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老年女性所掌握的投資財富，或許比外界想象中還要高。/ 《我的前半生》
8年前憑藉一己之力引發國際金價大幅波動的中國大媽們，依然是黃金零售市場的絕對主力。
她們手握家中財政大權，有時間盯金價，像買白菜一樣追漲殺跌。畢竟和其他理財產品比起來，黃金看得見摸得著，不至於血本無歸。
商場的黃金飾品零售價格自9月底以來，每克就沒下過430元。
金價持續走高。根據第一黃金網的最新資料，周大福的足金價格為497元/克，周生生為496元/克，老鳳祥是448元/克，菜百是483元/克。
根據世界黃金協會10月19日的報告，臨近黃金消費旺季，中國的上游實物黃金需求也隨之上升，9月上海黃金交易所(SGE)的黃金出庫量以及8月中國的黃金進口量均現環比上漲。
世界黃金協會的報告顯示，9月，上海黃金交易所的黃金出庫量升至191噸，較上月增加27%，同比2019年9月增加63%。
基金連跌，黃金連漲。
從事黃金首飾已有五六年的某知名金店銷售經理謝丹告訴記者，每年只有夏季是銷售淡季，過了8月，就開始忙碌，“十一”長假以後一直到過年，都是黃金的消費旺季。
“大姐們多。”謝丹不太好意思稱消費主力為“大媽”，這顯得有些不太禮貌。“很多是來挑選結婚生子的禮品，足金鐲子、手鍊和掛墜是賣得最多的產品。現在金價高，也有的客戶拿著以前買的款式來置換新款式。”
8年前憑藉一己之力引發國際金價大幅波動的中國大媽們，依然是黃金零售市場的絕對主力。
她們手握家中財政大權，有時間盯金價，像買白菜一樣追漲殺跌。畢竟和其他理財產品比起來，黃金看得見摸得著，不至於血本無歸。
2013年11月30日，消費者在江蘇南通一商場黃金櫃臺選購黃金首飾。/ 視覺中國
01
消費主力還是大媽
“今天黃金回收價格是432元/克，價格很好，要賣的話，是不錯的機會。”王廣說。王廣是一家全國連鎖黃金珠寶首飾回收店的業務經理，從事這一行業已有七年。
9月以來，王廣開始繁忙，過去的“十一”長假更是安排得滿滿當當。這與黃金零售的週期相關，也與高企的金價相關。
“現在是排隊回購，需要預約，拿著預約碼交易。我現在加上了微信得立刻改名字，不然一會兒不注意就分不清誰是誰了。”王廣說。
客戶們以大媽居多。王廣說，大媽們精著呢，她們會貨比多家，看哪家的回購價格更高。她們一般不去商場回購。商場回購的價格大概只有340元/克，遠低於回收店。“商場會勸你置換。置換就是個坑，越置換克數越少，還要讓你加工藝費。”王廣說。
他記得2020年年中開始，回購旺盛。去年是金價最高的一年，客戶們紛紛把金飾拿來變現。扣除損耗和工費，一些知名品牌的足金金飾問題不大，工藝金最吃虧，3000多元的工藝金項鍊回購的話連1000元都拿不到。
2015年，端午節黃金粽子熱銷。/ 視覺中國
王廣的客戶以中年以上的女性顧客為主。
這些不願意被稱為“大媽”的消費者，在8年前曾以一己之力撼動了國際金價。
2013年那個“五一”長假，中國大媽們瘋狂搶購本地金店的黃金，有的還專門飛往香港，那裡金店的金價低於內地。
大媽們瘋搶黃金的原因是，當年4月，國際金價出現暴跌，直接從1550美元/盎司跌到1321美元/盎司，相對應國內交易價格跌破了300元/克。
造成的結果是，價值1000億元的300噸黃金被一掃而空，部分金店一度斷貨，穩住了國際金價，紐約黃金期貨一天內上漲4.2%，達1454美元/盎司，創下2013年內最大單日漲幅。《華爾街日報》甚至專創英文片語 “Chinese Dama”。
大媽們以為抄底了。沒想到傾巢購買之後，國際金價一路下跌，直跌到2015年最低點1064美元/盎司，國內價格也下探至216.17元/克。這樣算下來，每公斤黃金損失七八萬元。
黃金玩的就是耐性。忍住沒清倉的大媽們否極泰來。2016年，包括黃金在內的國際大宗商品價格開始震盪回暖，2019年春，國內黃金交易價格突破300元/克，自此之後一路高開，到2020年8月漲至最高點460.69元/克，隨後震盪回落，至今降為約360元/克。
十年黃金價格走勢圖。/中國黃金網
如果大媽們能忍七年，到2020年8月拋售，那麼一公斤黃金就能賺15萬元之多。可惜，王廣印象中沒有能堅持這麼久的客戶。“都是看價格差不多了就來回購了，有的少虧一點，大部分是小賺。”
北京市同暉珠寶首飾有限公司的銷售人員對記者列出今年賣得較好的一款掛墜，是一枚鴿子蛋大小精緻傳統的“福”字掛墜，金珠手鍊也是暢銷品。周生生、菜百、周大福從該廠定製加工金飾。
同暉珠寶首飾有限公司生產的金飾。/ 周伯通
謝丹稱，這些暢銷圖案印證了購買主力仍是“大姐們”。不過近兩年，謝丹的客戶群開始年輕化，喜歡黃金的年輕人逐漸多了起來。
02
買黃金的年輕人
黃金購買主力雖然是手握家中財政大權的“大媽”們，但也有理性的年輕金主。85後小夫妻皮皮仲和婭婭文就是真心實意喜歡黃金的小眾代表。
這對小夫妻是標準的斜槓青年。他們是公關行業的同行，是投資管理者，也是作家，共同出了包括《韌性成長：終身進益的16個心智升級模型》在內的5本書。
去年基金火出圈，被稱為中國年輕人的投資元年，但其中的很多人如今又被套牢了。/ 《大時代》
皮皮仲購買的第一款金飾，是十多年前和婭婭文在大學時候定情的黃金對戒。“我喜歡黃金，它象徵至誠。”皮皮仲還記得，對戒是在北京大鐘寺一家名叫太陽金店的老金店裡買的。
這個“十一”長假，皮皮仲和婭婭文入手了一款故宮文創掛墜金飾。這款掛墜印有慈寧宮麒麟祥紋圖案，代表慈寧智慧。瑞獸的寓意正合夫婦倆心意。
他們也會在金價高的時候，把不需要的金飾賣掉。“前兩年金價高的時候，我們透過‘回收金’的方式賣了一批以前買的或者別人送的式樣老舊的金飾。”皮皮仲說，在合適的價格區間，把不需要的賣掉，再買自己喜歡的，這是夫婦倆建構的投資體系基本框架的一個具體案例。
除了實物黃金，皮皮仲和婭婭文還購買了黃金ETF（Exchange Traded Fund）。黃金ETF是在證券交易所上市的開放式基金，以黃金為基礎資產進行投資，緊跟黃金價格。
與喜歡跟風的投機者不同，皮皮仲和婭婭文沒有將ETF作為快進快出賺快錢的方式。黃金是他們家庭投資資產配置的重要組成部分。
“這是我們的價值觀和生活方式決定的。”皮皮仲說，“我們是長期主義者。”比如他和太太是初戀，工作十多年堅持帶飯上班，喜歡黃金亦是長期主義的生活方式之一。
“最開始，黃金產品在家庭投資資產中的佔比是5%；後來提升至8%，現在大概為11%。”皮皮仲說，“黃金可以對沖風險，保持穩定增值。”
根據世界黃金協會資料，黃金在2020年以近25%的收益率跑贏了大多數主流資產，這些投資主要標的包括標普500、新興市場股票、大宗商品、原油等，唯一輸給的是納斯達克指數。
2020年，黃金跑贏了大多數主流資產。
皮皮仲和婭婭文按照“價值平均”的理念配置投資資產。這是一項長期投資理財的方法，將資產配置的期限定為20年不等，每年分為若干週期。
按照這種規劃有序的節奏，就不存在購買一般理財產品必須要考慮“擇時”，不必天天提心吊膽盯著手機軟體追漲殺跌。
“但我們會花很多時間，來把這個投資組合給做好。”皮皮仲說，每週，他和婭婭文都會開家庭投資會議，研究屬於他們倆的投資模型，為不斷修正這個模型打補丁。
比如，為了符合投資模型，他們清掉了此前購買的支付寶中黃金產品，集中到一個系統裡。
他們的“價值平均”投資模型來自研讀業內專業書籍和大量討論。他們最早的投資理念源自《大數投資》這本書。
“它的概念很簡單，大概有30個行業，每個行業投一點，你就不會虧。”雖然沒有虧，皮皮仲認為這種投資並不符合自己定義的投資的感覺。
“我們這套體系是我們倆大量討論跟學習出來的，有一種確定感，你知道你在學什麼東西，然後你再用錢試驗，最後它的結果證明不錯，那就是該有的投資心態。”皮皮仲說。
按照長期主義理念，皮皮仲和婭婭文不碰跟“長期”無關的資產，比如基金和債券。他們的投資資產配置裡除了黃金之外，還有跟蹤A股、港股、德國、法國等股票的ETF。根據環境的變化和研判，他們丟擲了A股的一些股票，上調了黃金的比重。
“黃金扛通脹，是避險資產。”皮皮仲粗算了一下，近三年來的黃金收益率為19.1%，高於一般理財產品，他們的投資組合跑贏了上證指數約40%。
與年輕人青睞18K金不同，皮皮仲和婭婭文喜歡極簡風格又富含寓意的24K足金，他們也不買工藝金，因為在回收的時候價格會很吃虧。
皮皮仲現在佩戴的一款黃金手鍊。/ 皮皮仲
“我們不建議把黃金當成投機產品。”皮皮仲說。
03
購買黃金的正確姿勢
自2007年起，“西金東移”，中國成為黃金產量及需求量最大的國家。2013年底，中國黃金首飾市場年消費量超過印度，據中國黃金協會資料，2020年中國黃金消費量為820.98噸，連續八年位居全球第一。
其中，黃金首飾用金490.58噸，佔黃金消費量比重近60%；金條及金幣用金246.59噸，工業及其他用金83.81噸。
2020年，中國的珠寶首飾市場規模達6100億元，黃金佔了壓倒性的56%。
作為全球最大的黃金飾品消費國，作為絕對消費主力的中國大媽功不可沒。
謝丹告訴記者，近兩年，購買黃金首飾的年輕人也多了起來。以剛剛過去的“十一”長假為例，年輕人買得較多的是設計新穎的黃金手鍊和套鏈。
在黃金行業有20多年從業經歷的一位業者對我們說，發達國家的投資者多選擇黃金ETF，國內消費者多購買實物，這與雙方的金融體系發展階段和層面、消費習慣和消費心理有關。
黃金ETF最大的購買量來自發達市場，以歐洲基金和北美基金為主導。在世界黃金協會的倡議下，約在2003年，西方金融市場推出了黃金ETF。因為歐美市場黃金零售渠道有限，購買成本較高，所以順應投資者需求，適時推出了黃金ETF。
發展中國家和地區的金融體系發展相對滯後，原有的零售黃金投資市場則相對發達。中國於2013年推出了以黃金實物為基礎的ETF，而新建的ETF市場需要時間適應，消費者還是習慣此前的實金購買體系。
2013年06月11日，濟南省城泉城路上，一家金店門前，近萬人擠爆現場搶購黃金。/視覺中國
此外，時間點也是個不可迴避的因素。國外的黃金ETF趕上了十年黃金牛市。2013年，中國推出黃金ETF元年卻趕上金價大跌，購買力相對不足。
“還有一個是消費習慣不一樣。”前述業者稱，西方市場的投資人投的是趨勢，看準了某個趨勢開始下手交易，而亞洲地區更多的是追漲殺跌的價值投資。
不論是黃金實物，還是理財產品，黃金投資者基本可以分為六大門派。
第一派是漠不關心派，不瞭解也不關心。第二種是猶豫派，很關心，盯著看，但就是下不了手，到漲價的時候悔不當初，但就不買，喜歡追著問。第三種是普通派，就是正常買賣黃金產品的投資者，這類人居多。第四種是逍遙派，買完忘了，就擱在那兒了。第五種是倒黴派，高點進入，結果價格一下來，心態崩了，趕緊跑。
理想的投資應當是資產配置的手段，而非高壓生活的解藥。/ 圖蟲創意
如果將黃金作為長線投資，拿在手裡再放放，價格總有回來的時候。“黃金又不會壞，也丟不了。”前述業者稱，如果2013年抄底的中國大媽能將黃金捂到2020年最高點再拋，那就能賺得盆滿缽滿，可惜能撐得住這麼多年頭的沒多少人。
最後一種是真正的價值投資派。皮皮仲夫婦就屬於這種，將黃金作為資產配置，當升值到一定程度，將利潤變現，再調整合適的資產配比。
前述業者給了普通投資者幾點“摸金”建議：不建議買文化金紀念幣，建議買知名品牌的金條，回購時方便，損失較小，可以買實物金，也可以買銀行的賬戶金。
沒時間天天盯著手機的、準備長線投資的人適合買積存金，透過建立黃金積存賬戶來投資黃金，相當於委託銀行按照平均價購買黃金存在賬戶上，等到需要實物金的時候，可以直接折成實物金拿走。
有點投資經驗的人，持有股票賬戶者可考慮黃金ETF，對金價有判斷能力、手頭資金比較充裕的還可以考慮諸如上海黃金交易所的黃金T+D衍生品。
黃金投資，切忌盲目。/ 圖蟲創意
近兩年，還有一些新的黃金產品出世，比如2019年年底，FoF基金（公募）開始配置黃金資產，主要是金礦公司股票+黃金ETF；今年2月發行的黃金驅動的資管產品（PICC AM- IAMF 私募），標誌著黃金資管產品時代來臨。
根據世界黃金協會的報告，該協會對黃金投資謹慎樂觀：
經濟增長放緩及相關不確定性，可能起到支援中國黃金投資需求的作用，因為黃金歷來在滯漲時期表現強勁；反過來，儘管中國已經迎來了傳統的金飾消費旺季，經濟增長的不確定性可能會為金飾消費構成主要挑戰，因為經濟增長與消費者的可支配收入高度相關。
這位業者最後給出了跟皮皮仲一樣的建議：不要像炒短線股票那樣炒黃金。
（應受訪者要求，均為化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