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初秋,河南新縣一位叫做趙基生的老人收到一封來信,這封信是他的孫女趙桂英寄來的,信中還夾帶一張老婦人的照片,看著這張照片,他只是覺得眼熟,卻一時不起來在哪見過。
於是開啟信,看看孫女到底想說些什麼。她在信中迫切地問道:“爺爺,您是否還記得蔣紅英?”
看到“蔣紅英”這個名字,年逾古稀的老人不禁愣住。望著桌子上的照片,隨即熱淚盈眶,忙展開信紙回覆:“孩子,我記得的,我等了將近60年,終於找到她了……”
逃出苦難窟,步入革命路
蔣紅英老家在浙江定海縣,由於家境貧寒,她們蔣家從爺爺輩起就到上海打拼,到了蔣紅英出生,蔣家的生活條件才逐漸改善。因此在她的記憶裡,10歲以前的童年生活是在上海度過的。
蔣家人以為到了上海能穩定下來,沒曾想到了1927年,上海不似從前和平包容,白色恐怖籠罩整個上海灘,全城上下人心惶惶。為了躲避動亂,蔣家只得搬回老家,投奔蔣紅英的舅爺。
可是舅爺家的條件不比蔣家,蔣家人的到來讓這一大家子人吃飯都是個問題。無奈之下,母親被迫把年幼的蔣紅英,送給同村陳家做童養媳。
母親本以為蔣紅英到了陳家能享福,不再受苦捱餓,沒想到女兒去的是一個“苦難窟”。瘦小的蔣紅英在那兒如同丫鬟什麼活都得幹,稍有不慎就會引來拳打腳踢,她幾乎每晚都是含淚入睡。
期間,她曾試圖逃跑,都沒能成功,到了1928年,兩位來自大別山的採藥老人看見她的遭遇,十分同情她,於是幫助蔣紅英逃離了陳家。這兩位老人告訴她:到了大別山,會有黨組織保護她。
母親得知蔣紅英逃出來,十分驚慌,生怕陳家攔堵圍截抓走女兒,帶著她輾轉寧波、南京、漢口等多個渡口,繞了一大圈甩開陳家人。最終來到大別山革命根據地,母女倆才得以庇護。
光榮成紅軍,喜結革命緣
到了根據地,蔣紅英積極加入當地的農民協會、農民赤衛隊。沒多久後,1928年7月,農民赤衛隊被編入中國工農紅軍第11軍31師,從此蔣紅英正式成為一名紅軍。好像是上天註定一樣,她的入伍登記人就是趙基生。
此時的趙基生年僅16歲,是新縣松林窪村人,參軍不到兩年,作戰經驗卻十分豐富,加上他文化底子深厚,頭腦靈活,深受上級領導的賞識。
蔣紅英來登記處的那天,趙基生只記得這個姑娘瘦瘦小小,表情十分堅毅,後來因事務繁忙,兩人再無過多的接觸。
在蔣紅英加入紅軍不到三年後,因為學習能力強,反應迅速,文字工作做的不錯,於是成為一名通訊員,主要職責就是傳遞情報。在此期間,她再次與趙基生相遇,併成為了好搭檔、好朋友。
他們二人一起執行任務,傳遞情報,閒暇時間還常常一起聊想法、感悟,抒發各自內心的願望,把彼此當做摯友。
1929年,蔣紅英和趙基生接到組織命令,將一份情報安全地護送到目的地。敵人設下重重關卡,多處盤查。
為了迷惑敵人的視線,組織決定讓她與趙基生假扮將要結婚的夫妻,其他戰士扮作迎親隊伍,共同護送情報。在這過程中他們險些暴露,好在趙基生和其他戰友急中生智,才得以化險為夷。
這次的任務順利完成後,蔣紅英和趙基生兩人越發默契配合,至此以後,經常扮作夫妻執行任務。日子久了,兩個人漸漸互生情愫,最終交換心意。
1932年春天,在軍首長徐向前的批准下,眾多戰友的見證下,蔣紅英和趙基生在湖北隨州營地舉行了婚禮。婚禮雖簡單樸素,但對於兩個心意互通,革命理想一致的二人來說,仍是激動不已。
新婚燕爾,其樂融融,開心的日子總是匆匆流逝,蔣紅英和趙基生從未想過,分別來得如此迅速。
夫妻傷離別,雙雙負重傷
就在他們二人新婚一個多月時,敵軍突然大規模“圍剿”鄂豫皖革命根據地,黨中央經過深思熟慮後,決定讓紅四軍暫時撤離大別山,而蔣紅英和趙基生所在部隊留在根據地繼續戰鬥。
趙基生經常在前線打仗,而蔣紅英只能在後方工作,傳送情報。她只能期盼丈夫平安歸來,恨自己不能與他並肩作戰上前線殺敵。
1934年,隨州經過又一次的激戰後,趙基生所在部隊大部分戰友們犧牲,生還的人屈指可數,整個戰場一片狼藉,慘狀叢生。
趙基生身負重傷,奄奄一息,被隨後支援的戰友送到醫院治療。因為戰況緊急,部隊常常更換駐紮地,在此期間,他又被轉移回家鄉藏身,等傷好後,發現自己與部隊失去聯絡。
與此同時,蔣紅英還在接派任務,仍在後方與敵人做鬥爭,對丈夫受傷的事情毫不知情。1935年冬,她像往常一樣傳送情報,當她經過敵佔區時,被敵軍哨兵懷疑,就要上前搜查。
說時遲那時快,蔣紅英咬了咬牙,把情報偷偷吞進肚子裡,哨兵沒有發現什麼線索,便拿蔣紅英撒氣,舉起刺刀狠狠地向她的腿連刺了幾個血窟窿。
蔣紅英疼得死去活來,失血過多昏了過去,路過的百姓見狀,忙抬走她送到附近醫院治療。
痊癒過後的蔣紅英急忙出院尋找所在部隊,但是卻發現部隊已經轉移陣地,無奈之下,她只得去漢口尋找母親,等安頓下來再從長計議。
當蔣紅英在漢口安頓下來,她透過有限的渠道打聽部隊所在位置,卻還是一無所獲,後來幾經周折到南京謀生。
她本打算藉著工作,暗地裡打聽趙基生和部隊的訊息,好儘快與大部隊早日匯合。只是,母親的舉動徹底打亂了她的計劃。
妻子尋丈夫,卻被迫改嫁
母親見蔣紅英目前孤身一人,自己又年事已高,身體越來越差,怕自己無法照料女兒,於是催促她結婚,儘快穩定下來。
蔣紅英根本不同意嫁人,可是丈夫趙基生仍杳無音訊,母親急得常常哭泣,勸女兒改變心意。
見到母親難受,蔣紅英心裡也不是滋味,她和丈夫一起出生入死的過往經歷時不時浮現腦海,越想心越疼,越想就越無法割捨這份感情。
4年的時光很快過去了,丈夫趙基生的訊息仍一無所獲。加之生活壓力越來越大,母親的身體愈發虛弱,蔣紅英只得改嫁。
隨後,蔣紅英嫁給她的浙江老鄉張聚緣,張聚緣年長她10歲,對她還算不錯,是個老實忠厚的人。日子久了,她把過往藏在心裡,和現任丈夫過起普通安穩的生活。
1952年,張聚緣聽說紡織部第五建築工程公司招工,便應徵成為一名工人。後來公司改名為河南省建五公司,並改遷河南鄭州,張聚緣便帶著蔣紅英一起遷居鄭州。
在這裡,蔣紅英從未對任何人提起當年的崢嶸歲月,這段過往是她心裡最柔軟的地方,她生怕一提及就會失態,因此也沒有人知道她的紅軍身份。
後來,家中的小輩們常感慨,如果蔣紅英早早說出她的過往,說不定能早點見到趙基生。她每次聽到後都笑著說:“可能這就是天意吧。”
1985年,張聚緣逝世,蔣紅英變為孤單一人,省五建公司見她生活不易,以“五保戶”待遇扶持她。
蔣紅英一直以為,自己就會這樣孤獨終老直至離世,就在她獨自生活了兩年多後,神奇的命運給她一個巨大的驚喜。
偶知夫未亡,孫女做紅娘
1987年6月,年逾古稀的蔣紅英像往常一樣買菜買日需品,當她來到門口的雜貨鋪時,發現店裡的小姑娘甚是惹人喜愛,眉眼間還有些熟悉,像是在哪見過,於是不由自主和她聊了起來。
很快,兩個人聊得熱火朝天。聊天過程中,當小姑娘提到自己的爺爺是老紅軍時,蔣紅英一反常態竟和一個陌生小姑娘聊起過往,她略帶笑意說道:“我以前也是紅軍哩,你說說你爺爺叫什麼,說不定我還認識呢。”
小姑娘答道:“我爺爺叫趙基生。”聽見這個名字,老人突然愣住了,顫抖著聲音問道:“你爺爺他,是不是11軍31師的?”
她想了想,特別肯定地回答:“是的,他經常唸叨他以前參軍作戰的事。奶奶您看,這個就是我爺爺。”她一邊說,一邊拿出一張全家福照,指著畫面中的人。
蔣紅英看見照片中熟悉的臉龐,再也忍不住,眼含著淚手不住地撫摸照片中的人。這照片中的人正是趙基生,店鋪中的小姑娘就是他的孫女趙桂英。
見到旁邊的趙桂英有些疑惑,蔣紅英便將自己當年與趙基生相知相別的經歷一股腦兒全部告訴她,趙桂英聽罷後非常吃驚,這難道就是冥冥之中註定的嗎?自己居然和爺爺的髮妻相遇了。
後來,心情激動的趙桂英,給爺爺趙基生寫了一封信,把她與蔣紅英相遇的事情告訴了趙基生。當趙基生收到信後,難以抑制內心的喜悅,想立刻見到蔣紅英,趕緊回信,也就出現開頭那一幕。
趙基生的兒孫們聽說了此事,詢問他昔日的經歷。在聽到趙基生講述那段硝煙瀰漫的艱苦愛情後,他們受到極大的觸動,十分贊成趙基生與蔣紅英見面,並忙裡忙外安排這次見面。
佳人再相聚,重結連理情
沒多久後,在趙家兒孫的攙扶下,蔣紅英出現在趙基生所在的村子——新縣箭廠河鄉松林窪村。當趙基生看見日思夜想的髮妻後,緊緊地握著她的雙手,一句話也沒能講出來。
蔣紅英望著他已經蒼老的面龐,銀白的頭髮,感嘆道:“老趙,快60年了,咱們終於見面了。”
當二人聊起昔日的往事,唏噓不已。當年趙基生在隨州戰鬥中身負重傷後,與部隊失去了聯絡。他和蔣紅英一樣四處打聽對方的訊息,找部隊的轉移點。4年裡,什麼方法用盡,仍是一無所獲。
因為找不到部隊和妻子的下落,心灰意冷的趙基生在家人的催促下,和當地的一位農家姑娘結婚。婚後,他將這段往事埋藏心裡,沒有向任何人提起過,但他沒想到命運給他一個如此大的驚喜。
夫妻二人重聚首的好訊息在村子裡傳開,大家都高興得前來道賀並提議,既然現在兩位老人都已經恢復單身,何不再續前緣、攜手並進。
1994年,陽春三月,春意盎然,松林窪村鞭炮齊鳴、鑼鼓喧天,蔣紅英和趙基生再次舉辦了婚禮儀式。
結婚當天,大家的臉上都喜氣洋洋,注視著院子中的新郎新娘,當新郎步履蹣跚慢慢走到新娘的身邊,大家忍不住歡呼鼓掌,為這對分別又相聚的夫妻感到開心。
蔣紅英和趙基生恍惚之間,彷彿又回到了62年前的婚禮,眾多戰友為他們歡呼喝彩,新娘笑眼盈盈地望著新郎,新郎羞澀地牽住她的手,他們身後的紅旗牢牢矗立,隨風飄揚。
同年10月22日,蔣紅英的紅軍身份被正式確認,當她接過優撫證書時,抱著證書像個孩子一樣開心的笑了,而後一串眼淚滴在鮮紅的封皮上。
趙基生見狀,心疼地為她擦拭眼淚,對她肯定地點了點頭,無聲的安慰激勵了在場的人們,他們熱烈地鼓掌,不僅以此歡迎這位女戰士再次回到隊伍,更是向這對革命夫妻表示誠摯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