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在知乎日報上看到了這樣一種說法:
男孩子的型別有很多種,但過了 35 歲就只有兩種——釣魚的和不釣魚的。
難道熱血少年的盡頭都是“釣魚佬”?
有研究表明,中年男人興趣5大類別中,運動高居榜首,其中釣魚便是大家最喜歡的運動。
據保守估計,目前我國沉迷於釣魚運動的至少多達2億。“過來人”都說,釣魚,只有0次和無數次。
所以無論我們在哪裡,只要有水的地方,總能看到有那樣一些人:
他們有的靜默地倚靠著河岸護欄,有的自帶小馬紮,有的席地而蜷·····無論天晴下雨,只要魚竿一甩,彷彿整個世界都已經變得悠悠然。
釣魚成癮究竟能有多誇張?
知乎答主@六魚周駿 分享了他見過最瘋魔的釣友:
過年,把家人支出去旅遊。除夕夜,自己一個人開車去水庫,扎帳篷連著釣了六天,初七回來正常上班。
女生對於這項運動倒是不感冒,即使有女生去釣魚,那也基本是陪伴家人去的。
因為對於女生們來說,餐桌能不能加個菜已經夠自己操心了。
她們也很疑惑,家裡的男人們為何大週末也願意凌晨出門,驅車幾小時,一言不發,像一座雕像一呆一整天?
其實,在一千多年前,有一個大冬天釣魚的男人,已經為我們解答了這個秘密。
大約是公元807年的一個嚴冬 。
遠離中原的湖南永州(大約在今湖南與廣西、廣東交界處)迎來了幾十年難遇的一場大雪。
天寒地凍,鵝毛般的大雪鋪天蓋地而來,一切都被白茫茫籠罩覆蓋。
林間藏匿了鳥的蹤跡,重重大山間無數小徑被大雪所掩,路上連一個行人的腳印都看不到。
潺湲瀟水也變成了冰冰冷冷的一根玉帶。
天地間,彷彿靜得只剩下雪花簌簌下落的聲音。
那邊怎麼有個黑點?
近看江面上,竟還有一葉孤舟靜臥。
一個頭戴蓑笠的“漁翁”,正在紛飛大雪中獨自垂釣。
鵝毛般的雪花落在他的身上,他紋絲不動。
一種曠世孤獨把他包裹,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寧與治癒。
一首千古絕句應運而生:
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
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
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
遙望那蓋滿白雪的四面群山,靜默地讓人發慌 。
詩人柳宗元用簡單10個字,描寫了一個“極靜”、“極遠”、“極空”、“極曠”的冰天雪地,讓千年後的人讀之都忍不住寒顫。
在這個特殊的景語裡,他其實是在向讀者傳遞,自己是被“撂”在了這個“寂寥蠻荒之地”的,他有他的不得已。
33歲以前,金榜題名,洞房花燭,得交知己好友,他是人人羨慕的少年郎。
那個時候的柳宗元有十足的信心掙回家族昔日榮耀。
唐順宗即位,任用王叔文等大臣進行改革,槍口對準宦官和藩鎮。懲貪鄙、免苛徵、革除“宮市”······史稱“永貞革新”。他作為核心成員之一,盡心為改革出力。
然而,政治風雲波譎雲詭,由於改革觸動了“宦官”等權貴的切身利益,再加上改革派直言要收回各地藩鎮節度兵權,直接得罪了軍閥勢力。
宦官和藩鎮勢力先發制人,不到180天,改革就宣告失敗。
順宗被廢、唐憲宗繼位。以王叔文為首的改革主力軍統統在這場險惡的鬥爭中慘遭打擊,柳宗元被貶永州司馬,劉禹錫被貶朗州司馬······
唐代“司馬”官職低微,不得隨便出境。實際相當於是從中央貶到地方的監視物件。
當時的永州地處偏僻,蛇蟲肆虐,氣候潮溼、疫病伏積。
剛到永州,柳宗元連安身的住處都沒有,只能寄居在破舊的龍興寺。
他有一位好母親,願意跟著他吃苦。可一路奔波加上水土不服,他的母親不到半年就撒手人寰。
來永州前,妻子楊氏已經因難產去世。這一來,本就孤獨的他再次失去了至親。
得罪朝廷,意味著被看為“異端”,昔日朋友早已經如猢猻散,就連鐵哥們劉禹錫也因為遠在朗州(今湖南常德)短期內聯絡不上。
子曰:三十而立,可如今的柳宗元已經三十好幾,卻面臨著事業崩塌、理想破滅、至親離世、摯友散落天涯、還有“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的壓力。
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
冰天雪地,寒江孤影,頭戴蓑笠的漁翁不畏天冷地定在那裡,毅然、安然,也傲然。
他究竟釣的是魚還是雪?
在《答周君巢餌藥久壽書》裡,柳宗元曾這樣寫道:“苟守先聖之道,由大中以出,雖萬受擯棄,不更乎其內。”
生活困苦,環境險惡,前途是渺茫。而且,他還要面對來自社會各層小人的捶打。但是他無處可逃,也沒法放棄。
他的身後,還有親人、家族等著他撐起一片天,還有永州人民等著他護佑。
他想到了自己的偶像屈原。
“眾人皆醉我獨醒。”這是屈原在《楚辭·漁父》中的宣言。
獨醒是一種選擇,更是一種勇氣。
他決心學習屈原,把自己放在絕對孤獨中,與自己的內心對話。希望能重新找回自己。
柳宗元最終找到了。
大概在永州第五年時,柳宗元鐵下心來,丟掉了朝廷會“回心轉意”的幻想。
他開始去發現這裡的美好風物,還低調地娶了一個當地的一位平民女子延續香火,準備“終甘為永州民”。
他在山腳溪畔建了一個簡單的居所,把一條原名“冉溪”的溪澗改名為愚溪。算是對自己仕途挫折的一種自我解嘲。
直到今天,這條溪水的名氣都很大。
著名的散文名篇《永州八記》也在這個階段誕生。
在他的筆下,山突兀奇崛,水百折不回,他把自己交給了永州,把精神寄託給了山水。
最終,他在永州生活了整整10年。永州人民卻記了他千千萬萬代。
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其實自古垂釣者,釣者各有心。
柳宗元在冰天雪地裡釣魚,釣的既不是魚,也不是雪,而是隻是那一份孤獨中的清醒;
姜太公每日用直勾釣魚,釣的是王與侯的賞識,是一份讓老百姓過上好日子的政治抱負;
莊子於濮水忘情垂釣,藉以辭聘,他釣的是一份出世的自在與灑脫;
如今的中年人釣魚,釣的則是一份高壓之中的自我紓解。
“三十多歲,再委屈也已經不能像年輕時那樣一不高興就走人,一大家子都指望著自己養家呢!”
“酒不敢喝,還有一大堆事情等著要解決,喝醉了怎麼辦!”
“出來釣魚得了,看會電視媳婦說你不幹正事,打會遊戲吧,孩子搶Pad。”
當釣者拋下魚線,他便拋下了全世界。
一竿在手,他又彷彿握著整個乾坤。
凝神靜氣間,他們手握的不是漁竿,而是一份超然物外的閒適與衝曠。
當釣者收起釣竿,無論鉤上有無魚蝦,他收穫的都是身心徹底放空後的愉悅和滿足,明天又是充滿希望的嶄新一天。
【版權宣告】本文由詩詞世界原創釋出。作者:清如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