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8月,有一箇中國男人坐在日本一家小酒館裡暗自神傷。
結賬後,跌跌撞撞地走在路上。
迎面走來兩個巡視的警察,本來對他這樣的非法滯留者來說,看到警察的第一反應應該是轉身迅速離開。
可這個男人非要湊上去,還跟警察動手動腳。
在驗明身份後,被警察扣押到了警察局裡。
誰都沒有看出來,在警察局裡的這個男人露出了一絲喜悅的笑容。
這正是他要的結果,目的就是為了被遣送回國。
故事還要從頭說起。
一、
1991年,王虹在北京的一家工廠裡工作。她面板白皙,長著一雙水靈的大眼睛。
就是這雙大眼睛吸引了楊京山的注意,彼時的楊京山是這家工廠裡的技術骨幹。
兩個年輕人一見傾心,不久就確定了戀愛關係。
相愛之後,倆人幾乎是形影不離,空氣裡都泛著戀愛的酸臭味。
相戀3年後,在1994年1月16日,倆人步入婚姻殿堂。
楊京山每天都會早起,跑好幾條街道就為了買妻子愛吃的南瓜餅。
北京的冬天嚴寒刺骨,為了讓楊京山暖和點。王虹每天晚上在昏暗的燈光下為楊京山織圍巾,為此熬紅了眼睛,熬出了黑眼圈。
新婚燕爾,甜蜜溢滿了胸腔,這些小小的辛苦算的了什麼,反而充當了調和劑,讓倆人的生活愈發幸福。
然而好景不長,僅僅過了一個月,楊京山就被工廠調派去日本培訓。
王虹將自己親手織的圍巾戴在丈夫的脖子上,細細叮囑楊京山要好好照顧自己。
而楊京山戴著妻子送的信物踏上了前往日本的航班,他本以為一年很快就過去了,回來以後加倍補償妻子,卻不知,這一去竟是8年,再回國已物是人非。
二、
北京與東京相差一個時區,王虹在北京吃午餐的時候,東京的楊京山開始了下午的工作。
就這樣,兩個人過著各自的生活。
起初,倆人經常互通書信,將心中的愛意透過文字傳達給對方。
楊京山將自己在日本的生活都寫在了信裡,週末去了富士山,下班後去了淺草寺等等;景色很美,唯一的遺憾是妻子不在自己身邊。
而王虹也經常在信中叮囑丈夫,要按時吃飯,不要只顧工作;圍巾要戴好,不要著涼。
這是他們分別的第一年,最密集的時候達到了3天一封信。
楊京山將這些信件都儲存下來,他捨不得丟棄,裡面都是妻子對自己的愛。
而這些書信,在最後倆人對簿公堂的時候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1995年10月,楊京山在日本的培訓期滿可以回國了。
他滿懷興奮地給妻子寫信,告訴妻子這個喜訊。
當他收到回信後,卻發現妻子讓他留在日本工作。
彼時的國內經濟遠不如日本,流傳著一個誇張的說法:在國外幹一個星期,國內要幹一年。
楊京山理解妻子的意思,是希望多賺一點錢,回國以後能有更好的生活。
可是楊京山的工作簽證馬上就要到期了,如果不回國的話,自己在日本就是黑工。
不僅要擔驚受怕會被遣返,還不能從事正規的工作。
經過深思熟慮之後,楊京山還是決定聽從妻子的建議,留在日本工作。
自己一個大男人,苦點累點沒事,多賺點錢能讓妻子過好一點。
就這樣,楊京山開始了他在日本的7年打黑工生活。
三、
楊京山在日本找了一份給屋頂做防水處理的工作,這樣的工作屬於私人承包的,不需要身份資訊。
他經常要冒著40攝氏度的高溫,在陽光下暴曬,汗流浹背;而工資卻不足做研修時的三分之一。
還要忍受老闆的苛刻,雖說職業不分貴賤,但是曾經做過工程師,在風吹不到雨淋不到的乾淨車間裡,淪落到這個城市邊緣的工作者,心裡沒有落差的假的。
每當到了中國的春節,國內都是一家人團團圓圓在一起吃年夜飯;楊京山卻只能縮在一個不足10平米的小倉庫裡喝悶酒。
離開了工程師的光鮮職位後,楊京山的收入呈斷崖式下跌,為了省錢,也為了不被警察盤查,他只能找這樣的小住處。
在日本打黑工的7年裡,楊京山絕大部分的時間都是住在這樣的房子裡。
兩千多天,因為沒有護照,養成了看到馬路那頭有警察,還在馬路這頭的楊京山拔腿就跑的習慣。
楊京山在生活上也對自己苛刻不已,經常在半夜趁著超市促銷打折的時候去買東西填飽肚子。
把賺來的每一分錢都攢起來,他怕房子著火或者被盜,就把現金用塑膠袋包起來貼身放著。
每當王虹來信有需要錢的時候,就把錢一筆一筆地匯往國內。
匯款單有多少楊京山自己都記不清楚了。
1996年,王虹說自己想買房子,楊京山一次性匯過去90萬日元。
1999年,王虹說想要換一個大房子,楊京山毫不猶豫匯了200萬日元。
就這樣,楊京山的積蓄800萬日元,摺合人民幣56萬元全部寄給了國內的妻子。
這些錢在2000年的時候可以在北京二環內買一套90平的房子,各位看官可以算一下,到如今2021年,二環內一套90平米的房子示值多少。
楊京山一直以為妻子在國內買好了房子等著自己回去過日子,事實上王虹確實買了房子,但是這個房子卻不是給楊京山準備的。
楊京山在日本打了7年黑工之後,對這樣的生活感到厭倦,他動了回國的心思。
回國要買機票啊,自己一個黑戶怎麼買得到機票,楊京山想到一個辦法。
這就是我們文章開頭的那個場景,自爆身份,讓日本警方遣送回國。
楊京山一路上都忐忑不安,他不知道自己回去能否讓妻子感到驚喜。
很快,楊京山就知道了,這不是妻子的驚喜,而是自己的驚嚇。
四、
回國後的第一時間,楊京山就撥通了妻子的電話,但是一直是無人接聽。
楊京山又來到了之前妻子居住的地方,開門之後發現是一個陌生男人。
這個男人說自己是這裡的租戶,原先的人搬走了。
無奈楊京山去了岳父家,希望能找到妻子。但是岳父神情慌張,支支吾吾說不出話,更是沒有見到妻子,也沒有得到妻子的任何資訊。
後又來到原先自己工作過的工廠,有工友認出了楊京山,寒暄了幾句,問到妻子的情況,這名工友也是斷斷續續說不明白。
楊京山只能回到自己家,看著臥病在床的母親,楊京山的心裡很不是滋味。
而母親卻告訴楊京山不要再找了,楊京山不明白母親的意思,他還在擔心妻子是不是出什麼事情了,被什麼人把控著。
楊京山不知道打了多少個電話,終於有一次打通了,電話裡傳來的卻是一個男人的聲音,在聽到楊京山說找王虹的時候,那頭的男子迅速的掐斷了電話。
他不知道這個號碼妻子還是不是在使用,又去了一個岳父家,這次岳父開門看見是他,沒說一句話立馬關上了門。
走投無路的楊京山想到一個辦法,去法院起訴,和妻子離婚,這樣自己就能見到妻子了。
在楊京山看來,這不是一個離婚官司,而是自己精心策劃的夫妻重逢。
但是,事實卻給了楊京山一個沉重的打擊,也牽扯出了妻子的一個大秘密。
五、
很快,王虹就來到了法院。楊京山激動不已,他曾無數次幻想過和妻子的重逢場景:緊緊的擁抱,喜悅的淚水,還有熱情的親吻。楊京山還去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理了一個利落的髮型。
但是,他發現了妻子冷漠的眼神,沒有表情的面龐,讓自己的喜悅當場凝固。
和妻子的258封書信還完好的儲存著,他本以為還可以和妻子重新回憶當年的甜蜜往事。但是他忘了,時間會改變一切。
而王虹來到法院的目的很簡單,應訴的同時還向楊京山索賠34萬元的青春損失費。
王虹在法院中表示,他一去8年,在國外花天酒地,滯留國外不回,而自己在國內什麼都被耽誤了。
楊京山不敢置信,自己在日本起早貪黑的工作,怎麼就變成了花天酒地了
原來是在1995年的時候,楊京山曾回國一次。
那次他帶回了日本的化妝品,名牌服裝和數碼照相機。
在那個年代,這些東西足以讓周圍人羨慕不已。
而現在,都成了王虹口中的花天酒地。
更讓楊京山氣憤的是,王虹說她沒有收到過楊京山的匯款。
當楊京山拿出匯款單時,上面清楚的顯示了王虹的收款賬戶,這下,王虹才承認是有收到過一些。
但是這些錢不過是楊京山給自己的補償,算不得什麼。
法院依法判決,王虹要償還楊京山的婚內財產23萬元。
走到這一步,楊京山也不再做重逢的美夢了,婚是肯定要離的。
而王虹對法院的判決表示不服,並上訴,
接下來的一件事情,險些讓楊京山癱倒在地。
六、
王虹的上訴材料中有一份判決書,這份判決書中有這樣一句話:楊京山自1996年下落不明,至今已6年,現王虹作為關係人,申請宣告楊京山死亡。
宣告死亡意味著,楊京山成了一個沒有身份的“活死人”。
楊京山在接受記者採訪時說道:“我死了,我竟然死了。”不可置信的語氣讓記者也為之動容。
楊京山沒有身份了,他就失去了一個公民的所有民事權利,包括他和王虹的婚姻關係。
2001年10月,受不了漫長等待的王虹決定離婚。可是楊京山是非法滯留在國外的,法院不予受理。
王虹偶然得知一個方法可以離婚,那就是:宣告死亡。
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通則第二章第三節第二十三條規定:在我國公民下落不明滿四年之後,包括配偶在內的利害關係人可以向法院申請宣告其死亡。
而作為“死人”的楊京山打的官司是沒有任何意義的,這讓王虹的上訴書裡理直氣壯的說明,婚姻關係已解除,自己無需支付23萬人民幣。
楊京山拿著判決書,多希望這是王虹跟自己開的一個玩笑。
法院在驗證了楊京山的身份資訊後,撤銷了之前的死亡判決書。
死亡判決撤銷之後,王虹的楊京山的婚姻關係也應該恢復。
可是當時的王虹已經再婚,不能同時有2份婚姻,所以王虹和楊京山的婚姻也就結束了,法院也撤銷了王紅需要支付給楊京山的婚內財產23萬。
楊金山決定要為自己討回公道,他再一次走進法院,起訴王虹重婚。
然而,楊京山的死亡判決書在前,王虹和楊京山的婚姻在那一刻就自然解除了,因此,法院對楊京山的訴訟不予立案。
就在楊京山沮喪不已的時候,機會來了。
七、
王虹在石景山買了一套新房,裝修好就搬進去了。
這樣法院的管轄權也發生了變化,楊京山再次獲得了上訴的機會。
2004年十二月,北京市石景山區人民法院開庭審理了王紅重婚罪遺案。
楊京山儲存好的書信在這個時候發揮了大作用。
法院透過楊京山和王虹的書信,匯款憑證發現:王虹每次都簽收了楊京山的一筆筆匯款;在明知道楊京山還在世時依然申請了宣告死亡,並且與他人登記結婚。
這是帶著惡意的主觀行為,法院判決王虹的第二段婚姻無效,並恢復了王虹和楊京山的婚姻關係,並判處王虹拘役半年,緩刑一年,因為這個時候的王虹已經有孕在身。
儘管恢復了婚姻關係,可這也僅僅是具有法律效益而已,兩個人的感情不再。
2005年,王虹起訴與楊京山離婚,徹底結束了這段曲折的婚姻。
法院判處兩人離婚的同時,還判決王虹向楊京山支付15萬元賠償款。
楊京山在國外過的這幾年就像個笑話,妻子沒能堅定地等自己回來。
而王虹在接受記者採訪的時候,面對鏡頭,她也熱淚盈眶。
記者問道:“你愛過他嗎?你對他有感情嗎?”
王虹掩面哭泣:“肯定有感情啊,沒有感情怎麼會結婚。”
楊京山可以算得是一個好丈夫,可是他沒有想過,時間會改變很多,陪伴比什麼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