等著。好容易出來這件事,你又奪了去。”夫妻二人議定等栽樹種草的工程出來給賈芸之後:賈璉便依了鳳姐主意,說道:“如今看來,芹兒倒大大的出息了,這件事竟交與他去管辦。橫豎照在裡頭的規例,每月叫芹兒支領就是了。”賈政原不大理論這些事,聽賈璉如此說,便如此依了。……賈芹便來見賈璉夫妻兩個,感謝不盡。鳳姐又作情央賈璉先支三個月的,叫他寫了領字,賈璉批票畫了押,登時發了對牌出去。銀庫上按數發出三個月的供給來,白花花二三百兩。賈芹……登時僱了大叫驢,自己騎上,又僱了幾輛車,至榮國府角門,喚出二十四個人來,坐上車,一徑往城外鐵檻寺去了。
賈芹第二次出場,已是第五十三回。三十回書過去,作者才抽出筆來,再一次寫到賈芹。年根底下,作為族長的賈珍給沒有進益的子侄分發年物,賈芹亦來領取,被賈珍叫過來一頓呵斥:
賈珍叫他過來,說道:“你作什麼也來了?誰叫你來的?”賈芹垂手回說:“聽見大爺這裡叫我們領東西,我沒等人去叫就來了”。賈珍說:“我這東西,原是給你那些閒著無事的無進益的小叔叔、小兄弟們的。那二年你閒著,我也給過你的。你如今在那府管事,每月又有你的分例,和尚道士們的分例銀子都從你手裡過,你還來取這個來了,也太貪了。你自己瞧瞧,你穿的可像個手內使錢辦事的?先前你說沒進益,如今又怎麼了?比先倒不像了。”
賈芹辯稱自己家原人口多,費用大後:
賈珍冷笑道:“你還支吾我。你在家廟裡乾的事,打量我不知道呢。你到了那裡自然是爺了,沒人敢違拗你。你手裡又有錢,離我們又遠,你就為王稱霸起來,夜夜招集匪類賭錢,養老婆小子。這會子花的這個形象,你還敢領東西來?領不成東西,領一頓馱水棍去才罷。等過了年,我跟你璉二叔說,換回你來”。賈芹紅了臉,不敢答言。
從這兩段文字透露給我們的資訊,賈芹可以說賈璉鳳姐兩口子一手提攜起來的。並且從一出場,作者就把賈芹和賈芸二人對照著寫,二人都得過賈璉鳳姐的恩惠。紅樓未完,根據脂批透露出來的情節,後回有賈芸仗義探庵,搭救鳳姐和寶玉的情節。
“有志氣,有果斷”,“如此稱呼,可知芸哥素日行止,是金盆雖破分量在也”,“孝子可敬!此人後來榮府事敗,必有一番作為”。
脂批對賈芸可謂讚不絕口。而與之對應的賈芹,則必是另一個極端。後回賈府事敗,賈芹必然對賈璉鳳姐夫妻二人落井下石。
如果說賈芸代表著義,那賈芹無疑代表的就是奸。日後把巧姐送入煙花巷的“奸兄”,必定是賈芹無疑。也只有如此,作者把二人對照著寫才有意義。
說到賈芹,不得不說到另一個人物,就是賈芸的舅舅卜世仁。賈芹帶著和尚道士風風光光去家廟的情景,偏偏是從卜世仁眼中又寫了出來。第二十四回,卜世仁跟賈芸說:
“前兒我出城去,撞見了你們三房老四,騎著大叫驢,帶著五輛車,有四五十和尚道士,往家廟去了。他不虧能幹,此事能輪到他呢。”
脂批這裡說:
“妙極!寫小人口角羨慕之言加一倍。畢肖,卻又是背面傅粉法。”
這裡的暗示意味已非常明顯,按紅樓草蛇灰線伏脈千里的寫法,後回卜世仁與賈芹一拍即合,狼狽為奸,幾乎是肯定的。
我總是感覺這兩個人就像是磁鐵的兩極,遇著機會便會緊緊地吸在一起。後回賈府事敗,正是此二人鉤連鳳姐之兄王仁,把巧姐賣入煙花巷。
若非如此,卜世仁又如何當得起“不是人”這三個字!“狠舅奸兄”與“不是人”堪稱絕配,賣巧姐這樣 “愛銀錢、忘骨肉”的事,也只有他們能做得出來。
另外還有一處值得注意的細節,就是賈芹拿到銀子後,隨手拈一塊撂與掌平的人,叫他們吃了茶罷。有人說此處能看出賈芹不是一個太貪戀錢財的人,不會賣巧姐。而我的看法恰恰相反。隨手拈一塊而不寫重量,寫出賈芹的大手大腳,滿不在乎,這正好又是與賈芸作對比。
賈芸拿到倪二的銀子後一直走到個銅錢鋪子裡,稱重出十五兩三錢四分二釐,與倪二說的相符,從榮府支出銀子後又將前銀按數還他。倪二見賈芸有了銀子,也便按數收回。此處可理解為簡單的契約精神,並未涉及太多人情世故。
與賈芹相比,賈芸、倪二可以說是錙銖必較了。正是因為賈芹不正確的金錢觀,他得到銀子後才會在家廟裡夜夜招集匪類賭錢,養老婆小子。脂批說,這一回文字斷不可少。所以日後不濟,才打起了賣巧姐的主意。
這裡還要說到另一個人物,就是賈芹之母周氏,此婦人也絕非善類。她找鳳姐的目的,就是想給兒子在賈政這邊謀一個大小事務與兒子管管,自己也好弄些銀錢使用。而鳳姐僅因見她素日不大拿班作勢的便依允了。
賈芹命小廝把銀子拿回家,也是先與母親商議,可見賈芹還是很聽他母親的話的。賈芹跟賈珍說“我家原人口多,費用大”,雖然是藉口,卻也是實情。卜世仁也說賈芹是三房老四,可見賈芹確實兄弟不少。
這樣的母親也教育不出好兒子來,賈芹應該與賈芸差不多年紀,十七八歲,尚未婚娶,如此不務正業,胡作非為,他母親周氏絕對脫不了干係。賈芹管家廟僧道這一年,周氏肯定也沒少從中撈錢。日後賣巧姐,我看極有可能就是周氏出的主意。一向能識人的鳳姐,這回算是看走眼了。
賈芹在家廟裡乾的事,連一向口碑不佳的族長賈珍都看不過眼,可見此人品行之虧。賈府敗落,賈芹禍害家廟應該就是發端,這樣才有警示意義。通俗點說,就是壞了風水,畢竟家廟是離神明最近的地方。
第十五回,作者專門寫到鐵檻寺,原是寧榮二公當日修造,現今還是有香火地畝佈施,以備族中老了人口,在此便宜寄放。其中陰陽兩宅,俱已預備妥帖,好為送靈人口寄居。脂批說:
“《石頭記》總於沒要緊處閒三二筆,寫正文筋骨。看官當用巨眼,不為彼瞞過方好。”
第七十五回“異兆發悲音”處也有脂批:
“未寫榮府慶中秋,卻先寫寧府開夜宴,未寫榮府數盡,先寫寧府異兆。蓋寧乃家宅,凡有關於吉凶者故必先示之。且列祖祀此,豈無得而警乎?凡人先人雖遠,然氣運相關,必有之理也。非寧府之祖獨有感應也。”
“箕裘頹墮皆從敬,家事消亡首罪寧”,這個頹墮、消亡必然從家廟開始的。
在“除夕祭宗祠”前突然插入賈珍訓斥賈芹這一段文字,作者的用意已經非常明顯了。八十回後原文遺失,我想賈珍說過完年要跟賈璉說換賈芹回來的話不會是說說而已,肯定要落到實處。
所以,後回兩府落難,賈芹才會瘋狂報復。賈珍說賈芹“花的這個形象”,不應該僅僅是衣著破舊,更應該是身披華服也遮蓋不住的人物委瑣、舉止荒疏,從骨子裡透出來的小人嘴臉。
賣巧姐的奸兄,說賈蓉者有之,說賈蘭者有之,據我看來,草字輩兒的第一奸,非賈芹莫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