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中國男作家裡,誰最懂女人?
一系列提名中,畢飛宇的呼聲肯定不低。
一部《推拿》,讓畢飛宇拿到第八屆茅盾文學獎。要知道,這屆茅獎中,獲獎的就有莫言獲諾貝爾文學獎的《蛙》。
《推拿》中,有接地氣的女人小孔,也有盲人女神都紅,畢飛宇越懂她們,她們在黑暗裡的俗世慾望就越發有魅力。
不過,今天先不聊獲茅獎的《推拿》,更想聊聊畢飛宇的另外一部以女人為主角的作品——《青衣》。
原來,早在11年前,一本《青衣》就講透女人走下坡路的三個根源。
01 心氣太高
《奔月》這齣戲,早在1958年就寫好了。
本來是準備作為中國成立10週年的節目,結果,一位將軍嫌棄劇本不好,給的理由是“江山如此多嬌,女知青(嫦娥)不該往月球上跑!”一句話就讓《奔月》被雪藏了。
直到1979年,《奔月》才被拿出來重新排練。
那時的筱燕秋正好19歲,第一次試妝扮上嫦娥試戲,大家就知道找對人了。
老團長這樣評價她:“這孩子,黃連投進了苦膽水,命中就有兩根青衣的水袖”。
畢飛宇在《青衣》中這樣寫:
19歲的燕秋天生就是一個古典的怨婦,她的運眼、行腔、吐字、歸音和甩動的水袖瀰漫著一股先天的悲劇性,對著上下五千年怨天尤人,除了青山隱隱,就是此恨悠悠。
筱燕秋註定演不好《紅燈記》裡有著錚錚鐵骨的李鐵梅,原因很簡單,氣質不搭。
但遇到了《奔月》的嫦娥,筱燕秋自己也能感覺得到,人生的好戲,開場了。
因為扮相適合,筱燕秋演A檔嫦娥。有A就有B,也就是一個角色兩個人有個替補照應。B檔嫦娥是誰呢?不是別人,而是比筱燕秋早一輩出道的當紅青衣李雪芬。
李雪芬在早幾年的時候,因為《杜鵑山》中的女英雄柯湘紅極一時。按理說,李雪芬是前輩,更有資格出演嫦娥,但李雪芬卻把A檔嫦娥讓給了筱燕秋,說“照顧新人”。
《奔月》被筱燕秋唱紅了。
一唱就是好幾場,越唱越好,可越唱也越“霸道”,一點也沒有給李雪芬機會。
終於,李雪芬坐不住了。有一次,劇團去坦克師演出。李雪芬強烈要求登臺,畢竟她之前演的女英雄柯湘就圈了不少官兵粉。
但筱燕秋不樂意了,她嘴上說自己不累,領導一找她,她的臉色就像豬肝一樣難看。
她的抗議沒用,李雪芬在坦克師的人氣不低,她還是演了嫦娥。李版嫦娥非常有個人的風格,獨有的李派唱腔嗓音高亢有力,一晚就征服了所有官兵,大家給她鼓掌,沒有一個人說她唱得不好。
但是,只有大幕內側的筱燕秋知道,她的嫦娥被“糟蹋”了。
《奔月》演完後,李雪芬很得意,畢竟這世界上不是隻有筱燕秋一人才可以演嫦娥。她給筱燕秋又演示了自己的唱法,再問筱燕秋的意見。
本來應該是商業互吹的場面,筱燕秋敷衍地說了句“挺好”,接著,又直接開懟,說李雪芬忘了兩樣行頭,一雙破草鞋,一把槍。
李雪芬當然聽出筱燕秋話裡的諷刺,她不服氣,立馬懟了回去,說筱燕秋的嫦娥是“喪門星,狐狸精,整個一花痴!關在月亮裡頭賣不出去的貨”!
悲劇就在這時發生了。
筱燕秋再也無法忍受自己的嫦娥被侮辱成這樣,她抄起劇務手中的搪瓷杯,滾燙的開水就澆在李雪芬的臉上。
AB嫦娥相殺,一個毀容,一個因為過錯離開劇團,《奔月》只能熄火。
有人說,李雪芬不該倚老賣老,故意演繹李版嫦娥。可沒有人規定,只能怎麼演,或者不能怎麼演。
但隨著筱燕秋的氣性越高,她的眼裡只能容得下一個嫦娥。
人啊就是這樣,本事越大,人也越飄,心靈的空間越小,以至於落入狹隘的境地。
02 執著不放
20年後,《奔月》能重新開演,多虧菸廠的老闆。他出錢給劇團,還點名要筱燕秋演嫦娥。
剛開始,老團長還不確定,筱燕秋能不能唱得出來,會不會砸了臺子?
直到筱燕秋一溜嗓,運手運眼,老團長心裡終於有底了。她的嗓子沒有生鏽,聲音也扛得住,仍是當年那個味道。
面前,嫦娥又活了,她是那樣貪婪而又充滿悔恨地站在他的面前。
老團長立刻明白了,筱燕秋一直沒有忘記嫦娥,她沒有丟掉青衣的身份。
面對老團長的拆穿,她仰起臉,說:“我就是嫦娥。”
是的,筱燕秋從沒有放下。時光匆匆,筱燕秋的嗓子扛住了歲月的侵蝕,但身體卻沒有。歲月是把殺豬刀,她的身材遠不如年輕時苗條。
為了不讓臺上的嫦娥變成一個醜陋的胖婆娘,筱燕秋決定減肥。
《青衣》裡有句話說中了女人的心理:“在命運出現轉機的時候,女人們習慣於以減肥開啟她們的嶄新人生。”
筱燕秋說做就做,她立馬直奔醫院,開了一堆減肥藥,從晚飯就開始了。
丈夫面瓜還在疑惑妻子為何如此反常,直到筱燕秋把登臺的訊息告訴丈夫,家裡的氛圍緩和了不少。
說來,面瓜是陪筱燕秋走出陰霾的人。面瓜的包容和理解,融化了她像冰一樣的心。再加上婚姻在生活中的位次上升,轉移了她的注意力。一時間,演不演得了嫦娥好像並沒有那麼重要了。
然而,筱燕秋還是沒能忘記嫦娥。
短時間內,她已經成功減重4、5公斤,減不動了,筱燕秋就用自己的指甲一點一點地把體重往外摳,往外挖。
在這場沒有硝煙、只有殺傷的戰爭裡,她以一種復仇的方式對自己的身體進行地毯式轟炸,一邊轟炸一邊監控。一旦監控有異常,就像狙擊手精準打擊。
好好減肥,天天向下。她不允許自己坐著躺著,飯不怎麼吃,只吃瓜果蔬菜。
筱燕秋堅信,只要自己減重10公斤,生活就能回到20年前。
但是,殘酷的真相是:她的面板開始變得鬆弛,臉徹底變成了寡婦臉,身體因為營養跟不上,精力大大下降,甚至出現頭暈、乏力、心慌、噁心的情況。
更可怕的是,她最引以為傲的唱腔開始變得不穩,氣息跟不上,甚至還唱破了音。
想想都覺得難堪……
為了讓自己的嫦娥復活,筱燕秋幾乎把命都豁出去了。卻不知,越執著,越放不下,發展就越是事與願違。
就像很多時候,我們越是在意什麼,什麼就會折磨我們。
人生之苦,苦在執著。
正如書中寫的:“男人喜歡和男人鬥,女人呢,一生要做的事情就是和自己作鬥爭。”看似勵志,實則抓住自己不放就是一種愚蠢。
在這場戰爭中,筱燕秋終究一敗塗地。
03 妒忌不甘
按照劇團的規矩,筱燕秋演A檔嫦娥,就有人演B檔,筱燕秋選中了自己的學生春來。
春來最先學的是花旦,在三年級下學期改學的青衣。實際上,春來說話的嗓音跟筱燕秋並不像,但一開腔,春來就是另一個筱燕秋。
在遇到春來之前,筱燕秋鬱悶了很久,她一天天看著青春流逝,看著嫦娥死去。
她心中最大的痛,就是不甘心。
除了不甘沒能繼續演嫦娥以外,她更為青衣這一角兒的落沒而感到惋惜。
現在,人們總是說四大花旦,實際上,青衣和花旦就像花開兩朵,永遠都弄不到一起。
對於能成為一代青衣,筱燕秋心中有很強的崇高感。
她說,從古至今,唱青衣的成百上千,但真正把青衣唱出意思來的,真正領悟了青衣的意蘊的,也就那麼幾個。
青衣是接近於虛無的女人,或者說,青衣是女人中的女人,是女人的極致境界。青衣還是女人的試金石,是女人,即使你站在戲臺上,在唱,在運眼,在運手,所謂的“表演”、“做戲”也不過是日常生活裡的基本動態,讓你覺得生活就是如此這般的——話就是那樣說的,路就是那樣走的;不是女人,哪怕你坐在自家的沙發上,床頭上,你都是一個拙巴的戲子,你都在“演”,演也演不像,越演越不像人。
春來是青衣的好苗子,筱燕秋幾乎把全身的本領都教給了她。
按理說,這是青衣的傳承,香火續上了,筱燕秋應該感到欣慰。
然而,看到春來扮起妝在臺上唱《奔月》的樣子,筱燕秋還是嫉妒了。
她不自覺地拿自己和春來比較,相比之下,春來那麼年輕美麗,而自己顯得那樣老。春來可以重新唱紅《奔月》,自己的命怎麼就沒她那麼好呢?
《東邪西毒》裡有句話:“任何人都可以變得狠毒,只要你嘗過什麼是嫉妒。”
筱燕秋清晰地感受到心中一陣陣地酸,一陣一陣地疼。從前跟李雪芬爭角色,自己只是不認可李版嫦娥。可現在,面對自己的學生,筱燕秋再也遏制不住嫉妒心的吞噬。
接下來,筱燕秋看似大度,她幫春來磨戲,但明眼人都看出來,她實際上是想讓春來成為她,她想讓曾經的自己、曾經自己心心念念放不下的嫦娥重新活過來。
另一邊,她開始計劃再演嫦娥,即使現在的自己沒那麼完美了。
因為意外懷孕,筱燕秋的計劃全盤打亂。
她匆忙打掉孩子,千方百計趕回劇組,可還是因為身體原因錯過了演出的機會。
這一次,筱燕秋出奇的安靜。她給自己化上妝,又換上戲服,走進風雪之中。
在劇場門口的路燈下,雪花紛飛,她自己給自己數起了板眼,唱起了《奔月》。
圍觀的人只當她不瘋魔不成魔,只有筱燕秋自己知道,這是與青衣嫦娥的重逢,也是與青衣嫦娥的永別。
04 結語
看到個很有意思的評論。
一個讀者說:“畢飛宇關注女性命運,從一個男人的角度觀察,卻與其他男人不同。他似乎本能地對女性有一種同情與敬仰。”
畢飛宇自有對女人的理解與共鳴,以至於寫起女人的悲劇才更加殘酷無情。
一部《青衣》,寫盡一個女人走下坡路的根由與悲哀。無論如何,不要活成筱燕秋一樣的女人。
心氣過高讓格局陷入了狹隘,始終放不下又葬送了後半生,最怕的是嫉妒的火焰,隨時都能把生活燒得精光。
一定要隨時保持警惕,當你發現這些跡象的時候,一定要把控好自己的心。打磨心氣,放下過往,戒掉嫉妒心。
如此便能越活越通透,越活越輕鬆,變成更加美好的自己。
作者簡介:陳星空,用筆寫下一片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