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夫人，2010 年電視劇《三國》劇照

建安十四年（公元 209 年）十二月，孫權主動提出將尚未出嫁的妹妹嫁給劉備，進一步鞏固孫劉聯盟。 史書對這樁政治婚姻記載甚簡，以至於連這位孫小妹——日後的孫夫人——叫什麼名字，都難以考實。

有說她叫孫仁獻，似非女子之名;有的文藝作品叫她孫仁、孫尚香。 可謂眾說紛紜，莫衷一是。

孫夫人的畫像

此時，甘夫人去世不久，劉備已經四十九歲，孫小妹則只有二十幾歲。 既然孫權主動提婚，劉備既能透過政治聯姻鞏固孫劉聯盟，又能娶年輕美人為妻，他斷無拒絕之理，遂與孫小妹成親。

當然，孫權願意做出如此讓步，乃是要拉攏劉備，抗拒曹操的巨大壓力。

孫權的父親孫堅乃著名虎將，一生征戰不休，殺人

無數。 虎父無犬女──孫堅這女兒也是非比尋常的女中豪傑;她與劉備的婚姻，與其說是愛情，更像是國家之間征戰的沙場。

孫夫人──劉備心中，同等於曹操、孫權的一大威脅

劉備娶孫夫人，周曰校插圖版《三國志通俗演義》

孫夫人才智敏捷，卻與孫策、孫權諸兄一樣，剛猛有餘，溫柔不足，隨她出嫁而來的還有百餘名侍衛婢女，個個執刀侍立兩旁。

劉備每次去孫夫人的房間，看到身邊如此眾多執刀之人，不禁衷心常凜凜。 《辭海》中對「凜凜」的解釋是「戒懼貌」。 換言之，劉備每次見孫夫人，總覺心神不寧，心生戒懼。

劉備畫像

或許孫夫人的到來是肩負政治使命，必要時將劉備扣為人質也未可知，因此劉備見了她才會害怕。

《三國志•蜀書•趙雲傳》引《（趙）雲別傳》曰：「此時先主孫夫人以權妹驕豪，多將吳吏兵，縱橫不法。」

孫夫人自恃是孫權之妹，平日就很驕橫，她帶了為數不少的東吳官吏和軍隊，竟「縱橫不法」。 這顯示她具有足以讓劉備警戒的武裝實力。

黎東方先生也在《細說三國》一書中指出：

「劉備對孫夫人原可以愛，而且很應該愛。 有了那些武裝的丫環在閨房前後，甚至閨房之內，劉備對孫夫人就只有恐懼，而沒有愛了。 加上那目無紀律的孫夫人衛隊，橫行公安城內外，劉備的情緒就不僅是恐懼，而又免不了懷恨了。」

劉備為了防範孫夫人對己不利，要嚴肅持重的趙雲「特任掌內事」，保護自己，防制孫
夫人。

《三國志•法正傳》引諸葛亮之言曰：「主公（劉備）之在公安也，北畏曹公之彊（強），東憚孫權之逼，近則懼孫夫人生變卜於肘腋之下」

根據諸葛亮的說法，劉備將孫夫人看成與曹操和孫權同樣嚴重的威脅。

不過，以後見之明而論，這樁政治婚姻對孫、劉雙方皆利大於弊。 對孫權而言，他能專心在東線與曹操周旋，不必為荊州的事分心;對劉備來說，維護聯盟則可以避免同時應付曹操和孫權兩個強敵。 為了對付共同的敵人，雙方儘量互相忍讓，暫時擱置分歧，惟其如此才對雙方有利。

劉備奪益州、孫夫人奪劉禪？ ──孫夫人作為制衡蜀國的角色

建安十七年（公元 212 年），劉備帶兵入蜀，留下孫夫人照顧兒子劉禪;可見他對孫夫人並非毫無感情，否則可令其他姬妾撫養孩子。 另一方面，孫權聽說劉備去了益州，認為自己上了劉備的當，火冒三丈。

當初孫權想借道劉備在荊州的轄區奪取益州，故提出與劉備一起進軍，但劉備卻回信拒絕孫權之請。 孫權大怒，派遣孫瑜帶領軍隊，打算強行透過劉備的地盤。

劉備對孫瑜說：「汝欲取蜀，吾當被髮入山，不失信於天下也。」

這是棉裡藏針，軟中帶硬的外交辭令。 同時劉備又派關羽、張飛等人扼守通向益州之要道，擺出與孫瑜大戰一場的架勢。 孫權見劉備意志堅決，而且早有準備，自己的大軍難以強攻，與劉備撕破臉皮尚非其時，只好撤退。

殊不知，如今劉備卻先下手為強，簡直是講一套，做一套;孫權氣得大罵道：

「滑虜，乃敢挾詐如此！」

一怒之下，直接派大船來接走孫夫人，就像如今兩國交惡召回自己國家的大使一樣。

此時孫夫人住在公安，諸葛亮、趙雲留守在側，但孫夫人要回孃家，他們亦難以阻攔;也不能去益州請示劉備後再放行難，大概因為此乃主公家務事。

經過一番對峙談判，最後只能讓孫夫人走。 不過，孫夫人不僅自己走，還趁眾人沒注意時，把劉備與已故甘夫人的四歲幼子劉禪抱到船上，打算一起帶走。

孫夫人此舉或許是出於喜歡這個孩子，畢竟劉禪平時由她照顧，彼此已經相處了三年、建立了母子般的感情，所以走的時候不假思索就帶著劉禪一起走;但也或許這是孫權的陰謀，劉禪作為劉備的獨子，若能劫持到江東，將是日後逼迫劉備就範的絕佳談判籌碼。

劉禪畫像

無論如何，若劉禪真的被帶往江東，諸葛亮勢必無法向劉備交代。 在此千鈞一髮之際，趙雲與張飛及時得報，旋即率軍從陸路趕到前面，勒兵截江，奪回劉禪。 此事雖是野史《雲別傳》所載，然《資治通鑑》採信，當非虛言。 《三國志. 先主穆後傳》裴松之注引《漢晉春秋》則說是諸葛亮派趙雲去截江的。 《三國演義》第六十一回《趙雲截江奪阿斗》即以此為素材。

趙雲截江奪阿斗，2010 年電視劇《三國》劇照

趙雲截江奪阿斗，2010 年電視劇《三國》劇照

從劉備入蜀時特命趙雲為留營司馬、以及趙雲等人的及時反應，都能看出自從孫夫人嫁到荊州，荊州方面就處於戒慎恐懼之中。

誠如陳邇冬先生《閒話三分》所言：

「諸葛亮不動聲色注意於後，趙雲出入防範於前，他們隨時都是提心吊膽的。」

建安十九年（公元 214 年），劉備平定益州後，採納群臣之議，娶吳懿之妹吳氏為繼室，劉備與孫夫人的婚姻關係正式破裂。 這場被後世文人豔稱為龍鳳呈祥的婚姻，歷時不到兩年就以悲劇告終。 至於孫夫人回東吳後的下落如何，史書再無記載。 她與劉備的故事雖然僅短短五年，從中卻可以清楚看到：在那群雄爭霸的時代，婚姻也是一場政治角力。