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常州府有個義興縣,一條荊溪,穿城而過,水清無詬,澤被兩岸。
臨溪一戶吳姓人家,戶主姓吳名堪,父母早亡,又無兄弟姊妹,隻身一人在縣裡做吏員。
吳先生深居簡出、性好雅靜,沒事兒就宅在家裡讀些怪書,畫點怪畫。
親戚少往來,朋友無一個,也沒人給他張羅婚事,二十幾歲還是孤家寡人一個。
隔壁的王家大娘,一家子侄男外女,逢到年節聚餐,團團圓圓的能圍幾張大桌子,那場面像幾頭大蒜在佈陣。
倒也總落不下他這頭獨頭蒜,捎帶著他一起熱鬧。
他也不見外,裡裡外外都是熟人,上桌就吃,一喝就醉。
同桌的人趁著酒勁兒逗他:
“吳先生,想不想女人呀?”
吳堪也不孬:
“去……問問你媳婦兒,想不想我呀?”
男人笑,女人鬧,杯盤響,碗筷飛,滿院追打,熱鬧非凡。
二
節好過,難過的是過節之後的寂寞。
繁華散盡,一地狼藉。
來湊熱鬧的人們,熱鬧完了就散了,吳堪幫著大娘洗涮、灑掃。
大娘勸他:
“……也該成個家了,樹上的鳥兒還成雙對哪……”
他說:
“綠水青山帶笑顏……”
大娘嗔怪:
“這孩子,總是沒個正行,也算是有半個官身的人了,凡事要穩重,別出格……綠水,綠水,綠水再好,能給你燒湯煮飯哪?”
吳堪裝傻:
“大娘,燒湯煮飯不都得用水啊?”
大娘順水推舟:
“那你就跟荊溪的綠水過一輩子吧……讓水仙娘子給你鋪被窩兒!”
三
荊溪好景緻,一川活水,育菱藕,灌桑麻,溉稻梁,養魚蝦,滋潤一方百姓。
流經吳堪家門前的這一段,溪水清澈見底,水底有大顆的白石,瑩潤可愛。
每年入秋,枯水時節,山高月小,水落石出,小石如蛋,巨石如……巨蛋。
秋風搖落滿川楓葉,蕭蕭瑟瑟。
紅葉被水浸潤,落花般嬌豔欲滴。
出門看水,是吳先生宅家之餘,最愛的戶外活動。
推開院門,就是荊溪,一坐就是半天。
河水湯湯,自西而東,一刻不息。
水底白石,歷經萬年,巍然不動。
一動一靜,相看兩不厭。
喜歡,自然就生愛護。
吳先生出錢,沿河岸砌了卵石的護河牆,防止汙物淤水入河。
又買了小船和抄網,下河清淤,打撈枯枝敗葉。
有人笑他:
“吳先生,這又何必呢?
這是一條河,又不是一個池塘,它會流的啊?
你這一段乾淨了,上游照樣不乾淨,下游照樣是髒啊?哪有用啊?”
吳堪說:
“哪怕舉世皆濁,清者自清誒!”
那人搖搖頭:“流弊!”
四
歲月相催。
日子像屋簷下的滴水,以無形之力,將現實砸成一個深坑。
吳先生從大齡青年,熬成了中年鰥夫。
相識的人,有老了的,有走了的。
吳先生初心不改,不落紅塵的窠臼,寄情遠山近水,一意孤行,專心做一隻肥宅。
門前的這條荊溪,幾乎成了他的私家池塘。
十幾年來,他駕著小舟,漏船載酒,溯源而上,順流而下,悠閒得不亦樂乎。
有人瞎猜,說他是在找仙人洞,想成仙。
也有人說,他是在探查風水,要尋死。
吳堪自己說,我特麼是在撈垃圾好吧?看不到嗎?也不幫忙?
五
但是,一個人的生活總有不便。
當差的日子,從班房回家,別家的煙囪都喘氣兒,就他家死氣沉沉。
鍋是空的,屋是冷的。
鄰居大娘偶爾幫襯下,但大娘又老了十年了啊,除了語速依舊,啥都慢了半拍。
這年立冬,水枯得厲害,幾天之間,整條河的水彷彿都被誰抽走了,只剩下一股涓涓細流。
滿坑滿谷的大大小小的石蛋,慘白慘白的像史前生物的遺骸。
吳先生對著滿川怪石發呆,待著待著像是眼花了,有顆石頭居然會動,一挪一挪的往上爬。
爬下去撿起來一看,是個拳頭大小的田螺,螺殼白得像玉,螺肉白得像……嬰兒的面板。
吳先生得了寶似的拿回家。
放進鍋裡,添上水,灶底下架起柴來燒。
想起家裡沒鹽了,跑去大娘家借了鹽回來,水已經燒開了,螺卻不見了。
再一找,逃進了旁邊的水缸裡。
吳先生心說,算了,家裡也沒個寵物,就養著吧,對著水缸喊:
“喂,你……乖乖待著啊。
跑……是別想跑啦。
先生我……現在不餓。
哪天餓急了……那就真對不住了啊!”
六
隔天傍晚從班上回來,一推門,滿屋的飯菜香氣,桌上兩菜一湯,灶上一鍋粟米飯也蒸得爛熟。
吳先生揭開鍋一看,霍,滿滿的一鍋。
跑到隔壁問大娘。
大娘說你呀,院裡藏了個女人,跟我老太太這兒臭顯擺什麼啊?
吳先生說,不可能啊,大娘你是知道我的,我要是真想藏,一定不會是女人啊!
大娘說:
“還真有啊!
你前腳出門,她後腳就出來溜達,穿一身白,開始我還以為是個寡婦。
再細看那小模樣、小身段,嘿,瞧歲數你都能當她爹了啊!拐來的吧?”
吳堪說:
“這些天,我也沒往家裡撿東西啊?就是在河底抓了一個大蛤蜊……難道是?”
“田螺姑娘!”
七
第二天,吳堪按大娘囑咐,早早去衙門點了卯,又折回來藏到大娘家裡,隔牆偷窺……自己家。
天過正午,庭院當中“嗤”的一聲,像放了只煙花,雲煙裡走出個美貌女子,雪膚花貌大長腿,扭達扭達的走進屋裡。
大娘著急:
“快去啊,快去……去抓啊!”
吳先生一邊看,一邊不緊不慢的說:
“抓啊?等一會兒吧……等她把飯煮上。”
八
飯在鍋裡,香味隔著院牆飄過來。
吳堪轉到自己門前,開了鎖,推開門,徑直闖進廚房,一屁股坐在水缸上,說:
“門後,有一袋子茭白,再不吃就糠了。
樑上,有臘豬肉,割一條來炒一炒,我這兒剛拿來一把青蒜。
灶上,第三個蓋碗兒裡有蝦皮兒,可以找兩個雞蛋打個湯。
我,再去抓條魚,一會兒王大娘過來一塊吃飯……”
灶下正在添柴的女子,揚起頭瞅著他,大眼睛忽閃忽閃,一臉的目瞪口呆:
“幹……幹啥啊你?”
吳堪居高臨下:
“幹啥?你個田螺姑娘……
到我家來幫廚啊?……
哦,你是怕我餓了清蒸了你,所以到了飯點就自動給我開飯,是吧?
放心,我不會蒸了你的,你那麼大個,肉肯定老,口感不好……”
“啪”,一個大耳刮子:
“說誰個大哪?說誰老哪?說誰口感不好啊?
會聊天嗎你?口感不好?你嚐嚐啊?”
湊上來一張粉嘟嘟的嫩臉。
九
從那以後,吳先生有了個小女朋友。
沒多久,又成了他的老婆。
一日三餐,每月按時交公糧。
小兩口挺恩愛,但偶爾也拌嘴,媳婦兒一真急,吳先生趕緊把屁股搬到水缸上坐好。
每到這時候,媳婦兒就會暴走:
“姓吳的,你給我起開,有事沒事就坐缸上,跟特麼坐馬桶上一樣,噁心死了。”
吳先生呢,賴著不動:
“起開?休想!
知道你是仙家,想躲進殼裡跟我搞分居?白日做夢!”
媳婦兒說:
“你特麼才是白日做夢哪!
想當初,老孃出來曬個太陽就被你劫持了,抱回家還喊打喊殺的恐嚇我。
也就是我這個無知少女,換誰會委身給你這個三十好幾的老剩男?
從今往後,按次收費,白日……做夢!”
越說越不像話了啊,全是虎狼之辭!
小兩口拌嘴,床頭打架床尾和。
上半宿折騰鍋碗瓢盆,叮叮噹噹;下半宿折磨床,吱吱嘎嘎……
十
也有好得蜜裡調油的時候。
香甜之後,無奈又無聊的賢者時間,閒著也是閒著,適合聊一些超凡脫俗的嚴肅話題。
“夫人哪,為了以示敬愛,我決定找金匠給你的殼鑲上金邊兒,每天帶在身上,睹物思人……”
“睹物思人?我是死了是嗎?你這私塾沒畢業吧?難怪只能做個小吏!你那點小心思,嘿嘿……你以為你成天抱著螺殼我就走不了了嗎?”
“咦?不然呢……”
“我跟你說了多少遍了,我特麼不是田螺精,我是這荊溪裡的水仙……”
“沒錯,沒錯,水仙花……水仙不開花,裝蒜……”
“再廢話!再廢話!看著我的眼睛……老孃我乃是荊溪裡的女仙,那個白玉螺是我的寵物。因為你抓了它要蒸要煮,我才來救它……”
“不是……上次你還說,是因為我被評為保護荊溪水資源環保小達人,你們水仙系統才派你來以示表彰……”
“再說一遍,老孃不是獎品,是頒獎人!”
“你愛說啥說啥吧,我全信,好吧?你不還說過我是什麼紅葉仙人……謫仙嗎?關鍵是,那個螺只剩一個殼了,你如果不是田螺姑娘,那我問你,螺肉呢?”
“你當時灶塘裡火太大,煮化了……”
“隨你怎麼說,明天我就去找人鑲金,回頭再做成帽子戴頭上……”
“白帽子你也戴,戴孝啊?……”
十一
吳堪吳先生,一個資深的中二宅男。
還真說到做到,把螺殼鑲了金、打了孔,當成個束髮冠,戴上就出街了。
也該當有事。
新任的知縣是個好事的人,早就耳聞吳先生新娶了個漂亮小夫人。
傳聞有各種版本,但傳到知縣大人耳朵裡,其他的元素都被過濾掉了,只剩下一個詞,“美若天仙”。
知縣的心裡有一面“魔鏡”。
酒足飯飽之後,大人他常捫心自問:“誰是本縣裡最漂亮的女人?”
魔鏡不知道,他就讓手下去打聽。
於是,他先後有了二夫人、三夫人、四夫人……七夫人;五夫人和六夫人被他當禮物孝敬出去了,所以,他非常不介意再搶個八夫人。
十二
縣令設宴,號稱跟衙裡的骨幹們聯絡感情。
觥籌交錯間,乜著眼打量吳堪:
“吳先生,你這個頭冠很別緻嘛……借給大人我戴兩天?”
吳堪說:
“不給……”
當然不能給,那相當於媳婦兒的閨房啊!
縣令說:
“你敢惹我?”
吳堪說:
“……我自己憑本事撿來的寶貝,你說借就借?縣長也不好使啊!”
縣令說:
“我撤你的職!”
“那我謝謝你哈,又不缺這幾兩餉銀,本來上班就是解悶而已,我巴不得提前退休呢!”
縣令再說:
“那我就治你的罪!
你不是有本事撿寶貝嗎?
限你三天之內上交一件……麒麟角!
完不成,呵呵……讓你媳婦兒來替你說情也可以哦!”
“大人,你這是公器私用啊!有權就可以為所欲為啊?”
縣令一張賤人臉:
“呵呵,看不慣哪?有權就是可以為所欲為啊!公器私用,小心老爺我把你家的私器給公用了!”
“大人,卑職想問一下,大爺還好嗎?”
“什麼大爺,誰大爺?”
“你大爺啊!”
十三
吳堪被擠兌,縣令被懟,彼此各懷心事,不歡而散。
縣令心中憤懣,憋著火要整死吳堪。
吳堪也憤懣啊,琢磨了一路,也沒個破解之法:麒麟角?老子三十幾年的麒麟臂倒是有一條!
縣令狗賊,果然歹毒。
士本無罪,懷璧其罪啊!
想想家裡嬌滴滴的媳婦兒,那還真是一個玉人哪!
庸脂俗粉他瞧不上,國色天香他又守不住:這就是他當初不婚不育的原因。
可以跟狗官拼個魚死網破,但是……覆巢之下又安能有完卵哪?
那個水仙小嬌妻,她又惹著誰了呢?
垂頭喪氣推開門,面色凝重的把鑲金的螺殼遞給媳婦兒:
“走吧,咱倆的緣分盡了。你還是做回你的小水仙,我繼續當我的老鰥夫……”
吳夫人把事兒問清楚了,一臉的風輕雲淡:
“你呀,一個老男人,也忒沒擔當!
走……為下策,能對付先對付一下哈!
他不是要麒麟角嗎?那就給他麒麟角!
你等一下……”
拿了個錦盒去了廚房,過了一會兒回來交給吳堪:
“明天,拿這個去交差……”
“啥呀這是,廚房裡你養了麒麟啊?”
吳堪要開啟,被夫人一把摁住:
“你可消停會兒吧,這玩意兒明天一早直接交到狗官手裡。
你就跟他這麼說,這麼說……
可千萬別開啟啊,回頭再走了味兒!”
十四
狗縣令喝著早茶,桌子上攤開一個錦盒,裡面一長一短躺著兩隻犄角,形似鹿角,只是比較短粗,黑黝黝的泛著油光。
“這是……麒麟角?當我白痴啊?”縣令多奸哪!
“回大人,”吳堪說:
“還真是麒麟角誒。
我那個拙荊,你也有耳聞吧,來歷不一般,是個散仙,頗能驅神役鬼。
你昨天在席面上嚇唬我的話,我回去跟她學了。
她開始很氣憤,說要使個符隔空咒死你。
後來是我勸她,“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嘛,大人再過分,不還是因為仰慕你嘛……
後來還是我自作主張,鋸了她養的麒麟的角,獻給大人。
沒辦法,破財免災嘛……”
狗官說:
“要咒我?也沒那麼容易吧?
我這房前屋後供著老君和菩薩,哪路邪神能害我?
倒是你這“麒麟角”不知真假,怎麼還一長一短哪?”
吳堪說:
“麒麟角,一點錯都沒有。
麒麟是家養的,早晚兩頓喂香菇和冬瓜,逢節氣喂山藥和靈芝。
忒能吃,我都快養不起了……
前年張仙從此路過,拿兩根大首烏換去一個角,再長出來的就小了不少……”
縣令說:
“少忽悠我,怎麼知道這就是麒麟角?”
吳堪說:
“這是火麒麟的角,是至陽之物。
切成片,泡茶喝,固本培元,延年益壽啊!你嚐嚐嘛!”
狗官抄起一個,舔了一舔:
“臥槽,恁麼辣啊!”
吳堪說:
“就說嘛,大人。火麒麟的角,嚐起來麻酥酥的,肯定的!”
十五
過了幾天安穩日子,縣令又要發飆:
“吳堪!麒麟角不錯,老爺我整天渾身燥熱,口腔都潰瘍了一個月了。
你說你那個媳婦兒,非得跟了你,缺吃少穿的,還得在家搞副業養什麼麒麟,呵呵……
這樣啊!
老爺我再要兩樣稀罕物件,一塊“蛤蟆毛”,一隻“鬼仔手”。
這兩樣東西,有則有,沒有……還讓你媳婦兒過府來給你求情。”
吳堪說:
“大人哪,我也就不罵街了,估計你聽人罵街跟聽戲一樣。
蛤蟆特麼怎麼會長毛呢?
鬼魂無形,又怎麼會留下一截手呢?
世上沒有的東西,你讓我哪裡去找啊?”
狗官很得意啊:
“誒?吳堪,你不要亂講啊!
世上沒有這東西,又怎麼會有這東西的名號呢?
你少見多怪罷了,還仙人之家呢,假仙吧?”
吳堪很撓頭,回到家一說,夫人說:
“不要緊,只要是他能點出名來的,倒也難不倒我。”
吳堪說:
“啊?你不會又去廚房尋寶吧?
咱家廚房是什麼風水寶地嗎?”
夫人說沒錯,轉了一圈又捧了兩個錦盒出來:
“這倆,明天一早,給那狗東西拿過去。
你就跟他這麼說,這麼說……”
十六
第二天一早,還是相同的時間,還是相同的地點。
縣令大人拿起錦盒,仔細端詳:
“這……特麼是蛤蟆毛啊?”
吳堪說:
“沒錯啊,大人。
你先看看毛底下的那層皮……厚不厚?是不是比牛皮還厚啊?
再看皮色,中間是金色的,旁邊還是青的呢!
你以為這是普通蛤蟆啊?
這是劉海仙的金蟾……下的小崽兒。
劉海不是老光著腳嘛,最近有點老寒腿,所以就下令讓兩隻蛤蟆崽兒長了毛,準備做雙皮拖鞋……
這塊蛤蟆毛,皮毛一體,天然保真,是我家娘子用兩根首烏換來的呢!”
縣令又拈起一根烏漆嘛黑的爪子:
“這特麼是“鬼仔手”啊?”
吳堪說:
“正是啊,大人。
這玩意兒才真是可遇不可求哪。
昨天我剛回家,就聽廚房裡哀嚎。
我一推門,都驚呆了啊!
我夫人哪,正手持屠刀,跟一個白衣女鬼惡鬥哪……
那個女鬼,黑頭黑手一身白,撲撲稜稜又抓又咬,被我娘子踩在腳下,一刀就削了頭……
那血,噗的一下就躥出來了,趕緊拿盆兒接著,接了小半盆。
結結實實的燉了小半鍋,剩下的都掛在房樑上做成了臘肉。
聽說大人你愛好這個,特意給你留了只左手……”
知縣問:
“此兩者……有何進益?”
吳堪說:
“蛤蟆毛皮,味苦性涼,可醫五味不爽;女鬼左手嘛,看著乾巴,實則滑嫩,吊湯鮮得很吶……”
十七
然而,縣令老賊,太多的慾求不滿。
始終垂涎吳夫人,憋著壞,想害死吳堪。
這一天,設計將吳先生灌醉,一根繩子捆在後院。
派人給吳夫人送信,說讓她親自送一樣寶貝來縣令府上,不要別的,只要“蝸鬥”。
吳堪酒醒了,掙著脖子把縣令老狗罵了一個底兒掉。
老賊笑呵呵的,捂著耳朵調戲他:
“你儘管喊破喉嚨吧,會有人來救你的……
你的心上人,不是,我的心上人是個姿容絕代的佳人,她會帶著“蝸鬥”來救你的。
呵呵,“蝸鬥”,斗大的一個蝸牛殼!
有了它,水仙娘子就是我的娘子啦,啦啦啦啦……”
吳堪悔不當初,早知……
自己當初就不該貪圖愛慾,早時沒有此一段姻緣,眼下也不致於兩人受辱……
正糾結呢,有下人跟縣令通報:
“吳家娘子來了……後面還牽著只狗呢!”
十八
吳堪又是著急,又是好奇。
著急自然著急,這一來,有好來,無好回啊!
關鍵是,牽只狗來幹什麼?壯膽嗎?家裡沒養狗啊?
吳夫人進來了,仙袂飄飄,有凌風之姿;明眸善睞,有出塵之貌。
縣令狗官,都看傻了啊,哈喇子把棉鞋都打溼了!
吳堪急啊,這虎穴狼窩的,你進來還走得了嗎?螺殼在你身上,你自己投了荊溪不就結了嗎?
無奈自己嘴被堵住,只能用眼神示意那個無知小女生,快逃,快點逃!
知縣老狗說:
“呦呵,這節骨眼上,還眉來眼去哪?
吳家娘子,要救你夫君哈?
“蝸鬥”給老爺帶來了嗎?”
吳夫人淺淺一笑:
“呦呵,這不就是狗官大人嗎?
聽說你對姑奶奶我朝思暮想的啊?
瞅你腦袋上那兩根毛,果然是雄性激素分泌旺盛哈?雄禿啊?
要“蝸鬥”啊?這不就是?”
說著,一腳踢在狗屁股上。
十九
那隻狗哀嚎一聲,躥到狗官跟前。
縣令說:
“這……這不是隻狗嘛?大人我要的是“蝸鬥”,wo,dou,蝸鬥……”
吳夫人睜著大眼睛:
“這就是蝸鬥啊大人,著名的神獸啊!
我家廚房裡的寶貝,最值錢的就數它了啊!
我原以為這世上不會有人曉得它,不料大人你居然能叫出它的名字,真是冤家路窄啊……不是不是,真是因緣際會啊。
本來捨不得的,但為了救吳堪這個二傻子,還是把它帶來了,您笑納吧大人!”
縣令反應不過來:
“啊?我要的是……這這……劇情不是如此吧?”
吳夫人笑眯眯的說:
“誒?大人……
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流弊神獸啊!
你可一定不要推辭啊!”
那隻狗擠擠挨挨的往狗官腿上蹭,所到之處熱熱乎乎的,縣令覺得挺舒服,問:
“它……它有啥流弊之處啊?”
吳夫人叫人端來一盆木炭:
“這個蝸鬥啊,它能吃炭哪!”
說著,掰開狗嘴,把一盆木炭都倒了進去,又把狗嘴捏上,把狗噎得直瞪眼兒。
縣令也目瞪口呆:
“啥……啥呀這是?然……然後呢?”
只見狗肚子一陣翻騰,一撩尾巴,放了一串屁,滿屋的濃煙,對面不見人。
吳夫人捂著鼻子說:
“然後……大人哪,它放屁能冒煙哪!”
縣令嗆得要死:
“咳咳……這算啥啊,冒煙有啥用啊?”
吳夫人也咳:
“大人哪,不光如此,它馬上還要拉屎了哪!”
縣令眼睛都要掉出來了:
“還真是流弊啊……哪隻狗特麼不拉屎啊!”
吳夫人收斂了笑容:
“它拉屎可不一般,狗拉屎是噴糞,它拉屎……是噴火!”
果然,狗肚子一鼓,尾巴底下一股烈焰噴湧而出。
一時間,火焰紅蛇亂舞,煙塵黑蟒翻身,煙火藉助風力,圍成一個火龍捲,把狗官一族全吸了進去,一勺燴了。
二十
軫滅兇頑,得脫大難。
吳夫人輕舒蘭花素手,救下郎君:
“吳郎……”
吳堪扯下嘴裡的破布:
“多謝多謝,再晚一步,吳郎就成炭炙郎了哈。夫人果然有仙術啊!那個神獸……蝸鬥哪?”
夫人說:
“你來看……咱家廚房裡最值錢的物件,七八十斤呢,我自己扛過來的哪!”
一個鑄鐵的爐灶,爐膛裡的炭火正燒得通紅。
從此之後,吳家小兩口也銷聲匿跡了。
鄰居大娘跟著眾人來縣令府邸看救火。
偌大一個宅子,已經燒成了白地。
空場上擺著搶出來的傢什,一個條案上有幾個熟悉的錦盒,像是吳家娘子的首飾盒子。
一共三個,一大兩小。
王大娘特意擠過去看了看,一個裝了兩塊生薑,用油炸過;一個裝了半拉苦瓜,插著豬鬃;還有一個,裝了個烏雞爪子……
二十一
再往後,有人說在荊溪上見著了吳堪的那條破船。
初冬時節,悽悽寒月下,吳先生在河邊柳樹下繫了小船,搓著手跳到岸上買酒。
臨河的酒館裡,還有新煮的菱角在賣,吳堪錢不夠,伸手到船裡去要。
船蓬裡伸出一隻漂亮的嫩手,又柔又白,輕輕一抖,兩個銅錢砸到了吳堪臉上。
仙源咫尺,白石來處,
紅葉吹來,有如落花。
“評書廉頗”,故事多多,歡迎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