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2年(乾隆五十七年),肩負著通商使命的英國馬戛爾尼使團,終於漂洋過海抵達清朝。
使團中除了正使馬戛爾尼,副使斯當東,以及翻譯、護衛、廚師、醫生等人外,還跟隨著一個繪畫功底深厚的畫師。
那就是使團的製圖員威廉·亞歷山大。
他於英國皇家美術學院繪畫專業畢業後不久,就因為受到老師伊博森的強力推薦,加入到馬戛爾尼使團參與出使清朝的任務。
也正是因為這個契機,才使得威廉以隨行畫師的身份,得以親身觀察到清朝社會各方面的動態,並留下大量珍貴的關於清朝的畫作。
其中威廉以畫師敏銳的觀察力,對清朝軍事方面的記錄和評價尤為深刻,他眼裡和畫筆下的清軍幾乎滿是槽點。
那他都批判了清軍的哪些方面呢?
1、看似穿著華麗的“威武之師”
馬戛爾尼使團每到一地,地方官員都會進行迎接和護衛,所以威廉對清軍的接觸自然不少,對清軍的軍容軍裝可以細緻入微的觀察。
對於清軍護衛步兵和騎兵的評價,馬戛爾尼曾一度被他們穿著華麗而忽悠,認為清軍的軍容還算是威嚴可畏。
“各兵均著軍服,兀立不動,軍旗之多不可勝數。自遠望之,氣象森嚴,不可逼近。”(《乾隆英使覲見記》)
但這也僅僅是咋一看之下,才會覺得清軍軍容盛大不可不敬,因為威廉起初也被清軍軍裝給互助了。
“遠遠看去,他們的服裝十分精美,甚至英氣逼人。”
但是等到威廉跟護衛的清軍接觸後,才發現他們的軍裝也只是看著華麗威嚴,其實已經是敗絮其內了。
他們身上穿上的棉甲非常糟糕:
“近看便會發現,他們的甲冑還比不上棉布做的被子,上面佈滿金屬薄片,裝飾較多,給人一種看起來很好的假象。”
清軍的布面甲基本上都是這樣,裡面是棉布外面配上鐵片就行,再加上一些雜七雜八的裝飾品,看著像是很華麗的儀仗隊。
其實這種甲對戰冷兵器或許還湊合,但是在與火槍火炮的對戰中,基本上除了穿上笨重外,就幾乎沒有任何實戰效果可言。
而實際上到了鴉片戰爭期間,從各省徵調到前線的清軍部隊,哪怕是像朱貴部那樣精銳善戰的清軍,也是幾乎沒有穿過任何鐵甲的。
而清軍頭上戴的頭盔就更糊弄人。
“士兵頭盔上有冠,冠上有盔尖,盔尖上有染色馬鬃毛流蘇。”
看著很像那回事對吧?
實際上呢?
頭盔居然是用紙盒子糊出來的。
“他們的頭盔居然是用紙板做的,用一根木棍做成矛的樣子,固定在頭盔後面,上面還飄揚著兩條飄帶。”
清軍頭盔上唯一有鐵的部分,就是頭盔上那個“冠”的部分,也就是插裝飾性小旗幟的部分,其他地方都是紙盒子糊起來的。
除了這些穿費拉不堪鎧甲的清軍外,大部分清軍都是不穿戴任何盔甲的,仍然以布製品的號衣為主。
“士兵穿著黑色短上衣,邊緣是紅色。下面是同樣布料的衣服,有長套袖。天冷時,他們會再多穿一兩件衣服。”
無論是盔甲還是布衣,威廉都認為清軍軍服不合乎事宜,主要是穿戴起來寬大肥胖,導致行動不便笨重不堪。
唯一讓他欣賞的清軍制服,就是虎衣藤牌兵的著裝,因為虎衣兵穿的是特意縫製的緊身衣,行動起來不受束縛較為輕便。
與普通清軍的軍服相比更顯得精氣神十足。
“這樣穿著的緊身,顯現出了四肢的線條輪廓。中國軍隊的傳統服裝繁瑣不便,虎威之師的服裝則更利於軍事行動。”
所以就清軍的軍服總比來評價,威廉覺得他們給人的視覺衝擊很滑稽,看外表幾乎稱不上是軍隊。
“他們那華麗的制服,看起來更像是為戲劇演員設計的,而不是士兵。這些夾棉的戰裙、綢緞靴子,還有扇子,和他們的職業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其實打起仗來更像是滑稽演員。
2、清軍對冷熱兵器裝備比例失調
馬戛爾尼已經大肆批判和諷刺過清軍不重視火器了。
然而威廉作為專業的畫師,他所觀察到的清軍武器裝備更細膩,其評價也較為公正不算偏頗。
但總體也是持批判態度的。
比如威廉對清軍武器裝備有一個較為籠統的描寫:
“在中國(清朝),靠近城牆的哨所、兵營和武器庫裡,一般可以看到這樣的兵器陳列架,上面放著清軍騎兵、步兵、炮兵和弓箭手所用的各種攻防武器。”
而其中可以明顯地看到有弓箭、有腰刀、有盾牌,還有一些長短不一的火槍,以及一箇舊式小炮。
可以認為清軍是同時裝備冷熱兵器的。
但實際上清軍對冷兵器尤其是弓箭情有獨鍾,裝備火器的比例低到不可思議,而且裝備的還都是舊式的火槍火炮,已經跟不上英軍的裝備發展了。
比如他所觀察到的八旗騎兵:
“八旗騎兵給人的感覺十分平庸和不正規,根本就不像是英勇善戰計程車兵。英國使團看到的騎兵……身上只佩戴著普通的武器,有弓和短刀等。”
他認為清軍裝備的腰刀,雖然製作工藝比較粗糙,但刀的樣式並不算差勁,甚至可以稱得上漂亮。
“他們的彎刀儘管製作粗糙,卻也可以同西班牙最好的刀相媲美。”
此外還對清軍虎衣兵裝備的盾牌極其稱讚:
“柳條編的盾牌,裝備良好,以抵禦刀劍攻擊。”
盾牌或者藤牌的確可以抵擋冷兵器刀槍弩箭等,但是實際上盾牌或藤牌從明末開始,就已經不具備抵擋火銃火槍的功能的。
鄭成功驅逐荷蘭人收復臺灣時,其部下就有相當比例的藤牌兵,但實際上利用藤牌軍衝陣時,往往還是會被紅夷火槍隊當成活靶子。
雖然死傷慘重但很少能衝到跟前近戰。
同樣他對清軍裝備的弓箭質量也評價極高:
“士兵的弓是彈木做的,外面裹著一層角皮。只有臂力達到70至100磅的人,才可以拉開這張弓。繩子由細絲密密製成,箭頭是鋼質的,製作精良。”
同時弓箭在清軍中裝備比例極大,清軍對弓箭的喜愛程度也是極大,當然這主要是清朝統治者提倡騎射導致的。
“弓箭是中國(清朝)最原始的武器,也稱得上是最野蠻的攻擊性武器。直到現在,中國(清朝)士兵依然喜愛弓箭多於火繩槍。滿族人如此鍾情於它,以至於射箭成了皇子的必修課程。”
這也算是阻礙清朝火器發展的一個因素吧。
此外清朝的水師也幾乎不裝備火槍火炮,至少威廉從廣州抵達大沽口的路上,沒有見過護送的船隊裝備火炮。
“士兵大多會把長矛掛在船舶上面,船槳用繩子綁在近水的地方,便於在起錨時使用……中國(清朝)海軍船隻都沒有配置火炮。”
當然清軍也裝備有少量的火繩槍,但是質量卻極其粗糙,實戰效果大概一言難盡。
“火繩槍粗製濫造,槍口處竟然有分叉,令人震驚。”
估計清軍也是怕炸膛,所以才對弓箭情有獨鍾,至少弓箭不會炸膛。
當然威廉也把清軍不重視火器的原因,歸結到清朝統治者的頭上,認為是他們阻礙了火器的發展。
而之前中國的火器,在世界發展中還是領先的,至少不算是太過於落後的。
“中國人很早就知道如何使用火器和火藥,但是自從被滿族人征服後,火藥就主要用於日常禮儀致敬和煙花爆竹了。中國人對後者的製作和使用非常嫻熟。”
這句話的諷刺程度,跟迅哥兒的幾乎一樣。
“外國用火藥製造子彈禦敵,中國卻用它做爆竹敬神。”(《電的利弊》)
3、清朝計程車兵真是廢柴
如果不管是軍裝軍服,還是武器裝備上的落後,都可以靠後天修繕和彌補的話。
那清軍的戰鬥素養可是沒人能挽救了。
上面威廉已經接著評價軍服,諷刺過清軍就不像一支能打仗的軍隊,就像演雜技的“喜劇演員”了。
但他實際上對清軍戰鬥素養的評價,則更是充滿了批判和諷刺,每句話都是火辣辣的打臉。
“中國軍隊並不像人們認為的那樣,令人敬畏——他們很軟弱,也不像西方士兵那麼有勇氣。”
甚至於英國軍隊比更是天壤之別。
“同歐洲士兵相比,中國軍隊開始衰敗,缺乏勇氣,毫無軍紀。”
以及觀看清軍操演後就像個笑話一樣。
“這個步兵營操練時的姿態也很奇怪,像江湖藝人翻跟斗一樣疊成一團蹦來蹦去。出征時,他們代表天、地、月亮、五行、蛟龍、神龜,也難怪說清軍的軍事策略,十分荒唐可笑!”
那為什麼清軍的精氣神會退化的這樣萎靡不振呢?
威廉首先分析了清軍的主體構成:
“無論是在服裝、建制還是日常功能上,大清國的軍隊都與其他民族截然不同,其軍隊主要由兩支差異化比較大的隊伍構成。
一支完全由蒙古族人組成,主要駐守在蒙古族和滿族邊界的,幾個省份和清朝的重要城鎮。另外一支由漢人組成,主要駐守在一些小而偏遠的城鎮或地區,負責當地的治安、稅收管理、糧倉守衛以及充當地方官的隨從。”
這支軍隊加起來有多少人呢?不知道威廉是從哪裡得出來的資料,反正是在百萬以上。
“中國軍隊建制,包含騎兵和步兵,有180萬人。”
然而這支龐大的軍隊卻因為承平日久,幾乎荒廢了訓練和實戰能力,基本上就成了站依仗的廢物。
“他們可以定期得到薪酬,也很少服役,只是偶爾去平息叛亂,或在軍事據點當差。士兵大部分的時間無所事事。”
就很糊弄。
此外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則是正規軍事教育的缺乏,以及民族精神的缺失,導致清軍的戰鬥力下滑極快。
“中國的軍事教育,不能激起一個民族的勇敢精神,自從滿族人征服漢族後,他們考慮的,是怎樣保持長久的享樂與和平。”
所以連帶著清軍的戰鬥力就荒廢了。
當然威廉的觀察和總結有一定的道理,但也不絕對算不上金科玉律,畢竟他的這些記載也大抵有些片面。
不過威廉對清軍的一句評價卻相當到位:
“中國軍隊紀律鬆弛,優勢僅僅體現在數量上,這完全不能彌補,軍事戰術和勇氣的缺失。”
該觀點與馬戛爾尼的論斷幾乎一致。
“此種寬衣大袖之兵,既未受過軍事教育,而所用軍器又不過刀、槍、弓、矢之屬, 一旦不幸,洋兵長驅而來,此輩果能抵抗與否?”
所以就算乾隆年間的清軍還有一定戰鬥力,但是等到四五十年後的鴉片戰爭時,清軍就只有一敗塗地的份了。
以上引用的資料全部來源於威廉·亞歷山大的《中國的服裝》。
(一家之言,求同存異,感謝您的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