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勢噴薄於字外,抱負藏匿於胸間。絕命詩,中國古典詩詞裡面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詩歌如人生,有許多詩人在生命的最後,寫就的絕筆豪邁雄壯,讀來讓人心胸為之豁,精神為之振。如今重溫這些經典,依然可以感受他們的豪情萬丈!
《易水歌》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探虎穴兮入蛟宮,仰天呼氣兮成白虹。
這首辭為荊軻所作,後兩句疑為後人補作。易水河畔,高漸離擊築,荊軻悲歌,淺近易懂,直白如話;細細品味,卻意蘊深長,正氣凜凜,感染力極強。雖是荊軻說出來的,卻屬於每一個人。
荊軻刺秦王,身死而事敗。不以成敗論英雄,最打動人的是這種情深義重的真情,《史記》雲:嗟呼!士為知己者死。專諸、豫讓、聶政、荊軻,司馬遷筆下之刺客都是一諾千金、忠於知己、捨身求義、視死如歸之人,他們用自己的生命在歷史上寫下了悲壯絢爛的一筆,無論你是怎樣的人,總會擊中你心靈最柔軟的某處。
《垓下歌》
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
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悲情英雄不止荊軻一人,英雄縱橫馳騁,金戈鐵馬浩氣衝冠,但也有垂淚時刻,徒嘆奈何,我們的歷史也尤其看重這種悲情英雄。
霸王項羽,一代梟雄,在四面楚歌之後,發出了慷慨悲壯的呼聲。虞姬有絕命詩曰:“漢兵以略地,四面楚歌聲.大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面對美人和寶馬,項羽心中感慨萬千,唱出了這首流傳千古的《垓下歌》。
失敗者想要青史留名,那失敗得必須詩意。項羽權謀和愛情都失去了,卻意外取得了比劉邦還高的待遇,被歷代詩人寫進詩裡吟誦,被編成戲曲、電影、歌曲至今流傳。我想是因為這份“失敗者”的孤獨,我們都有吧。
《示兒》
死去元知萬事空,但悲不見九州同。
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無忘告乃翁。
這首陸游在85歲高齡,人生最後之時所作的短詩,凝聚了一生的心志,成為我們每個人都背過的千古名篇。全詩語言渾然天成,沒有絲毫雕琢,全是真情的自然流露,無比光明磊落,激動人心!
寫此詩的十一年以前,陸游就嘆息過“死前恨不見中原”,而生命的最後,他的遺囑中沒有交待其他,唯一痛心的,就是沒能親眼看到祖國的統一。
這種家國情懷,古今皆同。
《絕命詞》
天降亂離兮,孰知其由?
奸臣得計兮,謀國用猶。
忠臣發憤兮,血淚交流。
以此殉君兮,抑又何求?
嗚呼哀哉兮,庶不我尤!
這首詞的作者是明代方孝孺,靖難之役後他慨然赴死時所作。大家對他的第一印象是硬漢,確實他的名字是“骨鯁之士”的代名詞,他本人是明朝最硬的“硬骨頭”。
方孝孺不僅是硬漢,更是一位大學問家,朱棣的軍師姚廣孝稱他為“讀書種子”,年輕時就跟隨名師宋濂學習,被宋濂譽為“孤鳳凰”。明太祖在世時,就曾稱他為“異才”“壯士”,把他當儲備人才留給自己的皇太孫朱允炆。
學問好,道德品行高,卻有文人通病,為政不行。在建文帝時期,方孝孺備受重用,地位相當於國師,但他始終無法跳出儒家治世的窠臼,施政上倒追周朝典章制度,一味復古,實在是迂腐。朱棣進城後,方孝孺表現出了孟夫子說的“威武不能屈”的大丈夫氣概,招致“誅十族”的血腥殺戮。整整殺了7天,一共殺了873人(一說847人)。
明仁宗朱高熾評價方孝孺、齊泰等人“俱是忠臣”。183年後,明萬曆十三年(公元1585年),明神宗朱翊鈞下詔褒錄建文帝時期的諸多忠臣,建表忠祠於南京。位列首位的是徐達的長子徐輝祖,其次便是方孝孺。至此,方孝孺終於正名。
方孝孺的死成為了一個符號,一種象徵,是叫氣節的一種東西,他死守的東西無意義,但他死守的精神光照後世。
《臨刑口占》
一生事業總成空,半世功名在夢中。
死後不愁無勇將,忠魂依舊守遼東。
方孝孺與袁崇煥,明初明末一前一後兩個歷史名人。這首絕命詩,是袁崇煥將受“凌遲”之慘刑時所作。
袁崇煥卒年四十七歲,英雄是死不得其所,崇禎是自毀長城。袁崇煥死後,大明離滅亡也沒剩多少日子了。
金庸寫《碧血劍後記》時說,他的《碧血劍》真正主角其實是袁崇煥。金庸評價袁崇煥:“袁崇煥真像是一個古希臘的悲劇英雄,他有巨大的勇氣,和敵人作戰的勇氣,道德上的勇氣。”
《明史·列傳一百四十七·袁崇煥》載:“兄弟妻子流三千里,籍其家,崇煥無子,家亦無餘貲,天下冤之。”無怪乎義士佘信會冒性命之險偷出袁崇煥殘骨埋葬,並且連續十七代為其守墓了。
《獄中題壁》
望門投止思張儉,忍死須臾待杜根。
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崑崙。
這首詩的作者大家更為熟悉,他就是譚嗣同。戊戌變法失敗時譚嗣同和梁啟超訣別,譚嗣同選擇了死,他要求梁啟超活下去。一個自願赴死的人,對一個艱苦逃生的人,表達了最大的敬意,“去留肝膽兩崑崙”。
我們對這首詩後兩句熟悉,而前兩句譚嗣同巧用典故,借古抒懷,把自己的遭遇同歷史人物張儉和杜根做對比。
張儉是東漢末期的高平人,為官期間與朝堂毒瘤宦官集團作鬥爭,被太學生所敬仰。宦官集團發起報復,前後兩次黨錮之禍,反宦官計程車大夫們受到了嚴重的打擊。張儉被迫逃亡,人們敬重他的人品,都冒著破家滅族的危險接待他。“望門投止”就是指的他逃亡時,被大家收留避難。
杜根與張儉同是東漢時期的人,東漢安帝時任郎中,當時鄧太后攝政,權在外戚。安帝年長,杜根上書要求太后歸政,太后大怒,命人把他裝在麻袋裡摔死。執法官示意施刑人手下留情,載出城外待其甦醒。太后派人檢視,杜根裝死三日,目中生蛆,僥倖逃脫,躲了15年。鄧太后死後,杜根復出,官拜侍御史。
譚嗣同以兩人自比,卻不選擇逃避。他以“橫刀向天笑”的方式大義凜然地去刑場就義,用鮮血實踐了自己的誓言。
最後總結:
詩歌如人生,在活著的時候,我們的肉體和精神總有著重重的約束,難以率性而行。唯有在接近死亡的時候,人才有可能放下顧慮,說出自己內心深處最真實的想法。讀這些名人的絕命詩,我們或許從中可以得到對生命的某種感悟和啟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