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3日中午12時10分、30分,總統和首相專機相繼降落在沙基機場。首先登上羅斯福專機的是蘇聯外交人民委員莫洛托夫和駐華盛頓大使葛羅米柯。莫洛托夫告訴總統,斯大林同志尚未抵達雅爾塔,同時為他不能親自前來接機請求諒解。和蘇聯人其他方面的許多話一樣,莫洛托夫說了謊——這也是外交人員必須具備的基本素質。事實上斯大林早已抵達雅爾塔附近的一處隱秘場所,暗中窺視羅斯福和丘吉爾的到來,他是乘貝利亞安排的由11節車廂組成的專列抵達克裡米亞的。蘇聯領導人很快接到了莫洛托夫打來的“貴賓安全抵達”的電話。
斯大林對羅斯福和丘吉爾保持著足夠的警覺,認為他們是同一個帝國主義陣營的代表,尤其丘吉爾更加陰險,老奸巨猾。諾曼底登陸前夕,他告訴南斯拉夫共產黨的米洛萬·吉拉斯,“或許你以為我們是英國的盟國,我們就忘了他們是什麼人,也忘了丘吉爾是什麼人。他們最喜歡欺騙盟友了。丘吉爾是那種你不提防,就會從你口袋裡偷走一分錢的人。是的,從你口袋裡偷一分錢!天哪,連一分錢都要偷!羅斯福呢?羅斯福稍好一點,他只偷大一點的硬幣。可丘吉爾呢?他是連一分錢都要偷的人呀!”
檢閱儀仗隊
用特製升降梯下機之後,羅斯被抬上一輛美國人援助蘇聯人的吉普車,在丘吉爾和莫洛托夫的陪同下檢閱蘇軍儀仗隊。莫蘭勳爵對眼前的一幕非常生氣,因為丘吉爾徒步跟在羅斯福的吉普車旁邊,“彷彿一名上了年紀的印度僕役陪伴著維多利亞女王的四輪馬車,總統看上去又老又瘦又憔悴,他坐著,直視前方,嘴巴張開,好像呼吸很困難一樣。我覺得他只能再活幾個月了。”莫蘭斷定,羅斯福將是三巨頭中最早離世的人,而霍普金斯“只有一半活在這個世界上,他的面板是緊繃在骨頭上的一層黃白色薄膜”。被派到機場的蘇聯軍醫也認為“美國總統很疲憊、健康狀況欠佳”。不過艾登仍然認為,羅斯福的健康狀況雖然很差,但還不至於影響他的判斷力。13時過後不久,美英兩國首腦坐汽車離開沙基機場,希望能在天黑之前抵達雅爾塔。
傍晚時分,羅斯福最先下榻裡瓦迪亞宮,這裡離雅爾塔城7公里,由沙皇尼古拉二世和皇后亞歷山德拉修建。1917年2月末代沙皇遜位時,尼古拉二世請求革命政府允許他在這裡隱居,未獲批准,亞歷山大·克倫斯基的新政府將這裡改成了一座收容沙皇時期被迫害人員的療養地。後來,布林什維克將這裡改成一座收容肺結核病人的療養所,也有人說是一座精神病院。德國佔領雅爾塔後,這裡成為第二十二步兵師的司令部。希特勒後來將它獎賞給攻取克里米亞的功臣、南方集團軍群司令官格爾德·倫德施泰特元帥。蘇軍1944年4月奪回雅爾塔時,倫德施泰特早調往西線去了。這裡已經被洗劫一空,德國人離開時不但搬走了傢俱和工藝品,連水管、門把手和鎖都拆下來帶走了。他們沒有撕毀地板倒顯得有點出人預料。
蘇聯人為會議進行了大量準備。1月8日,隨著內務人民委員拉夫連季·貝利亞一聲令下,裡瓦迪亞宮變成了一個大工地。龐大的施工隊伍立即進駐,他們中有建築工、黑海艦隊水兵、陸軍工兵,甚至還有羅馬尼亞戰俘。所有人被分成兩個班晝夜施工。總共有1500節車廂被派往克里米亞,僅運去的床就有2000張。內務部官員向貝利亞彙報說,現場總有一名年輕美國女人在吆五喝六,總統套房地毯在她的要求下被換了四次,每次都要把所有笨重的傢俱全部移開。“在那個女人的要求下,總統專用浴廁牆面油漆了7次,每次她都指著海面要求牆面顏色要跟海水一樣蔚藍,可是海水的顏色是會變的。”
貝利亞說那人可得罪不起,她是美國駐華盛頓大使哈里曼的女兒凱瑟琳,專門被父親派來監工的。因為羅斯福、丘吉爾、哈里曼都帶女兒參會,戰後甚至有一本叫《雅爾塔會議的女兒們》的書出版——很遺憾沒有看過這本書。凱瑟琳對蘇聯人提供的住宿條件很不滿意,因為“唯有國家元首和上將才有自己的臥室,其餘人只能讓病人一樣擠著湊合”。1月30日,貝利亞向斯大林報告說,沙基基地和裡瓦迪亞宮通過了美方人員驗收。蘇聯內務部人員對附近地區7.4萬名居民進行了身份核查,逮捕了835名可疑人員。
當看到宮內的良好條件和無數美食、美酒時,羅斯福感慨地說:“我真不知道,溫斯頓到底在擔心什麼,這地方舒服得很呀!”羅斯福、安娜、斯退丁紐斯和哈里曼被安排在一樓,二樓革命前是皇后和四個女兒的起居空間,現在被分配給各軍種參謀長和他們的助手。馬歇爾住皇后的房間,分到皇后化妝室的金上將成為大家取笑的物件。霍普金斯也被安排在二樓,這位影子總統和羅斯福一樣身體欠佳,會議期間一直抱恙。遵照醫囑,他沒有出席所有宴會。除參加全體會議外,大部分時間他都在臥床休息。三樓供秘書和書記員居住,其他人員被分到另一座宮殿。為美國人服務的專車超過了40輛,它們大部分是美國援助蘇聯人的。斯大林大度地提議,“為了照顧總統,所有會議都在裡瓦迪亞宮進行”。會議室是原來沙皇的舞廳,這裡的第一次公務活動是尼古拉二世為女兒16歲生日舉辦的大型舞會。對蘇聯人這種“體貼”安排,羅斯福和丘吉爾當然不會反對。
丘吉爾很喜歡分給英國人沃倫佐夫宮,後來他在回憶錄中用14頁篇幅描述宮殿及周圍的景色的美麗。這座建築是抗擊拿破崙的俄國英雄米哈伊爾·沃倫佐夫於1830年到1848年期間修建的。後來它的新主人布林什維克人將這裡改成了一座博物館,它同樣遭到德國人的嚴重破壞。英國人來的實在太多,68個房間、1545平方米的居住空間根本不夠他們住的,代表團成員甚至6到9個人擠在一個小房間裡,還需要用殺蟲劑來驅趕無處不在的蝨子。另外還有一種惱人的“害蟲”無處不在,在美英代表團駐地,甚至在花園中都佈滿了蘇聯內務人員安裝的竊聽器。薩拉很高興能使用父親的專用浴室,她在寫給母親的信中說:“如果你早上7時30分站在臥室走廊上一眼望去,就能看到三個元帥在排隊等著上WC,其他元帥還沒有排上隊。”丘吉爾喜歡把大量檔案資料鋪在床上辦公,英國先期抵達的安保人員特意向蘇聯人提出申請,那張大雙人床在丘吉爾入住前才剛剛運到。
斯大林選擇尤蘇波夫宮作為蘇聯代表團駐地。貝利亞命令建築工人在這裡修建了一座屋頂足有2米厚、再加1米砂石覆蓋的防彈、放毒氣掩體,即使500公斤炸彈直接命中也無法摧毀它。有10架飛機專門負責傳送檔案,克里米亞空域的安全由244架飛機和周圍部署的300門高炮負責。在塞瓦斯托波爾港,停有美英艦船各一艘。美國是兩棲登陸指揮艦“卡托克廷”號,英國是改裝郵輪“弗蘭克尼亞”號。這是兩國特意向土耳其政府提出申請,允許各派一艘船經博斯普魯斯海峽進入黑海,用於處理和國內的重要通訊聯絡。
卡托克廷號
美國人對爭取蘇聯對日參戰格外上心。3日當晚,舟馬勞頓的馬歇爾剛剛入住,就第一時間致函蘇軍第一副參謀長兼作戰部長阿列克謝·安東諾夫陸軍大將,請他在取得斯大林的同意後前來交涉太平洋作戰問題,蘇方對此沒有回答。
4日午後,斯大林到沃倫佐夫宮拜訪丘吉爾,兩人的會談非常順利。丘吉爾的翻譯阿瑟·帕西少校認為,“他們似乎很高興再次碰頭,像老朋友一樣談了起來”。丘吉爾急於瞭解蘇聯人1月12日在東線展開的攻勢目標何在,如果希特勒放棄柏林向其他地方轉移,蘇聯人才採取何種後續措施。斯大林表示紅軍將窮追到底。他暗示如果盟軍再不快速、果斷採取行動,蘇聯自己就可以收拾掉第三帝國。
在走馬觀花參觀了丘吉爾一直引以自豪的戰情室之後,斯大林驅車前往裡瓦迪亞宮,羅斯福在原沙皇的貴賓接待室等待蘇聯領導人的到來。斯大林由莫洛托夫和他鐘愛的翻譯弗拉基米爾·巴甫洛夫陪同,羅斯福則由查爾斯·波倫做顧問和翻譯——他的職務是國務院特別助理兼蘇聯司司長。原計劃談話半小時,兩人卻坐在沙發上一談就是近一個小時。霍普金斯的兒子羅伯特藉機拍下了兩人在沙發上親切談話的那張著名照片——這張照片我老久也沒有找到。
今天裡瓦迪亞宮裡的三巨頭蠟像
蘇聯人對細節的關注簡直到了極致。羅斯福在招待斯大林喝酒時無意中說,“好的馬丁尼酒一定要配上檸檬汁的”。第二天,貝利亞就派人送來了一棵至少結有200個檸檬的檸檬樹,它顯然是連夜空運過來的。在英國人的駐地,查爾斯·波特爾空軍元帥在欣賞一個長著植物的大玻璃缸時說了句“裡邊怎麼沒有魚”?兩天後,那裡便放入了由飛機特意空運來的金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